我爸爸被她的美貌和品味而倾倒(Father was enchanted by her beauty and style),她的一半欧洲血统也满足了爸爸的虚荣心。在三十年代的天津和上海这样的通商口岸,有一种骨子里的崇洋媚外,觉得西方的一切都是好的。所以如果能有这样以为年轻貌美,又受过良好西式教育的欧洲佳人在侧,爸爸觉得十分有面子,这对他而言好像是一种社会地位的提高。
最后,他们在望海楼教堂结的婚。我们家只有爷爷奶奶和姑爸爸去了,我和哥哥姐姐们都都没去。让娜那边去了不少亲戚,还有那些亲戚的孩子。婚宴是在礼查饭店(Astor House Hotel)举行的,姑爸爸说爷爷奶奶在这个时髦的婚宴上特别不自在。在一大群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宾中,一身长袍马褂的爷爷显得特别扎眼。
礼查饭店
之后,让娜还跟爸爸抱怨,他的那些中国亲友们太吵了,让她在她的法国亲戚面前丢人了。可是,她是用一种撒娇的口吻说的(her expression was sweet and demure when she said this)。爸爸对她过于唯命是从,以至于他也开始觉得自己的种族不如人。他和很多在租界长大的中国人一样,觉得西方人高人一等。虽然让娜说着流利的中法英三语,可是她不会读写中文,她为这一点感到自豪,因为这更加彰显了她那一半的欧洲血统。
1939年,天津忽然发起大水。天津发行的亲日报纸(Pro-Japanese newspapers printed in Tianjin)认为这是蒋介石的错,重庆的国民党报纸当然反过来怪罪日本人。据说,黄河的堤坝被有意炸毁,用以拖住敌军行进的脚步。洪水毁坏了无数的庄稼和道路,两百万人失去了他们的家园,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饥饿和疾病。学校关闭了,商业都停顿了。可是爸爸的伐木生意却格外红火——因为小木筏的价格从一百元涨到了八百元。划桨还得另算。
我们最小的妹妹苏珊是1941年11月出生的。两周后的12月7日,日本偷袭了美国在珍珠港的舰队。在中国的通商口岸城市,日军的装甲车也突破带刺的铁丝网和路障,占领了租界(Japanese soldiers in armoured vehicles were ordered to roll over flimsy barbed wire barricades and take over the foregin concessions of Chinese treaty ports)。租界里的英美侨民被陆续投入日本人的集中营。
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后,爸爸决定逃跑。一天,他拿着一封信,告诉所有人,他要去寄信,然后再也没回家。那时候的天津,绑架、谋杀、失踪天天都会发生。为了帮爸爸把戏演足,爷爷立刻报了警,并且大张旗鼓地登报悬赏任何能提供爸爸线索的人,赏金高到离谱,最后,日本人终于相信爸爸真的失踪了。没有了爸爸的管理,兆孚公司(joseph yen & company)的生意迅速下滑,许多员工被解雇。日本人这才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