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华有一圈固定的牌友，大多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家庭妇女。她们隔三差五上门来搓
麻将不分白天黑夜的骚扰，也是很让林习远头痛的一件事。

开门看见朱迪和老公刘家昌走进来，林习远推说有事要出门，却被朱迪一把拉住。
"你坐啊，先坐。我们不打牌，是专程来找你的。"

朱迪越是热情，林习远心里越没谱。这女人的问题就出在她过份的热情上了。一个
能把珍珠项链和跑鞋T恤同时往自己身上招呼的人，交起朋友来也同样百搭。凡是住
在这社区里的，几乎没有朱迪不认识的。谁家用的是红木家俱，谁的孩子在国外留
学，她都能原原本本说出个首尾来。加上这几年，老公在股票里赚了钱，带她到欧
洲和东南亚转了一圈之后，更有了一统江湖，霸视天下的意味。也不管别人愿不愿
意，可以随时贸然闯入别人生活，将别人家的事统统当成自己的事来管。 如今刚和
杨丽华闹出点动静，朱迪就自己冲上门来，还能指望她嘴巴里跑出什么好话来。

朱迪绕着林习远走了半圈，将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了几个来回，眼睛里发出兴
奋的光。"你看看你，终于玩出事情来了吧? 小孩子，拖着根鼻涕走在街上，还蛮好
玩的。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拖着鼻涕出去招摇，腻心死人了。"

林的火噌一下冒上来。"你讲讲清爽，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啥意思，啥意思再清爽不过。都这个岁数了。。。苏婷有什么好啦，只能远看的
呀。真走近了，和风干腊肉也差不多。人家叫她两句老师，她还当真了。谁人背后
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小区里早传遍了。"

林习远刚要开口回击，刘家昌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推着林习远往书房里走。

"不要生气。不要同女人生气。" 刘家昌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平日里只要老婆一说话，
他就会眼朝地面猛点头，摇到连鼻梁上的眼镜都快架不住了。朱迪满世界的向人夸
耀，老公不光钱挣得多，家里的活还全由他一个人包了。对于这种大女人身后的小
男人，林习远本来没什么好印像。直到刘家昌有天在酒后透露说他在外面有一个比
自己小二十几岁的女朋友之后，林习远才开始对刘家昌刮目相看。

在众人推墙的局面下，林习远觉得有寻找联盟的必要。"你不会是来帮你老婆讲话的
吧。别忘了，你外面有人的时候，我可是一直顶你的。"

"嘘。你轻点。" 刘家昌指指门外，"我的事情老早解决了。她是餐厅里打工的呀，
不过是玩玩的。倒是你， 怎么当起真来了? 你那点事情，我猜也猜得出来。你不是
喜欢唱歌吗，歌里面难免情哥哥，爱妹妹的。加上苏婷样子好，还会跳舞，感觉找
到红颜知己，对吧。但玩玩就好了，差不多可以收场了。 "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你自己找个年轻二十岁几的可以，我找个年轻十几岁的就不行
了? 还有那些当官的，外面弄着三个五个的，多得是了。我才一个，你们怎么就看
不顺眼了?"

"咿? 那我问你，你发财了没有? 升官了没有?  没有吧? 那就不用再说了，老老实
实过你的小日子吧。有本事瞒着别给老婆知道，哪有你这样被人抓了把柄，还那么
高调的?"

"不是，我是真的想离婚的。"

"那就更傻了。你老婆再怎么样，知根知底。你知道苏婷是什么人吗? 如今的女人，
为了达到目的，做什么都可以的。说不定，你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可她从来没跟我要过钱啊?"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呢? 人嘛，都是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的呀。哪有小三一上来就
逼你结婚的?  现在嘴上不说，后来全是奔那个方向去的。这叫放长线钓大鱼。等你
一上钩，钱啊，户口，房子，还不是都到她口袋里去了。到那时，她对你的面孔可
就没有现在那么温柔了。  她可是连本市户口都没有的。被这样的女人缠上了，将
来有你苦头吃。连自己的女儿女婿都在想办法把她往外推。碰到你那么傻的，还当
宝一样往里面收。玩过就好了，实在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的。"

"可是她对我真的蛮好的。"

"你快醒醒吧。这年头，连钞票和鸡蛋都可以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就算还剩下
那么一星半点的真，还能刚好一头撞到了你的怀里?。。。 哎， 我本来也没打算对
你说的， 你还真以为她外边就你一个男人? 我老婆跟我讲的，有人看见，半夜三更，
苏婷和一个男人从停在路边的汽车里面出来。你自己去想好了，黑灯瞎火，一男一
女在车里能做什么好事情来。搞不好，她也是一千元一次出来卖的。真那样，还不
如找个年青点的划算。。。"

朱迪夫妇走后，林习远也没心思去打听朱迪又在老婆那里说了些什么。刚才刘家昌
的一番话，让林习远感觉不小心一脚踩在死猫身上的腻味，想吐又吐不出来。
他搞不清楚，到底是刘家昌还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为什么自己视如珍宝的，在
别人口里会变得如此不堪。以前听歌里唱，"我愿变成一只小羊，留在她身旁"。林
习远一直以为那只是夸大其词的文艺修辞，可他遇到了苏婷之后，他发现那是恋人
之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感受。她为自己端上一碗红枣莲子看着他吃下去，眼光里
透出的慈爱；在刮风的天，她将他胸口的拉链往上轻轻一拉的动作，让他想起自己
年幼时就过世了的母亲。日子的久远，使得他不再清楚地记得母亲的模样，但他确
信，母亲一定曾经用同样柔顺的眼神看着他吃饭，怀着同样担心怕他着凉。苏婷眼
神中的鼓励和疼爱，让他有机会重拾儿时的快乐。他像母亲身后屁颠屁颠的孩子一
样，喜欢时时和她呆在一起。不管去哪里，干什么都行。

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也说不清，谁比谁更需要慰藉。有
次两人坐在小区的庭院里聊天，苏婷告诉他说她守寡已经了十多年，他见左右无人，
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背，"你受苦了"。没想到， 她突然哭起来，抖抖索索地停不下来。
如果连她擦拭在他衬衣上的眼泪和她留在他怀里的颤抖，都可以作假，他不知道世
界上还有没有任何真实的存在。

虽然林习远努力把刘家昌向他提起的一切统统忘却，但他却又忍不住好奇，在某个
夜晚，那个和苏婷一起从车中走出来的男人是谁。车窗上是否蒙起了热气，车身是
否发生了摇晃。正因为他没有办法证实谣传是否是属实，他心里开始生出了怀疑的
根，从此隔在了他和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