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
文章来源: nineheadbird2006-04-07 20:53:32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过不多时,外面大批兵甲杂乱跑动的声音已渐渐停歇,接着便是一下下整齐的迈步声。不上片刻,前面和两侧的火光越来越近,整整齐齐的卫士们已缓缓直逼过来。昭元透过纱帐看去,只见每一侧前面数排甲士都是张弓搭箭向着自己,后面则是三排标枪手。再两侧,则是持剑勇士以护侧翼,显然是摆好的战阵。他们人人面色冷竣沉毅,行进间队形依然极是整齐,丝毫也不冒进。即使听得昭元喊话,也无一人回答,更无一人面色有丝毫改变,便如根本没听一般。   昭元心知若是自己没有带着伊丝卡,或许还能趁他们尚未完全合围之前逃走。但很显然,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伊丝卡于不顾的。那机会稍纵即逝,顷刻之间,那些卫士已经密密麻麻进逼了过来。   到了现在,要想不伤人就逃走,已是绝无可能。昭元心下一叹,只得将盾罩住伊丝卡和自己全身,自己只露头脸在外,随时以备。那些卫士到了离他们十步之处,忽然停步不动。   昭元见他们已平静下来,想起先前他们一直恍若不闻的冷酷举动,便按住伊丝卡耳朵,运起狮子吼奇功一字一顿地喝道:“我是外邦使者,和你家公主一起前来,求见国主,以商存亡大事!”他这一吼乃是在殿内,更是震得人人耳膜嗡嗡作响。但敌人虽然都面色大变,却无一人露出惧色。昭元缓缓又道:“我乃使者,并非奸细,这点方才床上之人可以作证。你们莫要放箭,我请你家公主出来跟你们说话。”   忽听一人喝道:“不要妄动,妄动者格杀勿论!”昭元大怒,但伊丝卡却拨开头罩道:“他们尽忠职守,不能怪他们。我就在后面跟他们说话。”昭元点了点头,伊丝卡已提高声音道:“我是伊丝卡公主,以前常在宫内的。你们能记得我的声音吗?”   她此言一出,许多卫士脸上都露出惊奇和迷惑的神情,显是觉得其声音确实和原来的伊丝卡公主一样。一名卫士忽道:“好象真的是伊丝卡公主!公主殿下,你不是去伺候海神了么?你……是怎么回来的?难道海神放你回来了??”伊丝卡正待回答,忽听一个声音响若洪钟:“不能放松警惕!不要跟他们对答!不管她是不是,都要等陛下来了再说!”一吼过后,果然人人又都收摄心神,面色肃穆。   伊丝卡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昭元忽然低声道:“不用多说。而且说多了不好。”伊丝卡一怔,旋即明白了昭元之意:国人身处危难,对前途绝望之意渐浓,普通人对神灵之敬和依赖也自然倍加虔诚。若是自己直说自己并未碰见海神就回来,只怕反而会引起他们之声讨。反正自己爷爷也要来的,爷爷能看得明白些,又是亲族,那时再说也不迟。   殿中寂静了许久,外面才又传来杂乱的声音。那些卫士忽然闪身,让开一条窄窄通道。昭元慢慢露出一点点头,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身穿铠甲,带着几个从人,缓缓近前,其前面也始终有人持剑持盾相护。昭元道:“前面可是国王普里阿摩斯陛下?我是你孙女带来的和平使者,有要事相商。”   那国王点了点头,忽道:“你可是希腊派来的?”昭元道:“不是。我是外邦人,本来与此事无关,只是不忍再见生灵涂炭,所以才不自量力,想要一试调解。你看我面相,也当知我不是爱琴海之人。你的替身想来也告诉了你,我不是来行刺的。”   普里阿摩斯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已知道了。你说的孙女,可是伊丝卡?”昭元点头道:“正是。”伊丝卡叫道:“爷爷,爷爷,是我回来了。”便要从盾后出来。但昭元用力按住,不让她出来。昭元道:“请陛下撤去弓箭,以免有些人情绪激动之下手抖误伤。”一名卫士长忽然喝道:“你背转身体,双手抱后脑,慢慢离开此盾。我们大半弓箭向着你。”昭元冷冷道:“我从不愿把自己生命交在别人之手,更加不会离开需我保护之人。”   那卫士长大怒,道:“你……”普里阿摩斯却摆了摆手,道:“撤去弓箭,不对准就行了。”那卫士长还待再说,普里阿摩斯道:“我知你不放心。我再退后几步,你们挡在我前面。”那卫士长终于照办,卫士们弓箭微掉方向,但依然全神戒备。   昭元放松了手,轻轻扶伊丝卡站了起来。伊丝卡见爷爷全副戎装,虽是风采依旧,但却比月余前更显苍老和憔悴。她心头一阵悲酸,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若不是昭元握住她手,怕她动作过大过快、引起卫士们的直觉反应,她早已不顾一切地扑向普里阿摩斯怀里了。   普里阿摩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想起直到她出祭后自己才知道祭礼就是她,那时自己是何等的悲痛和无能为力?现在这位最疼的孙女竟然没有葬身大海,这中间的巨大悲喜跳跃,早已令他全身都无可相信地颤抖起来,双目间更是老泪纵横。   普里阿摩斯情不自禁地推开前面的甲士,快步上前,拥住了眼泪横飞的伊丝卡,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回来了。爷爷还以为,要再见你只有在海王冥王那里呢。”伊丝卡也自哭个不住。那些卫士见果然是伊丝卡公主,又见她胸前斗蓬内奇光闪耀,令人沉迷欲死,弓箭等物也就渐渐收了起来。昭元也收起了盾牌。他想靠过去安慰伊丝卡,但看了看那些卫士,还是只站在稍远处,并不离普里阿摩斯过近。   伊丝卡哭了一会,才松开双臂,抽泣道:“爷爷,我没有事,而且还找到了一位……一位好朋友。他答应来帮助特洛伊。” 普里阿摩斯点头道:“你没事就好。你这位朋友能在如此戒备之下直入我之寝殿,确实极不简单。”   昭元笑道:“不过陛下似乎也是早有防范。”普里阿摩斯微微一笑,道:“情况危急,自然不得不防。”昭元虽然疑心他其实本来就一直如此,甚至连伊丝卡也未必知道这床上睡的从来都可能只是替身,但也并没有多言。   普里阿摩斯道:“伊丝卡说你是来帮我们的,但我听你口气,却是作为使者而来。不知你到底是要当我方之人,还是当使者?”昭元道:“我本是外人,本来不愿意卷入此事之中的,自然是使者。你这些护卫在我面前倒也不必太防。”   普里阿摩斯点了点头,知他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转身对那些卫士道:“你们出去吧。”那卫士长道:“陛下,他……” 普里阿摩斯道:“他现在没了顾虑,若真想害我,只怕你们也拦不住。”那卫士长嘟囔了几句,看了昭元几眼,带着卫士下去了。   普里阿摩斯的从人也退了出去,反手掩上了殿门,殿中只剩下普里阿摩斯、昭元和伊丝卡三人。普里阿摩斯道:“我是老人了,不会情绪太过激动。你有话不妨直说。”昭元缓缓道:“恕我直言,你自问特洛伊能这样永远撑下去么?”   普里阿摩斯目光闪动,似乎在猜他问此话的用意,良久才道:“不能。”昭元道:“那么你觉得当特洛伊城破时,特洛伊人的结局将是什么?”普里阿摩斯沉吟不答,却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昭元一字一顿道:“你我都知道答案,也就不用点明。我来此之前,已先跟希腊一方谈过,劝说他们到时候留下你们的性命。但是,他们要求你们全部投入希腊,成为他们的普通平民。”说完目光炯炯望着普里阿摩斯,待他回答。   普里阿摩斯面色连变,虽然并未大怒,但却许久不发一言。昭元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殿中久久都是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普里阿摩斯平静地道:“这就是你希望的结果?”昭元道:“虽然不是我希望的最好的结果,但却比不作努力后的必然结果,要强上许多。这是条件中最重要的一项,其他的都是基于此项修补。”   普里阿摩斯缓缓道:“我们不能继续保有特洛伊城?”昭元想了想,道:“他们必然会占领此诚,要求你们去希腊本土。你们想保有它,看来不大可能。”普里阿摩斯沉默了许久,忽道:“你觉得我会同意吗?”昭元慢慢道:“坦白地说,我不知道。我只能等你回答。”   普里阿摩斯忽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放松,似乎要看透他心中全部所想。昭元平和以待,只与他平平而视。   普里阿摩斯忽然转头道:“伊丝卡,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伊丝卡没想到爷爷在谈大事时,居然还会突然问自己这个最怕被问的问题,慌乱之下垂首轻轻道:“当时……当时我在海上,看见他骑鲸从海中升起,以为他就是海神的化身。”   普里阿摩斯目光连闪,道:“你嫁给他了?”伊丝卡脸上顿时通红,道:“我……我答应他,救了特洛伊乡亲后,我就……”说着说着后面的字已是听不见了。普里阿摩斯沉思许久,忽对昭元道:“你怎么会骑着鲸鱼在海上出现?”   昭元道:“这既是巧合,又不是巧合。我本来驯服了一头巨鲸,要趁大祭之时,海盗防备松懈的机会,和兄弟们去剿灭他们。但却没想到先碰上了伊丝卡。”普里阿摩斯冷冷道:“你说你不是海神?你又为什么要去剿灭海盗?”昭元坦然道:“我不是海神。而且在我眼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能配称得上神。我去剿灭海盗,是因为我想在爱琴海出名,以便能够让你们双方都认真考虑我的话。”说着直视普里阿摩斯,看他表情。   普里阿摩斯逼视着昭元,心中却不知是在想什么。良久,他慢慢道:“他们还要什么条件?”昭元道:“你们必须归还海伦,审判帕里斯,交出全部国库。而且入希腊时,私人财产只能有很少。也就是说,你们只能作为贫民进入希腊。同时,你们必须发誓从此永远效忠希腊。另外,你们还要每人都签下一张对我的私人欠单,以准备长期偿还我替你们多付的一亿两千万个金币。”   普里阿摩斯默默不语。昭元道:“你不用不相信我是否有这些钱,因为希腊人都已经相信了。你若是不信,也可看看伊丝卡胸前的那串天链。” 普里阿摩斯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   昭元道:“你们的欠单,其实主要是让希腊人开始时心理更平衡一些。我会在你们安定下来后,选一个他们不再嫉恨的不敏感时刻,慢慢地逐步豁免。关于这个,我不能给你们凭据,但你们最好还是相信我。我想你应该能够看出,我并不太在乎钱。”   普里阿摩斯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凄然道:“你知道把性命交在他人之手,会是什么感受吗?”昭元缓缓道:“的确不是好感受。但这样总还有活命的希望,总比城破必死的必然惨局要好一些。”   普里阿摩斯苦笑道:“若是他们忽然反悔,我们岂不是不但失去了生命,而且连抵抗的尊严也失去了吗?你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不食言?”   昭元道:“我无法保证,但是我已经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认同了一个观点,就是这个条约对他们总体和长远是有利的。因此,我想,他们只要不被意气压倒,应该不会毁约。而且我的钱是说明了要分多次付的。如果我发现你们的境地不是按照条约所言,那么他们也就得不到后面的钱了。只要你们坚持低调一些,等钱付清,那时时日已久,你们已融入其中。利益彼此纠缠之下,他们也就不会再去干吃力不讨好、自寻烦恼的事了。”   普里阿摩斯久久不语,忽然间又是老泪纵横。昭元道:“关于王族,称号自然不能保留。但我会将你们接到船上,载往别处,依然能享富贵荣华。”   忽听一个声音大声道:“那么你会不会接帕里斯和海伦到船上避祸呢?”三人正自一怔,那殿门却突然被推开,门外一个戎装男子身后带着许多甲兵,旁边是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显然,他们已在殿门外偷听了许久了。昭元目光一闪,冷冷道:“国王叫你们退下,你们居然抗命偷听?”   那人冷笑道:“父王年老体弱,这些日子来一直需我们来协理国事。这等军国大事,我帕里斯怎么能不亲自听闻?而且你这家伙居心叵测,不知有什么阴谋,我们怎么能不防止?你问问这些卫士,他们哪一个敢对你放心?”   昭元看了他后面一眼,果见那些卫士都似更听他之命,而普里阿摩斯也并不说话。昭元心中一凛:“难道这帕里斯,现在已是特洛伊真正的实权人物,连他父王明里暗里要受他挟制?”一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事:先前他竟能在普里阿摩斯不知情的情况下,直通祭司,硬把伊丝卡作为祭礼,肯定是羽翼早就培养好了。   忽然间,昭元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普里阿摩斯找了个替身来扮自己而睡,只怕还不只是为了防止希腊刺客。昭元心头一个劲地往下沉,心中已隐隐约约觉得,此事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棘手,前景也越来越是不妙。   帕里斯信步走了进来,向普里阿摩斯躬身道:“父王,儿臣给您请安了。”普里阿摩斯道:“好,好。”帕里斯转身对昭元道:“你好象还说过要审判我,还说交还海伦,是也不是?”   昭元目光闪动,忽然运起功力,大声道:“此战本来就因你和海抡二人而起,以你和海伦二人,来换取特洛伊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和尊严,有什么不值?”他故意将这话大大扬了出去,就是要让那些普通士兵都直接听见。果然,外面许多士兵面色都剧烈变化,显然心中那久存多年都不再认真想过的往事,又已被撩上心头。   帕里斯面色一变,嘿嘿冷笑道:“你说要审判我,那么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判我吗?你说要交还海伦,他们又会怎样处置她?你说要换取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和尊严,那么我问你,这是什么样的生命,什么样的尊严?是乖乖地走过去,请别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吗?我给你这样的生命和尊严,你肯不肯?”他身后许多士兵都跟着大声嘲笑起来。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二)      昭元大声道:“本来特洛伊人是不需如此的,但是你和海伦二人为了肉欲,把特洛伊拖入了这场战争。如今形势危如累卵,眼看就是城破人亡……”   帕里斯忽然大喝一声:“什么城破人亡?想拿死亡来吓我们?我们特洛伊的勇士,难道都是胆小鬼吗?在我们面前,只有希腊人才是胆小鬼!他们已经许多天不敢来攻城,他们只敢毁坏我们的田园,破坏我们的农地,却不敢跟我们交手。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怕了!难道我们英勇的特洛伊勇士,竟然要忘记掉敌人的残暴和仇恨,去向一群胆小鬼投降,去把生命和尊严交给他们?特洛伊可有这样犯贱的人?”   他身后的甲士中,本来已有许多情绪复杂的人,但听他这么说完后,脸上又恢复了愤怒的神色。昭元知他们的仇恨又已被鼓动起来,潜意识已偏向了帕里斯这边,顿时心头大急。他正在想如何反驳帕里斯,帕里斯已嘿嘿冷笑道:“你说是我跟海伦挑起了战争,你却怎么不说,是因为他们残暴地抢走了我国王姐,才导致的战争?你说我和海伦是为了肉欲,我告诉你,不,不!他们强行抢走我们的王姐,才是真正的肉欲驱使;而我和海伦,却是真正的爱情!”   帕里斯激动地说着,忽然一把扯下了身旁那名女子的面纱和斗蓬。顿时,一位极艳丽的佳人现了出来。只见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诱惑,虽然远非是少女的清纯之美,但每一处,却都似更能拿捏男人的弱点,撩拨男人的欲望。   伊丝卡的美让每一个男孩都不忍心去侵犯,更无法去亵渎;可是海伦的美,却是从根本上就与男人最深的欲望融合得完美无缺,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一个真人,还是自己心头那种原始欲望的完全满足和完全超越。就连昭元自己也心知肚明,若非自己先就存了对海伦的厌恶之念,以自己当初一蒙樊舜华不顾,就负气弃国而去的少年轻狂,只怕也不知会作出什么行动来。   海伦一言不发,只是扫了众人几眼,丝毫也无笑意。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昭元和伊丝卡身上,冷冷地看他们,似乎在恨昭元,又似乎在恨伊丝卡。可即使是昭元本人,也似乎并不觉得她是在冷冷而视,而觉得她是在展示一种极其诱惑、无法掩盖的美艳。她顾盼之间,人人都如被一双柔美的手在轻轻抚摸。即使是她身后的甲士们平日常见,这次也只是看着背影,也依然片片惊叹。   帕里斯转身对众甲士大声道:“我问你们,如果是男人,见了她怎么能不动心?自古以来,英雄爱美人,美人爱英雄。对于男子汉来说,一生最大的快乐,就是尽情的享受美女、美食和金钱。我有什么错?她爱上了我,我爱上了她,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正确!如此的美人期待着归属特洛伊,请求特洛伊的保护,难道我们保护她的义务是不值得的吗?难道敌人的残暴肉欲不被看作是战争之源,而我们的真切爱情,却要被看作是战争之源?”   昭元大声道:“是男人,见了她当然动心。但动心是一回事,动手却是另外一回事!身为男子汉,便当负起责任。身为一国王子和使节,更应该为整个国家付起责任!你明知你这样做将激起全希腊的愤怒,给特洛伊带来空前的灾难,还抑制不住欲望非要这样做,甚至还故意造成双方无法对质,激发双方的情绪。我问你,你究竟算什么男人?”   帕里斯冷笑道:“海伦和我是真心相爱,她虽贵为王后,但一样可以离婚再嫁。若不是当初我被海神留住,我自然能早日返回特洛伊,跟他们当面解释清楚。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残暴,居然不由分说就屠杀我们的人民?试问哪一个国家的男儿,能够忍受这样的残暴和侮辱?”昭元冷笑一声,伸手取出一物,道:“你真是被海神留住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帕里斯一看他手中莎草书,面色立刻大变,但迅速恢复平常,笑道:“一本破书,又有什么希奇?墨洛斯,你去接过来看看他能胡扯些什么?”昭元手一带,笑道:“还是我来给你念出来,免得被你趁机损毁。”   那名贴身卫士墨洛斯忽地直扑过来。昭元一面躲避,一面大声念道:“……某年月日,帕里斯和海伦到我岛上……某年月日,二人被请离开。帕里斯,即使只算你到岛上的日期,人人也能看出你洗劫并离开斯巴达宫廷的日子,和你到海神岛上的日期差了不少时间。这段时间里,你便是在希腊和特洛伊之间来回几趟都够了。这不是你故意想拖延是什么?”   帕里斯见墨洛斯根本碰不到昭元之身,摆摆手叫他回来,自己却哈哈笑道:“各位,一个根本不敢把记录给别人看,只敢自己念的人,谁敢相信?他便是对着空白念,又有谁知道?大家用脑子想一想,若是他自己生造出一本,是不是就不敢给别人看了啊?”下面许多人都相应。帕里斯又道:“他说怕我撕毁,那么为何不敢给你们传阅?难道在他眼里,特洛伊便无一人是不会撕毁证物的铁血男儿?”   昭元大怒,道:“谁说我不敢……”忽然想起来他下面亲信甚多,根本无从辨认,一旦他亲信首先抢得,那可就麻烦了。这莎草书极是脆弱,只需稍稍暗中用点力,便能让它自成粉碎,丝毫不露形迹。那时自己可如何是好?   昭元想到这里,立刻便住口不言,脑中飞速急转。帕里斯嘿嘿冷笑道:“怎么样,怕了吧?心虚了吧?嘿嘿,还是让我来把你的真实意图给大家说上一说吧!各位,他一定是希腊一方的奸细,想来骗我们自动放弃抵抗,任由他们屠宰。试问他如果真是与此事毫无瓜葛,那么根本就只会避之惟恐不及,谁肯来趟这趟浑水?”   墨洛斯也接道:“他居然还说,他会为我们付一亿两千万个金币给希腊。我且问你们,把全爱琴海的财富堆起来,有没有这么多金币?他还说他将赦免我们的债务。那么我问你们:他是变态吗?他是白痴吗?不,他只是狡诈,而绝不是变态或者白痴!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是只有白痴才会真正相信他肯这样做!也只有白痴才会真正相信,那些残暴无比、与我们仇深似海的希腊人,居然能放过我们!我们能做这样的白痴吗?”   昭元冷笑道:“如果真的是想骗你们,会用这样白痴的手法吗?我若是如你所说的这般狡诈,又怎么会这般傻?”帕里斯冷笑道:“你自然不傻,只是你看准我们城中有一些人也开始胆小了,你就不惜冒险,来把我们整个特洛伊的男儿都当白痴和懦夫!我今天告诉你,不幸得很,我们特洛伊从来缺的是懦夫,从来都不缺血性男儿!你们说是不是?”下面众人更是群情激动,都是振臂高呼:“血性男儿!血性男儿!烧死懦夫!烧死懦夫!”即使是那些本来还心存对帕里斯不满的人,也已不得不如此,整个场面极是慷慨激昂。   帕里斯转回身来,对昭元轻蔑地道:“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特洛伊的勇士!你听到了吗?这就是特洛伊的怒吼!今天就算是杀了你,我都嫌弃污了我的手。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还居然想把我们当白痴骗?我告诉你们,我们特洛伊人就算最后全都死去,也都将作为勇士、带着荣耀而死,绝对不会作为一只只主动送上的待宰的羔羊!你还是趁早滚回去,继续当你的懦夫和胆小鬼吧!”下面一片“滚回去!滚回去!”的怒吼,许多甲士都目光中燃烧着怒火,要不是军令在先,只怕早就一拥而上,要把昭元刴为肉泥了。   忽听伊丝卡颤声道:“他……不是想来骗大家,他是真的想为我们好的。你们看,我胸前的这串天链就是他送给我的。他真的很有钱很有钱,真的能够帮我们付出这笔罚金。你们就算不相信他,也该相信我。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害特洛伊的啊……”说着卸下斗蓬,那天链完全露了出来,在她胸前闪着神奇的光芒。   众人见这天链虽然不大,可一眼看过去就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便如那出奇小的天链,已经囊括了整个世界的神韵似的。任何人就算再不懂行,也都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件绝对的无价之宝。那神奇的光芒,配上伊丝卡本人无比纯洁的美丽和风采,立刻便回答了众人心头的一切不信任和疑问。一时间,人人都变得呆呆的,心头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个念头:“便是这一条天链,只怕就要值了好几个亿的金币还不止。那小子莫非还真没说谎?”   帕里斯眼见情形不对,忽然大声对伊丝卡道:“你是何人?”伊丝卡奇道:“我是伊丝卡啊,叔叔你不认识我了?”   帕里斯摇了摇头,道:“你是伊丝卡吗?在我印象中,伊丝卡是一个天真纯洁、为了特洛伊而不惜舍弃生命的好女孩,是特洛伊最伟大英雄的女儿,是特洛伊永远的骄傲。她怎么会是一个被一串项链就收买了的下贱女子?她怎么会在明明是去给海神献祭的旅途中,却跟一个明明不是海神的懦夫奸贼私奔,丝毫不顾海神对国运的眷顾?”   伊丝卡完全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叔父,竟然会这样侮辱自己。昭元大声道:“你不是说我付不出三亿个金币吗?现在怎么又避重就轻,侮辱起一个弱女子来?”   帕里斯根本不理他,也不顾目瞪口呆的伊丝卡,忽然转过身去对众人喊道:“这个女人被收买了,自然是帮着这个懦夫说话。他们以为一亿两千万个金币就能买断特洛伊的气节,买断我们的骄傲,我呸!我们特洛伊人,除了这个不知羞耻和良心为何物的女子以外,有哪一个的骄傲和尊严能够被收买?有哪一个的良心,能够被这世上的任何东西买得起?”   伊丝卡浑身颤抖,悲痛莫名,只想扑到昭元怀里痛哭一场。可是她却又怕更加惹人怀疑和鄙视,只能呆立当场,眼泪哗哗而下。帕里斯见众人中又有人不忍,嘿嘿冷笑道:“我问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为何要送给你?你又为什么会接受?他还说我是为了肉欲,我说你们两个才是为了肉欲!你不顾国家的安危,要把自己的国家的人民送给别人屠宰,居然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原以为我们的家族都是好样的,特洛伊人的心的都是无价的,哪知你身为特洛伊最伟大英雄的女儿,良心竟然如此之贱,区区一串项链就能收买!我问你:你的廉耻何在?你怎么有脸去见你英勇死去的父亲?”   伊丝卡心中酸楚无以复加,脑中一片晕眩,几乎站立不住。昭元见那些挥舞着手臂的勇士们全都无一例外地怒视着自己,眼中不但闪现着愤怒的光芒,更充满了轻蔑、鄙视和仇恨,心头忽然一阵难过:“我好心好意要救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却终于还是不敌帕里斯的几句鼓动。我被他们如此污辱也就罢了,竟然连带着伊丝卡也被他们鄙视和嘲笑?难道他们本来就难逃这一死?那我又何苦来自寻烦恼?”   刹那之间,他简直都只想带着伊丝卡,永远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和疯狂的战争。可他才要伸出手去,却见伊丝卡神情悲凄,离自己已有好几尺远,显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自己再抱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更引众人怀疑。昭元心中一酸,叹了口气,只得停手。   帕里斯冷笑道:“这一对狗男女,想把我们整个特洛伊当白痴和懦夫,可我们偏偏个个都是宁折不弯的真正英雄!他们一来此地,就大叫要审判我,要交回海伦。那么我问你们,他究竟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说?这半年来,我大哥牺牲了,那么是谁在领导特洛伊作战?是谁在领导大家保卫特洛伊的未来?”   下面立刻无数人高呼:“是帕里斯!是帕里斯!”帕里斯凄然道:“大哥去世了,我虽然能力不及,但无论如何,也当承担起国家的责任。不论多么艰难,我也绝不会退缩。真心爱我的海伦,自然也就是我们日后的王后。难道能有一个英雄的国度,去主动把自己的统帅、未来的国王和王后交出去,任凭人审判和宰杀,然后再一个个收拾他的手下?有没有?”   下面众人都齐声怒吼道:“没有!绝对没有!”帕里斯道:“我们是不是英雄的国度?我们应不应该自废武功,绑起深爱着你们的国王和王后,去交给那些杀害了我们无数亲人的豺狼宰杀?然后你们再一个个去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把刀优雅地划过你们的脖子?”下面顿时一阵怒骂,人人都是热血沸腾,到处都是起立如林的手臂和愤怒的狂吼:“绝不!绝不!跟希腊人拼了!”   墨洛斯冷笑道:“这个懦夫当然没有这么傻,他当然知道大半可能是骗不倒我们的。可是他为什么还是要这样提出来呢?因为他觉得,即使他不能完全骗倒我们,但也能对领导着我们目前团结的统帅名声造成损害。那样的话,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自然就会对我们的统帅帕里斯产生猜疑和不信任,导致我们失去坚强的领导和团结士气,对我们的军心造成灾难性影响。这样一来,不论是否能骗倒我们,他都已经狠狠地得了一大利益。大家说,我们应该怎么防备他得逞啊?”下面顿时一片高呼:“杀死胆小鬼!杀死动摇者!拥护帕里斯!”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三)      忽听一个微弱而又凄惨的声音道:“孩子,你回来了?”这声音在众人排山倒海般的愤怒中,显得极其微弱,可是在伊丝卡听来,却不啻是晴天霹雳。伊丝卡全身一震,叫道:“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只见一位老妇人拼命挤开人群,张开双臂向伊丝卡拥抱过来。   伊丝卡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失声痛哭,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要在这哭声中向母亲倾诉。那妇人年纪并不甚大,看起来才四十岁上下,可却已是满头银丝,显得无比憔悴和衰老。她一面流泪,一面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回来就好。别人都不相信你,可妈妈相信你,妈妈相信你。别哭,乖,别哭。”可是说话间,她自己也已是哽咽难言。   周围众人却渐渐静了下来,人人都在看伊丝卡母女。帕里斯目光闪动,忽然一欠身,道:“大嫂,我方才情绪激动,实在是因为太过痛心伊丝卡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绝对不是对大哥和您不敬。当时,我是想起这事会令大哥在天之灵痛心无比,所以说话也没经过考虑。还请大嫂不要见怪。”   那妇人流泪不答,只是不住地轻抚伊丝卡头,喃喃道:“好孩子,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妈妈还以为只有早点死了才能见到你,对死亡一点也不害怕的。前天是你爸爸殉国二百天的日子,也是你离开妈妈五十天的日子。你知道吗?妈妈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每天都只是想着早点去哈里斯那里,和你们见面。那样我们就可以一家团圆,和以前一样快乐,和以前一样安详。可你却回来了,你还是回来了,妈妈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帕里斯道:“伊丝卡年纪还小,容易被人所骗,估计也只是一时做了错事而已。我现在再回想,自然也明白她还是爱特洛伊的。要不然的话,她又怎么会肯舍身去祭海神?只不过这个小子太过奸诈毒辣,伊丝卡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那妇人忽然擦了一把眼泪,转过头来厉声道:“错事?你是不是觉得,伊丝卡只有葬身大海才是对的事?我也要死了才算正确的事?我反正也早就没用了,这些天死志已明,绝食起来,不再吃那些越来越少的食物,做的自然是无比正确了,是不是?让全特洛伊的人都给你陪葬,就是无比正确的事,是不是?”   墨洛斯道:“夫人,您又太过激动了,说话不辨分寸。来呀,请夫人回府。”那妇人两旁立刻现出几队勇士,将伊丝卡和那妇人围住,全都恭声道:“夫人请回府。”那妇人冷笑道:“好,好,你们没有料到,今天我居然能趁你们忙乱跑了出来,很巴不得我现在消失,是吗?好,好,我……”忽然身体一晃,仰天朝后倒去,全身都倒在了伊丝卡身上。帕里斯大声道:“夫人身体虚弱,需要静心疗养,不能在这等吵闹环境下。还不快送回府去?”   他话音刚落,那些甲士便要拉开伊丝卡带走她母亲。伊丝卡死命不放手,哭道:“叔叔,我母亲为什么几十天就象老了几十岁?你们到底怎样对她?”只听久不发话的普里阿摩斯叹道:“孩子,别说了,到爷爷这里来……”   帕里斯忽然高声道:“夫人日夜思念你,只有靠我们每天对她说,说你们父女都是特洛伊的骄傲,她才能勉强支持。可今天一见你如此堕落,她又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打击?你自己说好好要去伺候海神,却又贪生怕死跑了回来,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海神的存在,完全不顾对全国的承诺?你还有什么脸再见你母亲,让她老人家伤心?”   伊丝卡眼泪串串而落,却依然死命不肯放开手。墨洛斯手一挥,那些甲士点了点头,正要加力,昭元忽然身形一侧,已抓住了伊丝卡母亲。他内力灌注之下,那些扯住她的甲士之手已一阵酸麻,不得不放开手。昭元冷冷道:“在我面前,不可用强。她们是母女天性,夫人对着女儿,可比对着你要舒服得多。”那些甲士被他这鬼魅一般的身手所惊,齐齐退开挺剑相向。   帕里斯目光连闪,忽然间面色变得极其恐怖,直指昭元道:“他是魔鬼,他是魔鬼!”   这话一出,全殿皆静,人人都看着昭元,心头升起了恐怖的形象。昭元完全没有料到,帕里斯居然如此随机应变,居然立刻就将自己指为魔鬼。昭元再一看周围那些亲身体验过自己内力的士兵的神情,心下更是绝望,知他们肯定更加会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蛊惑人心。而且即使他们镇静过来,也还是定会围箭相向。那个时候,自己要脱身,必然就要出手伤人;而这样一来,自己反而会和特洛伊结下直接的活生生的仇恨,一切自然就全完了。   昭元心头越来越绝望,忽然心念电转,大声道:“我今日此来,纯是分析利害关系,以免特洛伊真地毫无疑义地彻底沦亡,沦为他和海伦的陪葬。但是这听在你们,不听也在你们,本来却是与我无关……”   帕里斯大笑道:“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相信你么?坚持就是胜利,最终结局将证明,希腊那帮胆小鬼们不是我们的对手,真正取得胜利的必将是我们特洛伊一方!”   昭元不理他,续道:“……今天既然你们不听,我自己离去便是。”说着一手拉住扶住母亲的伊丝卡,便要朝外离去。帕里斯忽然喝道:“你以为特洛伊是什么地方?你不但私闯进来,还想劫走我们的英雄夫人?”昭元冷笑道:“要对她不利的可不是我,你自己心中有数。”   帕里斯大笑道:“你自己是魔鬼,谁会相信你会无对她不利之心?你已经蒙蔽了我们的小公主,还想再做什么?夫人虽然不会被你蒙蔽,但你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对她痛加折磨。我们特洛伊人,绝对不会容忍英雄的妻子被你这样折磨!”说着一闪身退到后面,一排排箭手和剑兵已冲到他身前。墨洛斯嘿嘿笑道:“今天你不但不能劫走她,反而让我们有了一个除魔的机会……”   帕里斯忽然大声道:“不!你可以走!我们根本懒得理你,但你却绝不可劫走夫人!否则我们就算明知不敌,也要跟你一搏!”昭元心头恨极,本已想不顾一切劫杀帕里斯,但见他却明白得很,已是远远退到了后面,而其亲信都已弯弓搭箭向着自己三人。自己虽然不惧,但如此近之下,要保护她们两个却不但绝无可能,反而会给他们一个趁机误杀伊丝卡母女的机会。   昭元冷冷看了一会,终于道:“伊丝卡,我们走。”那些甲士立刻接住了那妇人。忽听墨洛斯道:“伊丝卡,原来你果然被他收买了。你走也好,我们特洛伊以你为耻,一天都不愿你呆在特洛伊!”伊丝卡泪如泉涌,忽然甩开昭元的手,道:“我不走。”昭元大惊道:“什么?”伊丝卡闭上眼睛,凄然道:“妈妈在这里需要人照顾,我……我不能离开特洛伊……”   帕里斯忽道:“伊丝卡,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你还有点人性。你若是留下来,总算也是少给你父亲带来羞辱。”伊丝卡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已经完全承受不住心头悲酸,整个人摇摇欲坠。   昭元一把抓紧了她,道:“你莫要听他的,他是要激你留下来。你难道不相信我么?”忽听帕里斯大喝道:“你听清楚了!伊丝卡已悔悟,不再会受你的骗离母亲而去了,你还想骗她么?伊丝卡,你是特洛伊的女儿,你自己说,你是想跟这个奸贼同路,还是愿意跟大家一起,为特洛伊奉献一切、同生共死?”   伊丝卡忽然拼命打开昭元的手,掩面狂奔。墨洛斯冷冷道:“你还不走,难道是想直接大开杀戒,把我们全部杀光么?”昭元心头痛楚,但见黑暗之中伊丝卡已是奔得不见踪影,眼前更是无数刀剑如林对着自己,心知他们已是绝然不会容自己好好带走伊丝卡母女。   昭元想着想着,心头忽然一阵火发,几乎就忍不住要痛下杀手,拼死也要将他们全部诛杀。但他见那些甲士们也都眼中闪着怒火,根本看不到丝毫理智和冷静,显然是长期愤怒之下的天然怒火。帕里斯虽然是在推波助澜,可这发自内心的愤怒,却也是根本无可装作。难道自己就把他们苦痛之下逼出的怒火,也看作是一种单纯的罪孽么?   昭元冷冷与众人对视,忽然间心防全陷,但觉自己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有的人本来就扶不起,我又何必去自寻烦恼?这样没有理智的人活着有什么用?我难道非要犯贱么?”他心情激荡,忽然间长啸一声,一字一顿地道:“从今以后,特洛伊的生死,再也与我无关。你们要全部去死,我也绝不会拦着你们。”说着突然转身,大步出了王宫。   他全然不展身形奔走,只是大步而行,丝毫不避守卫,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众人。过不多时,已到了城门。但他却并不从墙上越过,只是对守门之人大喝道:“开门!”那守门军士一怔,却无一人开城门。昭元正要发作,后面帕里斯道:“开城门,放他出去。”   昭元出了城,后面的人也已不再跟过来。他一步步远离特洛伊城,直到已走了好几百步,自己的身影应该已经不再在他们的视野里。他忽然再也掩抑不住心头的伤痛,拼命而奔,似乎生怕自己还离特洛伊过近似的。   昭元奋起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疯狂地奔着,根本不管奔了多少时候,奔到了哪里,更不管惊动了多少希腊守卫,经历了多少呼喝追赶。他心中脑中便如万刀同步猛锉,胸口更如被一座无可推翻、无可捉摸的巨山狠狠压着,似乎只有把自己全身的劲力、全幅精神全都彻底消耗光,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当他在微微的晨羲之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但他却根本就不愿意去看那些人是谁,因为他不用看就知道,那些只能是自己的六位朋友和荷马。良久,忽听爱德华道:“他们接受不接受?”昭元木然地摇了摇头。众人虽然从他先前的神情举动中早已经猜到了这些,但听到他亲口所说,也都不禁一阵伤感。   良久,荷马缓缓道:“他们扣押了伊丝卡?”昭元呆了许久,终于道:“不,是她自己不肯跟我回来的。”七人面面相觑,虽然都想问到底什么原因,但却又都起了一个念头:既然不管什么原因,结果都会是一样,却又何必再问?   良久,良久,沉默就象是无所不在的黑幕,彻底笼罩了所有的阳光。昭元忽然站起来,淡淡一笑,道:“我们回帐篷去吧。事情已经了结了,我们不是反而轻松了么?这应该值得庆贺才对。大家都这么样子作什么?”腓特烈等见他神情说话微有狂态,都是暗暗摇头;想劝他几句,却又根本无从劝起。八人默默回营,路上却碰见了巡逻的奥德赛。昭元和他对望一眼,却没说任何话。奥德赛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昭元一到帐中就蒙头大睡,直睡得如同生死过好几回,才终于醒了过来。他见帐内只有一豆昏黄的灯光,知自己这一睡已是又到了夜晚。他心头出奇的痛,也出奇的脆弱,根本不愿见到任何事物,正要立刻蒙头再睡,忽然有一只枯萎的手拦住了他。   昭元正要狠狠甩开这手,却听荷马的声音道:“你不是普通之人,你天生就要承担责任,承受痛苦,以给更多人以欢乐。你只有给别人以快乐,然后才能得到自己的欢乐。也只有这样的欢乐,才是大丈夫的欢乐。你这样逃避,不是大丈夫的行为。”   昭元忽然掀开凉被,嘶声吼道:“我怎么做大丈夫?我想替他们承担责任,我想替他们承受痛苦,可是他们不但不肯,反而骂我是无耻,是奸诈!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荷马静静听他发泄,道:“不,这就是你要替他们,乃至替双方承受的痛苦。你年纪虽轻,但却已经经历了许多沧桑。你难道还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要做好人的话,本来就很难么?”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四)      昭元一呆,怔怔地不说话。荷马道:“你看,你的兄弟们都没有放弃,他们虽然也心情不好,但是还是坚持去赌场输钱。奥德赛虽然明白了这件事的大概,可还是没有泄露半点风声。倒是你自己,才受了这一点点挫折就要放弃,就要自怨自哀,又怎么能算大丈夫?”   昭元久久无言,眼泪却是哗哗直落。荷马道:“我知道你身世特殊,又还是年轻人,对许多事情感受比别人强烈许多。你容易冲动,理智容易被感情蒙蔽,这些都是在所难免。但是我也知道,你身上始终流的都是骄傲的血,你早已被无数人煅造出了一个无可选择的灵魂。你虽然因为伤心事而离家万里,甚至还想要真正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但却始终无法摆脱你自己的骄傲之血,更无法摆脱那刻入你灵魂的道德原则。正因为如此,你虽然表面上力求普通,可心中毕竟还是想大利万民,即使这样会导致你无法过普通的生活也在所不惜。这是因为,你如果不这样做,你会根本就无法生存。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欺骗自己已经欺骗得太久了。你生来就是要生活在风口浪尖上,要经历磨难的,你生来就是给别人快乐的,这已经是你无可再行选择的命运。现在这件事,正是你能不能不再欺骗自己,能不能不再一味逃避的最好试金之石。我不想再用什么你如果忍住委屈,就能以利万民的话来劝你冷静。你明白吗?”   那一豆昏黄的灯光微微摇动,似乎就跟荷马的晚年一样微弱;可是,它却终于还是照亮了整座帐篷。荷马的话也象是那黑暗中一豆灯火一样,照得昭元那本来已漆黑一片的心,也越来越亮起来。昭元痴痴望着那一豆微火,忽然长长出了口气,心中渐渐平静起来。   荷马慢慢道:“依我们所猜,特洛伊人定是为仇恨所鼓动,以至于失去了理智,才导致你无法说服他们。但他们虽做了对自己不利的错事,你却不应该恨他们或者鄙视他们,而是应该再想别的办法来救他们。如果你也一样为悲愤所制,置无数人命不理,那你不就是与他们一样,都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么?你将来会原谅自己么?”   昭元就象傻了一样,只是默默地听着,无论是身是心,都似没有半点波澜。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元终于缓缓道:“您老人家教训的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   荷马摇手止住他道:“犯错在所难免。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当家人总是受埋怨最多的,这也是这个道理。但你们身负重任,若是因为怕犯错就完全不做,那才是真正最大的错误。人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尽快改正,何况你当时其实未必犯了错。我知道,若是当时由你其他的兄弟们去,比如腓特烈和威廉这等铁血猛士击恶如仇的人,只怕立刻便跟他们起了冲突,此事便再也不可能有回旋余地。因此,你当时未必真是有错。我说你有错,是指你出城之后的那种颓废和消沉。现在,你就将情形大概说一遍,我们也好再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昭元平静了一下心情,慢慢将昨夜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其实我也知道,帕里斯就是要将我气走,让我不再管这件事,所以他才逼伊丝卡不得不答应留下。可是我当时……当时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终于还是愤然离去,撒手不管。”   荷马忽然笑道:“你可知道,帕里斯为什么一定要想方设法,要让你不再理这件事?”   昭元心中一动,还未答话,荷马已道:“这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你若是坚持要管这件事的话,你一定能管得动。正因为如此,他才一定要利用你还年轻、忍不住刺激的特点,去极力来激你走。他知你武功高强,也并不过分迂腐,若是直接想杀死你一了百了,又怕你被逼急不再顾忌代价,直接出手杀人。那样的话,他自然当场难逃一死。因此,他只能通过这个办法把你气走。”   昭元若有所思,道:“不错。可惜我当时情况太过激动,终于还是中了他的圈套。”荷马笑道:“不是你情绪过于激动,而是你太爱伊丝卡了。他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一定要激伊丝卡当着你的面,亲口说出离开你的话,并让你失去控制。如果你真是收买的伊丝卡的话,自然便没这么强烈的感情,伊丝卡便说得再绝些,又能有什么用?你看你一回来就满地狂奔,好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情种一般,成什么样子?你要说只因为特洛伊人都拒绝你讽刺你,你才这样,只怕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昭元满面羞惭,道:“我一时冲动,做了错事,确实该死。”荷马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错。要说你是全为她而这样,那也不是,应该是二者结合,才能让你如此。年轻人情感真挚,也是好事。象我老头子当年就没经历过这些,以至于现在一想起来,就是一大把遗憾。不过你要明白,伊丝卡和特洛伊现在可是更加联为一体了。你要想娶伊丝卡,那就更加说什么也不能放弃特洛伊。”昭元满脸通红,道:“您就别再取笑我了。对了,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新的办法?”   荷马叹了口气,道:“我老了,除了经验多点,脸皮厚些以外,还能有什么新办法?这个世界是在你们年轻人身上的,我只能在旁边帮你们参考参考,只能希望能以此让你们少走些弯路,不要再重蹈我们的覆辙。更何况这件事现在已经如此复杂,说实话,就算是我在当场,其实也跟你一样。甚至于,我还可能当场就被气晕气死。”   昭元伤感无限,道:“这事开始的时候,大家虽然都估计到了难,可大都还只是在想优势一方可能会不同意,因此都是挖空心思去想说服希腊人。不料希腊人勉强同意了,反过来这劣势一方却居然死活过不去。这世事还真是难以预料。”   荷马道:“两国交战,劣势一方本来就容易歇斯底里,更别说这本来就是一笔烂帐,而且希腊还有错在先?希腊一方现在稳占优势,自然心情平和,愤怒反而小了许多,也就勉强能接受实实在在的利益分析。这个乃是普遍的规律,你可要记清楚了。”   昭元点了点头,道:“看来还是等兄弟们回来后再好好商量吧。群策群力,怎么也好过我们在这里干想。”   荷马点了点头,道:“那你莫要去叫他们,免得被希腊一方问起不好回答。我去叫他们回来。”昭元点头道:“也好。”荷马果然不顾身体出去了。   不多时候,各人果然都被叫了回来。大家见昭元居然面色如常,应对之间再无狂态,与早上所见有如天壤之别,都不禁暗暗伸出大拇指朝向荷马。荷马笑道:“老头子老了,不能上阵作战,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要说有用,也就是多活了几年,规劝你们年轻人的话会在行一点。”众人哈哈一笑,言归正传。   腓特烈笑道:“昭元,有件事莫要怪我们。今天赌场中有人问起你怎么忽然发疯狂奔,我们可都是说你忽然失恋了,用这来遮掩的。”昭元甚是尴尬。威廉道:“不过还好,他们都是大笑几声后就懒得再问。你这名声估计还没传太远。”莫西干道:“好了好了,现在大家还是莫要说这些事,免得又有反复。昭元,你不如就先把具体情况再说一遍,让我们听听。”   昭元点了点头,从头再说。他现在心地平静,不再太过激动,自然是把昨晚之事说得甚是清楚。众人虽然早有猜测,昭元说的也甚是平静,但听过之后,想起帕里斯在城内权势之大和特洛伊人血拼之气,都还是忍不住暗暗叹息。   依维干叹道:“特洛伊人如此容易被鼓动,这事可真是难办了。”莫西干摇头道:“不是特洛伊人天生容易被鼓动,也不是帕里斯鼓动的本事特别高,而是这种事本来就非常容易被用来鼓动人。一旦碰上这等情形,即使是心有异议者,也根本不敢出言反对。你看,希腊一方还不是这样被鼓动来的么?”爱德华感慨道:“是啊,一出言反对就被人骂作卖国贼,这项罪名谁敢轻易承受?便是我,只怕也一样承受不起。”   昭元道:“我当时心中激愤,想起特洛伊人既然如此期望玉石俱焚,那么我们所作所为又能有什么意义?可是后来想想,其中也还是有许多人在悄悄冷静着的。他们开始的时候,也曾对我言语有些感触,只是后来帕里斯手下一呼口号,他们便再不敢露出异色。我在想,虽然那些太失去理智的人我们实在救不动,但这些人却实在是被挟持的人,不可不救。”腓特烈若有所思地道:“你觉得这些人是多数还是少数?”   昭元想了想,道:“就开始来看,只怕还占大多数。只是他们都一直沉默着。”威廉苦笑道:“嘿嘿,沉默的大多数,居然不敌吵闹的少数。难道这个世界,本来就该总是少数人凌驾于多数人之上?”   昭元道:“这些大多数人定然也认同,人活下来才是根本。因此他们跟我们一样,肯定觉得只要能留下特洛伊之民,那么特洛伊最宝贵的根本也就没有完全丧失。可即使在唯一一个既能发出反对声音,又不被指为卖国贼的赫克托尔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依然不能决定特洛伊的基本走势,现在赫克托尔已逝,他们自然就更加无法决定特洛伊的国策了。说实话,我先前还真是没有想到,好战的势力能如此地具备鼓动力。”   荷马摇头道:“其实自古以来、普天之下都是如此,又岂止特洛伊人?我们在这里笑谈他们生死,飘飘然极是超脱公平,似乎站得高,看得远。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生死存亡、全国屈辱的痛心之事,关心之下,怎能不乱?两国交战,一方投降,这本来就是极度敏感之事。既然投降,虽有条约,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伸头在敌人的屠刀之下静候命运?对于那些誓死血战的勇士来说,这又是多么的不公平?这些你们自然能够理解,也根本无需我多说。要是说两国交战,纵深俱大,一城一地之死守能有很大可能换来全局的好处,那么自然应该死守。可现在特洛伊全国人都被挤在了一座城中,早已根本无纵深和回旋转机可言,乃是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战胜的希望,以至于双方的每一个稍有理智的人都确切地知道,如果战斗下去,最后的必然结局不会只是一城一地的屠戮得失,而是全国全族完全被屠杀。而且即使是那些坚决主战的人,也知道最后必是全国被屠或被奴,他们也根本就是抱着死的决心去战斗的。在这种情形下,投降也就成了无奈的保存根本之举,又何必定要为一口气,而让全国全族永远消失?我也知道这实在是让人难过,可是他们头脑都被仇恨蒙蔽……”   支奴干忽地冷笑道:“这个最极力鼓吹战斗到底的帕里斯,其实也还正是现在特洛伊里面头脑最清醒的人。可惜他虽然也知道这个结果,却一定要所有人为他陪葬。”   腓特烈忽然怒道:“哪里用到这个时候?此人还没开打的时候,乃至还没动手拐海伦的时候,就已经比谁都更清楚地知道了结局。可他居然还有脸说,他为了爱情能够不惜一切代价,而且居然还得到了无数人认同!他根本就是一奸诈小人!昭元,别人或许还会怪你,觉得你一见面就跟他翻脸不够策略,我看来却是无比的正确。他娘的,我坚决理解你支持你!”   昭元道:“他说的爱情本身是没错,但无论如何,最终决定战争的是手上的实力,而不是心中的爱情。他开始的时候,就不愿意考虑本国的生死安危,现在又有多少可能会同意用自己的生命和尊严,去换取特洛伊的一个机会?所以我当时就根本没去想法去说服他牺牲自己,而是想直接让普通人都听到我的声音。只可惜最后还是不敌他的鼓动。”   莫西干道:“这也是难怪。他们双方现在结怨已深,帕里斯便不挑拨,他们自己也实在难相信希腊人会放过他们。而且说实话,不要说他们,就是我们,用了这么多利益诱饵再加上这么多利害分析,也一样不敢完全保证。他们如此,虽然让我们痛心,但对他们来说,却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最后的机会啊。”众人想起情绪的力量之大,都是深深一叹,良久不语。   许久之后,昭元忽然沉声道:“他们有情绪,但是我们还有理智。”威廉奇道:“你是说……”昭元道:“情况非常,或许我们需要替他们作决定。”   众人都是吃惊地望着他。依维干目光闪动,缓缓道:“我知你意。可若是他们不同意,到时候也不配合,一来我们事办不成,二来即使能成,我们也受他们生死仇恨。那可如何是好?”昭元目光炯炯,道:“什么叫疯狂?疯狂就是指一个人已经不为自己的利益最大考虑,而去莫名其妙地做明显损害自己利益的事。为了一个疯了的人、一个非要自杀的人好,人们会捆起他的手足,不让他拿刀,等他冷静。现在特洛伊已经疯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利益由他们享受,骂名由我们承担。”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说不出话来。腓特烈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好一个利益由他们享受,骂名由我们承担!谁让我们立志当良心英雄?那有的时候就不得不犯些贱。来来来,我陪你来挨这个骂名!”爱德华笑道:“我们几个,说起来还真是犯贱。先是主动破财,还生怕希腊不接受;现在居然又主动去找骂。不过我们就是天生如此,却也没办法改变。这事没说的,我们一起去承担。”   昭元哈哈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威廉怒道:“这你就不对了。万一你一个人去做,偏偏到时候特洛伊人忽然又冷静了下来,那你岂不独享大名?这个亏俺们可不愿去吃。”八人都是哈哈大笑。   荷马道:“这想法是不错。要说帕里斯不值得救,但那些千千万万的特洛伊勇士、妇女、老人、小孩却是无辜。无论是不是一门心思坚持要血战到底的,他们都是特洛伊的真正精华,说什么也值得去救,而且也应该去救。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要绑住特洛伊的手脚,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们这个想法是好,可却非常难以实行。我先问你们,你们如何办?”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五)      昭元想了想,摇头道:“现在还没办法,不过我想总会想到的。”荷马摇头道:“情况紧急,不能用这种心思。我要提醒你们的是,要是这一办法根本没什么可能行通,那么就不要再在这上面多耗费心神,而要另想别的办法。”支奴干忽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难道去刺杀帕里斯?”他这一言既出,人人皆是心头一动,都望着昭元。   昭元闭目回想昨晚情形,终于摇了摇头,道:“虽然我还不知他确切住处,但想来真要刺杀他的话,还是有可能能办到的。只是他手下甚多,已成系统,而且也未必都只是为他笼络,我看很多也是一心热爱特洛伊的人。即使帕里斯身死,他们也一样可接过指挥之旗。而且他们大都已见过我了,若是帕里斯突然身死,定然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我干的,那不更加会坚定他们仇恨和抵抗决心么?而且……而且伊丝卡和她母亲我也肯定救不出去,她们……很可能会被愤怒的人民撕成碎片的。”   众人想了想,都觉此法确实不通,但却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好办法。一时间,人人都是闭目苦思,都觉情况着实棘手难办。直至天色微明,众人依然是一无所获,只是都约定,不可向希腊一方的普通将领透露特洛伊人的反应,以免也激起他们的愤怒。然后,各人便先散回各自帐篷安歇。   夜深人静,在昭元脑海中,那些本来以为已经压抑住的对伊丝卡的思念,又绵绵而起。他想起伊丝卡要留在城内的痛苦神情,又想起自己现在虽然也没有放弃,可却丝毫也无真正的头绪,不禁心头一阵阵的抽痛。要再与伊丝卡相聚,不知是否还能有缘?   次日昭元醒来,却是已近中午。他还没梳洗完毕,就听一名仆人进来道:“奥德赛和菲迪普斯两位大爷,已在外面等候主人多时了。但他们先已告诉小的不要吵醒主人。”   昭元点了点头,道:“我你请他稍坐,我自出去见他。”过不多时,昭元装束已完,来到外帐,果见奥德赛和菲迪普斯端坐外帐篷中,一见到自己出来便面露惊异之色。只听菲迪普斯哈哈笑道:“我说他不是失恋吧?你输我钱了。”说着便兴冲冲地冲了出去。   昭元勉强一笑,道:“奥德赛,你又要输钱了?”奥德赛笑道:“正是。”但却并不再说。昭元看了看四周,道:“早就听说你骑术也是一绝,我却偏偏不服。今天没大太阳,我们何不信马到外面一游,顺便也比试比试?没准前个输你的,又能赢将回来。”说话间二人出了帐篷来到马圈。奥德赛一挥手,点了两匹道:“这马都是普通之马,不是我惯用坐骑,但却怕是你惯用坐骑。”昭元笑道:“我一向运气不好。你先挑便是。”   二人一笑,各自上马而去,直奔了一盏茶的功夫,绕过了几座小丘,后面已无人跟来看热闹。昭元又打马跑了一阵,正要说话,忽见前面小丘后转过来一人。那人冷冷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飞马错身而过,却是大埃阿斯的异母兄弟透克洛斯。   昭元和奥德赛都情不自禁地都停了下来。直到透克洛斯已跑远,昭元才若有所思地道:“他……”奥德赛道:“他这个人一向沉默寡言,倒不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况且我们协议都已明定下来了,商量一下细节,也无可厚非。他曾经师从赫拉克勒斯的朋友菲罗克忒忒斯,虽然跟大埃阿斯虽是异母兄弟,但关系并不亲密,只是过得去。”   昭元点了点头,也就暂时放下心来,又跑了一阵,直至海边,方才勒马道:“你约我来,不知有何要事?总不会是专门为了给菲迪普斯输钱罢?”奥德赛道:“你前晚私自入城,可是大失所望?”   昭元知这些事瞒不过他,也就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不肯投降。”奥德赛点头道:“看来我所料不差。不过我并未告诉他们。”昭元道:“这样最好。他们没来催问么?”奥德赛摇了摇头,道:“反正成与不成,他们都没什么可遗憾的,又急什么?”   昭元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奥德赛道:“那你准备怎么做?”昭元道:“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办法?”奥德赛摇头道:“也没有。”二人相对苦笑。昭元望着远处小山外的大海,只觉烟波微茫,重峦叠障,上面似乎恍有宫殿帐篷之影,显然是海市蜃楼奇景。他看着看着,忽地心起感触,只觉心中那特洛伊的影像,似乎也是一般的飘摇脆弱、不堪一击。   昭元慢慢道:“你觉得,他们还能支持几时?”奥德赛道:“我们在城中其实也有探子,都说如果不人吃人的话,最多不过一二百天。你看到的呢?”昭元道:“我不知道。但看他们的神情,显然也是到了最后关头的那种。”   奥德赛忽道:“你准备放弃了?”昭元摇头道:“不,只要城还没破,那就还有希望。”奥德赛道:“只是越到后来,他们的本钱也就越小,也就越容易被希腊人轻视,更加不利于和约之执行。”昭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心头隐隐作痛。眼前那云烟上,似乎也已出现了某一天特洛伊终于饿死大半,希腊勇士们狂笑着攻入城中,四处屠男掳女的场面。   昭元忽然目光炯炯地望着奥德赛,道:“以你在军中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你觉得如果城是被硬性攻破,那么士兵们能不屠一名不抵抗之人的可能是多少?”奥德赛摇头道:“希腊本就是为了泄愤而远征,又血战了这么多年。我看在希腊和特洛伊之间,这点可能只怕半点也是没有。”   昭元又道:“那你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什么?是全部屠杀么?你能约束得住么?”奥德赛道:“我纵然想约束,也是约束不住,更何况他们大半将领根本就不肯约束。这种事只要有人稍稍带动,蔓延起来很可能就象瘟疫一样,谁也说不准。但依我看,还是全部被屠,或者屠男掳女最为可能。特洛伊男子过于英勇,只怕许多将领对留他们当奴隶都不放心,更何况他们不会不抵抗。因此,我觉得结局必然是全部被杀。”   昭元叹了口气,道:“跟我料到的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答案。可我总还是想抱些幻想,是不是很可笑?”奥德赛道:“幻想本来不可笑。但现在局势早已明朗,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甚至双方普通的小兵也大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若是你现在还有这幻想,那就是可笑了。若是特洛伊人还有这幻想,那便不是可笑,而是可悲了。难道你觉得,特洛伊人果真还在幻想他们能战胜么?”昭元摇了摇头,道:“他们嘴上说胜利终将是他们的,但人人都知道,他们心中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幻想。现在他们已全都是求死之士、求死之心。”   奥德赛缓缓道:“无论如何,你已经尽力了。天意本来便是如此,你又何必逆天而行?”昭元呆了一呆,忽道:“不,我是造天的,我根本就不信天。所有的天意都是人意,都是可以改变的,根本谈不上什么逆天而行。”奥德赛不再说话。昭元忽然转过头来对奥德赛道:“如果特洛伊基本上不抵抗,你觉得希腊一方会怎样?会遵守诺言么?”   奥德赛一怔,道:“基本上不抵抗?”昭元目光炯炯,道:“对,基本上。”   奥德赛看了他许久,终于道:“不要不发生大规模的交战,血光不烈,我觉得希腊一方,也是基本上会遵守诺言。”   昭元道:“基本上遵守?基本上?”奥德赛目光深远,缓缓道:“对,基本上。”   二人久久对视,忽然都想笑,却又都笑不出来。奥德赛道:“你想再次潜入城中,暗中制伏他们?”昭元道:“我没这个能力。那么多人守卫,我怎么能做到不露痕迹?我在想另外一个办法。”奥德赛若有所思道:“什么办法?”昭元不答,看了远方许久,终于道:“其实还是同一个办法。只是不能由我一人硬来,需要一个他们放松警惕的时机。”   奥德赛目光越来越是犀利,忽道:“你要我们配合?”昭元点了点头,道:“非你们配合,无法使他们真正放松警惕。但如何才能做到最好效果,却要请你动用你的长期军中经验,我是无能为力。”奥德赛怔怔地不答话,终于缓缓道:“我们可以去跟他们大战一场。我们可以宣称这场战争的时间已太长,要求双方所有勇士都来大战斗一场,大败之方就此屈服。然后……”   昭元道:“然后你们装作大败,我们就可以趁机在黑夜潜入特洛伊城,制服他们的守门之人,然后迅速放希腊军队进入城中。这样一来他们猝不及防,不易发生大规模的血战,也许能够避免激发希腊勇士本来的复仇心理,从而避免引发起无可控制的屠杀欲望。”   奥德赛道:“这个办法是好,但你一个人还是不行。而且要说服我们一方肯做如此牺牲,若没有我们的人,他们也难以相信你们就真愿意如此帮忙。”昭元点头道:“这个办法需要希腊放弃围困原则,佯装大败,颜面损失很大。同时,若不牺牲许多人命,便无法取信特洛伊,实际损失也不小。他们要求稳妥,派些人来监视我们,也是理所当然。但这样一来,我就不能飞檐走壁了。不过说起来,我的其他兄弟本来也都无法跃过特洛伊城墙,倒也没什么区别。”   奥德赛想了想,道:“那你待如何?直接杂入普通士兵中当俘虏,让他们捉去?”昭元摇头笑道:“你也知道此时情景,他们不会抓俘虏的。更何况我们这些精壮之人却偏偏去当俘虏,肯定会惹他们怀疑。”奥德赛默然不语。   昭元缓缓道:“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由他们自己把我们带入城中才最安全,也最能让他们放松警惕。但究竟怎样让他们自己把我们带入城去,却是难办。这其中具体的心理拿捏,风险考虑,都需要你指点。”   奥德赛忽然道:“我们可以造一样极其宏伟的东西,放出风声去,说是来作为这场战争的纪念。而你们……”昭元道:“……就藏在这件大物的肚子里。”二人相视一笑。昭元正色道:“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双方疑心也都很重。他们肯定会有怀疑。”   奥德赛道:“我也担心这一点。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完全公平大战,反而没人相信。我看不如就说,其实希腊一方面已经先行行祭,将这件礼物悄悄献给了海神波塞冬,但又故意故意拿来作为彩头。因此,要是希腊赢了这一战,自然可以得胜;输了的话,也可借特洛伊人的怀疑心理,将它毁坏,从而从根本上更加触怒海神。特洛伊人现在绝望之下,几乎是病急乱投医,现在对神灵比以往要虔诚许多。而且……”   昭元道:“而且若是这个风声假装不小心走出去,那些祭司们就算本身不信神,为了维护自己阶层的权威,也一样会阻止那些想要把这件巨物打碎的举动。”   奥德赛抚掌笑道:“你果然不愧是大天师之行,小小年纪,却是老奸……老谋深算。”昭元道:“彼此彼此。为了避免那一场大屠杀,也只能如此了。只是那样东西得是什么?波塞冬不光在特洛伊受祭,希腊各地也是一样。通常用的祭品,当有黄金打制的盾、长矛、弓箭、金银珠宝和童男童女等。可这些……”   奥德赛道:“的确不太好。这些东西便弄成极大,也难藏几个人,而且也容易被外面人察觉出里面有异。”昭元想了想,忽道:“难道她就从不要猪牛羊等祭品吗?”   奥德赛道:“每年献祭的时候,这些自然也献,但都是实物。而且这些东西,从名义上就是直接献给祭司们的,因为祭司们宣称海神真正的食物是日月精华,对这些实物性的食物没什么兴趣。因此,这些猪牛羊等物不如前面那些祭礼神圣,甚至根本算不得祭礼。你难道想每个人都钻进一头死牛的肚子?我看这不行,最多是来个什么巨大的模型。可猪牛羊的巨大模型,对神和对祭司都没意义啊。”   昭元想来想去,也觉难办。他想若是实在要造巨大武器,反而是腓特烈和威廉的战斧形状还算宽厚一点,没准能多藏些人。可海神的武器可是三叉戟,送战斧来当祭礼,只怕有些不伦不类。奥德赛也是闷头苦想。二人直想了许久,始终想不出一个很好的东西来,直到腹中饥饿,才想起自己二人托名出来赛马,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未免惹人议论。   奥德赛一带马头,道:“算了,反正大的路数已经想好,这个具体的东西可以明天再说。”昭元点了点头,道:“若是谁先有所悟,就先来找。这借口嘛……”奥德赛笑道:“当然是赛马了。不过下次就要找两匹不一样的好马,才好显得今天输的人心中不服……”   昭元忽然喃喃道:“马?不一样的好马?”奥德赛心头也是一亮,忽然大笑道:“对,对,就是马!就是马!哈哈,哈哈!选定了,选定了!”   昭元却忽然又象被泼了冷水似的,道:“传说中海神是神灵,难道也真的骑马?”奥德赛一笑道:“按说神灵本来就奔行如电,是不需要坐骑的。可是传说中,神灵们也常常乘有天马或者带翼毒龙拉的战车。比如那个太阳神,他就赶着马车,拉着太阳,满天跑的。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王之王 第五十一回 男儿唯死不唯运(六)      昭元心头一宽,道:“看来天下神话都差不多,我家乡的神话也是如此。嘿嘿,当初我也是莫名其妙,死活想不通。没准天神也懒得走路,或是喜欢摆谱,又或者天神跟天马就象是凡人跟凡马一样,天神也还是没有天马跑得快吧。但总之,似乎满天的神灵还真没几个不喜欢天马的。波塞冬应该也喜欢吧?”奥德赛道:“他喜不喜欢其实没多大关系,重要的是让多数人相信他喜欢。”二人哈哈大笑。   昭元道:“说起来这两匹马还真是立了大功,不如就依它们的形象来放大制作如何?”奥德赛看了看,摇了摇头道:“这两匹太普通了,不怎么神骏。”昭元道:“马之神骏,大半来自高大吧。我们把它放大估计也就行了。”   奥德赛看了他一眼,嘻嘻笑道:“看来你今天也不用假装输给我了。”昭元道:“怎么?我自问于马之一道,懂得也还不算少。明天就算真个赛马,你也未必就能赢我。”奥德赛道:“你懂的是不算少,但那是那跟普通人相比。我比你多活几十年,难道是白活的?这马还是我懂的多。就是跟你那三个马精兄弟相比,我也未必有差。”   昭元哈哈一笑,作个姿势,表示静听他言。奥德赛道:“马的神竣主要来自高大,这确实没错;但更重要的,却还是来自神韵。若是单讲高大,那么通常神庙里面泥塑小天马的神骏,又从哪里来?因此,更重要的,还是要看马的各部分比例和其筋骨之相。这相马之道,那是几十年摸打滚爬体会出来的,再怎么想说细也是说不清的,必须得靠感觉。反正你今天又要输钱给我,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信你自己回去问你那几个兄弟。”   昭元道:“算啦,算啦,不用问我就知道确实输了。不过今天身上偏偏没带什么钱。”奥德赛笑道:“想赖?那是不行的。我们一起回去,让他们评判一番。”二人打马如飞,直回营中内帐,却见众人三三两两在里面七嘴八舌。只是他们一见昭元和奥德赛同回,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奥德赛看了看周围,笑道:“各位不必对我戒备。”腓特烈道:“我们这还是知道的,但是看你们满面春风,想来是出去转了一圈后有了什么办法,都在等你们说呢。”奥德赛板起脸道:“办法有是有,但却要先防止有人赖帐。”   昭元哈哈大笑,将二人商议说了一遍。依维干一拍昭元肩膀,大是不满:“兄弟,你也跟我们混了这么久,也算骑得顺当了,我们还以为你也勉强过关了呢。可你这次,实在也输得太没水平了。看来呀,你原来都是吹牛蒙混俺们。下一次搬钱非得你自己去扛,以示受罚。”昭元忙道:“那是自然。不过说起马的事,三位乃是马中之精,阅马无数,就赶快画几匹好马的样子出来,大家品评一番。我搬钱回来,你们也该画好了。若是偷懒……”   莫西干笑道:“行了行了,偷懒蒙混只有你的事,我们这么多人监督,也会偷懒么?”昭元一笑,如飞般跑回船上找了一袋珠宝,又装了些散钱,一路扛将回来。他见人就扔几个金币银币,一面大说自己今天又输了,一面告诉众人今天是不爽情况下发的晦气钱,要众军兵帮自己物色好马,明天好翻本找回面子。若是能赢,送来好马的人必然重赏,大家也有欢喜钱。众人本来见他花钱豪爽,其实本就已没将他太当外人,都是哄然相应。于是全军营里大搜好马的行动不待指挥,便已轰轰烈烈。   待昭元折腾一气归来,莫西干等都是或蹲或站,在地上的布幔上大画特画。再看旁边,更是摆满了一幅幅的图,但最边上的却是两匹骆驼。昭元一怔,再一细看,却似是久违的金驼银驼。支奴干笑道:“要说座骑神骏,陆地上的实在再没有比金驼银驼更为甚骏的了。只可惜他们这里没什么骆驼,我辛辛苦苦画了出来,却还是被大家扔在一边。”   昭元一笑,再看地上的那几匹马的图,认出与他们三人本来的三匹座骑很象,当下一笑道:“我的坐骑也是汗血宝马,而且在天竺还被度母给在屁股上戳了几刀,受苦不少。这等雅事,怎能少得了它?”说着抓过一块石墨便画了起来。   但昭元本来不甚擅作画,要说大致形象还行,要透神韵,却实在难能。也正因为如此,当初《易筋经》中的经脉图,大半也还要哄冰灵帮他画。现在要追求的本来就是马的神韵意境,昭元自然死活都画得半死不活,似马非马。   依维干皱眉道:“兄弟,别再画了。你每次都画得都象匹大驴大狗,简直是侮辱了我们月氏汗血宝马。是不是还想把马屁股上的刀痕画出来啊?”昭元面红耳赤,只得强道:“你们的似乎也不见得怎么样,干嘛干说我?”莫西干道:“来来来,我已把你的那匹画出来了,怎么也比你画的好吧。”   众人看了看,果然是跟其他三马相似,比昭元的涂鸦可就强得多了。奥德赛也画了几匹。大家论起究竟是哪匹马好,自然又是九人各执己见,怎么也难统一。折腾了许久,都觉怎么也都与自己所想的天马有些差距。   荷马道:“好了好了,这些虽然都是好马,但毕竟都是凡马。我们亲眼见过的实实在在的马,自然会有缺点,总是难合心意。我看不如这样,就把这些马的各种好处都总结起来,便连那两匹骆驼的特点也加上,凑出一匹也就是了。”   支奴干奇道:“那……还是马吗?”威廉笑道:“这个是天马,俺们又不骑,管它是不是马。”荷马摆手道:“反正就是把好的都堆起来,外形上让人一看觉得还算是匹马就行。你们都是年轻气盛,顾此失彼,还是老家伙我来。”说着找了一块干净些的布画了起来。过不多久,果见一匹十分威猛神骏的“马形动物”出现了。   奥德赛笑道:“虽然与凡马有些出入,但天马别人也没见过,或许本来就该如此的。”众人都哈哈大笑。奥德赛道:“俺就先带这主意回去,探探众人的口风。你们今晚再多带些钱来赌场,润滑一下众人间的气氛。”众人告别,各自回去先休息一下,准备养足精神,晚上好再去大肆输钱。   到了晚间,众人与那些将领赌时自然是一如既往。一但被问起细节,七人便都含糊以过,只说过两天便再细细商量。好在那些人一来赌兴甚浓,二来也知自己乃是绝对优势一方,此事也已挑明,无论成与不成自己都不会吃亏,也就懒得细问。   这两日间,城头上特洛伊勇士叫骂之声比以前更烈了许多,都是大骂希腊人胆小,不敢来攻城。而希腊一方,却反而出奇的平静。昭元见那些特洛伊人比原来似更加精神健旺,但大都已经有些微绝望疯狂之态,知虽然他们急于大战,其实却已快被逼到了最后的支撑关头。众人想来想去,都觉事已不能再拖。虽然奥德赛仍未能探到真正口风,但众人实在已无法再等,觉得此事还是应当尽快去跟阿伽门农等人说清为好。   这一次却极是顺利,阿伽门农居然丝毫也不推辞,当天下午便来相见了。阿伽门农端坐帐中,两旁只几名女奴,并无他人,对昭元等道:“各位,特洛伊那边如何应答啊?”昭元道:“阁下已经知道,又何必来问我们呢?”   阿伽门农笑道:“按本帅得到的消息,他们似乎是不识抬举。”昭元摇头道:“这话只对了一半。里面乃是有些人愿降,有些人不愿。”心想:“这话却也不是骗他。”阿伽门农道:“然而他们至今不降,自然是不降的占了上风。”   昭元道:“化敌为友,举国而降,此乃头等大事。他们情感上难以接受,需要多多计量,亦是在所难免。阁下所言虽是不差,但据我所察,确实是内心愿降者占了多数,只是他们那不愿降的统帅目前占了上风而已。而且这几日来,愿降者已跟我通了声气,说是让我等可便宜行事,只要最后不行杀戮奴役便可。”   阿伽门农道:“莫非阁下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又或者是跟奥德赛的办法一样?”昭元道:“正是与奥德赛的类似。实不相瞒,我等这几日出外赛马,其实大半乃是在商量具体如何而做的事。赛马不过掩人耳目而已。”   阿伽门农笑而不言。昭元道:“我等希望,阁下的联军能与特洛伊约期大战,许以若败则退兵……”阿伽门农忽道:“这些我已知晓。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我等本来再坚持不到一年便可胜利,却又何必还要损伤人命,来一场佯败?”   昭元微微笑道:“常理是如此,但生死存亡关头,却总是有意想不到之事出现。你我都是明白人,特洛伊存粮不到一年乃是事实,你我并无异议。可是这一年之粮,乃是对特洛伊全城人口来说的。若是特洛伊绝望之下,人人决意拼死一搏,妇女老幼不惜绝食而死,甚至突破人类野性,以血肉为食,只留下精壮将士和坚固的城防来与希腊血拼,那却又会如何?莫非希腊联军还准备再耗上一两个十年?”   阿伽门农面色不变,微微笑道:“这些我自然也不是没有考虑到,只是以我这么多年的领军经验,却知道这事实在不大可能。若说他们能做如此野蛮之事,那么不用我们动手砍杀,他们自己就先绝了种。你不是也说他们是文明之邦么?”昭元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以你这么多年的领军经验,你一定知道这不但可能,而且有着极大的可能。”   阿伽门农面微变,也和他冷冷对视。昭元道:“所谓凡事留一线,对方手段才不至于太绝。如果希腊定要全屠特洛伊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敢做这些事?这些你其实比谁都清楚,又何必来在明白人面前讲?”阿伽门农忽然笑道:“公子既然是明白人,自然也该知道一个道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十年,那么又何妨再等个十年?”   昭元笑道:“这里面还有原因,但却不方便在下人面前讲。”那些女奴们都低头退了出去。阿伽门农缓缓道:“我还真不知道,阁下到底还有些什么话,居然能是本帅没想到过的?”   昭元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是阁下想不到的,只有阁下以为我等想不到的。阁下借这一场大战之力,早已巩固了王位,该做的其实已经都做了。现在这场战争再行拖长,对阁下可再没什么好处。”   昭元见阿伽门农面无表情,顿了一顿,又道:“所谓物极必反,这也是一个道理。人在激愤之下容易激发斗志,可一旦时间拖得太长,自然也就会慢慢松垮下来。现在之所以又似有许多斗志,其实乃是因为大家都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胜利。在这种情形下,那种要看到结局的欲望,能够再此鼓励斗志。可如果大家忽然发现还要再等上一个十年,那么这斗志和精神支柱会成什么样?二十年是什么概念?那几乎已是人的一生,与十年的心理影响比起来,那可大得可不止两倍。至于对人毅力的要求,更是不知要高多少倍。那个时候,士兵不但将迅速老去,思乡之情也会无可抑制。同时,将帅们的脑海中,自然也将重新评估这场战争,思考是不是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反对的声音,也肯定会大起来。”   昭元见阿伽门农面色丝毫不变,忽然更加压低声音道:“而且更重要的是,半长不长的战争有利于巩固王位,可如果是过长的战争,而且导致国王们长期不能在国内,却又会危及王位。就算你的国家治如铁桶,却不能保证人人都无后顾之忧。到时候若有几国国王坚持要先回国,军心顿散,你真的还能坚持住么?法不责重,你便想拿他们治罪也是不易。”   阿伽门农冷笑道:“如此说来,阁下莫非认为,这场战争最后赢的反而会是特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