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到了该学钢琴的年龄，我开始在朋友圈里到处打听哪里有好老师。辗转得到了一
个电话号码，说可以打过去问问。但这个老师不好请，不是什么学生都收的，还得
面试云云。

电话没人接，我留了言，说明了来意。没想到在晚上十点收到了钢琴老师的回电。

”你有时间谈谈吗？”
”现在？”
”对，方便吗？ 我每天给孩子上课的时间都排得很满。”
”方便。但你不是要面试的吗？我可以约个时间把孩子带来和你见面。”
”先不必了，我想先和你谈谈。通常家长的态度，尤其是母亲的态度决定了孩子以
后对钢琴的态度。”

说了半天，我才搞清楚状况。我这里的第一关要是不过，孩子怕是连正式面试
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下意识挺直了背，准备接受电话面试。

”你为什么要送孩子弹琴？对孩子学琴有什么样的期待？”
电话里的问题，突然让我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唱歌比赛节目里的汪峰。选手歌一唱完，
他总喜欢问类似的问题。但现在不是选秀节目，为了孩子，对老师的提问我不能一笑了之。

"我个人的理解，音乐应该是情绪的表达。或者说，音乐是人和世界沟通的一种方式。
就像画画能捕捉视觉形像；文字可以发掘人的思路；音乐擅长的是表达人的情感。
我对孩子说，如果想讲一个故事，你可以用写的，用画的，将来会了钢琴，还可以用弹
的。尤其是我家的小宝，情感丰富细腻，却又内敛沉静，我对学钢琴的期待就是希
望能从小在他身边培养起音乐氛围，让音乐逐渐渗透到他的骨血里去，成为陪伴
他终身的蜜友。以后，如果父母不在他的身边，当他的快乐无人分享，当他的委屈
无从倾诉，当他的思念无处寄托的时候，他能依靠音乐，在内心给自己找一份慰藉
和宣泄的出口。"

电话那头的老师一连说了几次"Exactly"，口气也变得轻松活泛起来。"你能这样想
最好不过了。如果本着孩子比赛拿奖的念头，这钢琴是学不好的。我只负责让你的
孩子爱上音乐。但有一样，孩子一路学下去，对音乐的爱会越来越深。我只负责播
种，等树长大了，到时再要拔是拔不出来的。你可以接受吗?"

难得，痴人撞见了痴人。我答得怪，她回得更怪。外人看着不解，两个人却是一点即透，一拍既合。老师一高兴，竟然把孩子面试的程序也省了，直接把暑假毕业升了大学后空出的一个名额让给了小宝。

于是在小宝学琴三个月后，发生了以下的故事。

我在书房读书，听见楼下小宝的钢琴里传来疾风骤雨的声音，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像是被卷到半空的汽车马牛又被风狠狠地砸到地上。心想，小宝这礼拜学的音乐开
始加份量了，有激情澎湃的东西了。继续砸了好一会儿，旋律转向轻柔和善，如同
电梯里的背景音乐。我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还我清静，继续书中世界。

没想到小宝一会冲上来，兴冲冲问我，”你听到刚才的音乐了吗？知道我弹的什么
吗？” ”不知道。”我老实等他下文。
”是暴风雨，还有闪电。”
”你怎么知道是暴雨和闪电呢？老师说的 ?”
”不是，不是老师说的。这是我自己写的。”
”啊？”我一下子来了兴趣，眼睛发直盯着眼前的小怪物。”
我的这个piece叫做 After Thunderstorm。那个低沉的声音是打雷。后来天气好起
来了，小鸟就飞回来了。你听到高音部啾啾叫的，就是小鸟的声音”。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宝使劲拉我的袖子。”你还想听吗？快来，我还有别的故事要弹。”

我跟在小宝后面下了楼，他的手指在琴上快速滑动。这次曲风有明显的变化，节奏
欢快跳跃，音符却彼此碰撞，显得有点杂乱无章。我脑子里出现被阳光照射的湖面，粼
粼的光亮此起彼伏，通透耀眼。嘈杂却快乐的声响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弱，直到
最后细不可闻。。。

“这首是Children in the Playground。起先孩子们玩得很开心的，后来被妈妈叫
回家吃饭去了。”

当小宝兴致盎然介绍他的原创音乐时，我却有点分心:“糟糕，光顾着听，刚才怎么
忘了把曲子录下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