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死一生的游水逃港亡命记(五)
文章来源: 伟少江2013-01-20 08:19:15
我发现:小路两边的草倒下时,形成八字形或喇叭形之开口,是行人的脚绊著草之茎叶造成的。因为草很长,加上叶片被露水粘在一起,倒下后便不易恢复原状,这样草之茎、叶倒在路边成八字或喇叭形会保留颇久的时间。现在草上露水湿成一片,说明比我们最多早一两个钟头前有人刚刚走过。天未破晓便在赶路的会是何许人呢?肯定是偷渡人士。因为我们不停赶路已超过一日一夜,此地离民居少说也有近百里山路,不带干粮根本进不来。而只有偷渡者兼且熟知路径的人才会带备干粮,走到此地。对了!这是逃亡者之路:喇叭形开口的方向就是他们-----熟悉逃港路径之逃亡者-----向海边进发之方向。想到这里,我心中顿觉豁然开朗、兴奋莫名。我对阿优及阿芬说:〝应该向右转,顺著八字形开口的方向走。〞起初他们 似有点迟疑,听我解释理由之后,便都恍然大悟,精神振奋起来。略事休息之后,我领头顺著林间小路八字形开口方向前进,他们跟在后面,大家心情颇为轻松,原本因没有嚮导而失望的情绪,已一扫而空。此后凡碰上三岔路或十字路口,我都顺著草的倒向毫不犹豫向前走。现在回想,那情形竟然像前面有数目不明且我们毫不认识的逃亡者在为我们带路一般。

小孩时夏天常赤背在外,很多人背上常会长出白色斑点,即汗斑,我有一年也染上,母亲听邻居老人说露水可治汗斑,便嘱我们几个小孩出去釆集露水来用。日未出我们便到郊外野草、禾稻叶上采集了些露水,回家后母亲帮我将露水涂擦在背上,涂擦几天后汗斑居然渐渐消失了,这是我最初认识露水之妙用。此后,我便常留意野外植物上露水出现及最浓的时间。我观察到:露水晚上约九时出现,黎明前后最浓。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点小常识竟让露水有了新用途-----帮我辨认出逃亡路径。

广州知青离开后,我们便身处无边无际的林海之中,再也见不到半个人影。除了我们拨开草丛走路及有时边走边谈话的声音之外,周围是一片死寂。在类似原始森林一般的深山密林中,既听不到一声鸟鸣,也听不到一声兽叫;空中看不到任何飞禽,地上见不到任何走兽--真的是〝千山鸟飞绝,万径'兽'踪灭〞,一连多天均是如此,如同整个世界只有我们这偷渡三人组一样。方圆几百里的山区,为何见不到任何野生动物?我心中泛起阵阵悲凉-----在毛共〝英明〞统治下,中国民众大多处於半饥饿之中,为了充饥,山区周围之农夫及猎人二十多年来大抵早已把山区里之飞禽及走兽猎捕殆尽矣!

因为逃亡前没有任何地图可看,根本不知白云嶂距海边有多远,心目中以为过了白云嶂,海边不会太远了。哪知心惊肉跳地走过危险万分的悬崖峭壁、走下大名鼎鼎的白云嶂,仅仅是我们逃亡路线的起点。一天又一天,森林的路好像永远走不完。白天顺著逃亡小径,在山脊上忽左忽右走著之字形,因为路向清楚,大家便急步赶路,一心只想快点走到海边,没有人想到要停步休息。 晚上路又看不到了,走著走著,又撞入灌木丛,又由我开路,拚死挣扎了一晚,天快亮才爬上山脊,折腾了一晚,几乎仍在原地不远处。约第四晚,我们不眠不休赶路已三、四天, 由于每晚开路,我体力消耗数倍于他们俩人,实在极度疲睏,走著走著,我竟然睡著了。突然一失足,我跌进一土坑,胸部撞正坑口,我跌醒了。幸亏土坑不深,只有约一人高,若跌进深坑,我必断骨或受伤。阿优把我拉上来,我幸运地并没受伤,反而睡意全消,继续赶路-----以前我一直以为边走路边睡觉乃天方夜谈,并不可信,想不到这不可思议的事竟发生在自己身上!

大约第五天,山路两边树木慢慢变疏,除了高及腰际的山草,有时隔颇远才有几棵树,山岭不很高,山峰一个连一个,很像上白云嶂前之山势。忽然我望见身后远山处浮现几片乌云,慢慢向我们追来,渐渐地越追越近,我便对阿优说:〝可能快下雨了。〞阿优闻言,便用很佩服的口气笑看对我说:〝阿伟真'厉害'〔潮语能力强之意〕,连天气都会预测!〞原来他是误会了,以为前几天我能辨认逃亡路径的方向,自然有能力预测天气。其实我见乌云是带雨云,远处已开始下雨,风又向我们这边吹,根据我以前在山区农场的经验,肯定不久便会下雨。我刚向他解释了理由,不久乌云便追上来,顷刻间天昏地暗,狂风骤雨大作,左边山坡亮出几道闪电,随即响起像大爆炸声一般的雷鸣霹雳--闪电离我们只有二、三百尺远。我们急忙蹲在地上,我被吓得心惊肉跳,暗叫不妙--山野处的雷电可是不长眼的。我记得一年夏天,下著大雨,我们农场知青及当地场员都在山寮休息,突然嚮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一道雷电击中离山寮二、三十尺远的山坡下的小鱼池边,几十条鱼全被辟死,池边近水处之青草被烧焦了大竹笠一般大的一片 。被雷电击中的地方既不是最高,也不是最低,可见雷电袭击落在何地完全是盲目的,不可预测的。我心中暗暗祈求上天保佑我们不被雷电击中,希望雷雨快点过去。雷击闪电持续了五、六分钟,乌云终于移越左前方的山峰,慢慢飞走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气。

骤雨之后,夏日天气变得凉快,阵风挟著雨,变成阵雨,时大时小。根据雨势及天气大变,我感到海上台风逼近了,而此后多天,我们都在风雨中逃亡。中午时分,风雨中我们穿过一片较为稀疏的树林,山区不见了,眼前变为一片平原(应该是龙岗平原)。近林木处似是荒废的稻田-----随时可能有农夫进来耕种,我心中警觉起来,便向阿优及阿芬提议找地方躲避。树林旁边有一土丘,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座被挖空的古墓,是唯一可避人的地方。我们正要进入,却见阿芬突然跪在墓前磕头-----农村人习惯,入山要拜土地公-----原来她在跪求土地公保佑我们平安无事,不被人发觉。因正在逃亡之危难途中,我心中不仅不敢暗笑她迷信,反而暗中讚赏她行为得体。三个人随后挤进狭小的古墓中坐著,等著,虽然外面毫无人影,我们仍不敢 出来,因四面空旷,走出去不知何时会被人见到。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我们才摸黑上路。一连多天不眠不休赶路,现在总算休息了半天,但屈著身坐了半天,又淋著雨,其实也极辛苦。我们已穿越了整个林区,一连四、五天都仍见不到任何蛇虫鼠雀,也极少蚊蝇骚扰,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奇怪之至。(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