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错乱年华》第二十七章:宇生初访朗馨宅
文章来源: yuchengongwu2016-05-17 08:52:31

        当朗馨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去另外一个平安的世界走了一遭, 除了身上的冷汗浸得她寒飕飕的以外,她感到紧张的内心得到了一种刚刚苏醒后的轻松。她发现自己头上有一块冰凉的毛巾,半挡着眼睛,就用手推了推,睁开了眼。只见顾宇生坐在自己的身边,就问:“我这是在哪儿?” 顾宇生拍了拍她的手,说:“我的办公室。你刚才昏倒了,你在发高烧。” 朗馨左右看了看,原来自己躺在一个沙发上,就问:“我记不清了。阿生, 刚才,我有没有撒菜?”顾宇生安慰她说:“没有,你做得很好。我和伟强都非常满意。”朗馨又左右看了看,说:“华博士呢?我真无能,又没让他吃好饭就走了。” 

       顾宇生拿开放在朗馨头上的湿毛巾,爱怜地说:“伟强先走了,但那不是因为你。他预先设定的试验时间到了,不得不走。朗馨,我和伟强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不会在乎的。”说完,把朗馨扶起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说:“朗馨,你发这么高的烧,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为什么总喜欢啃硬骨头,一个人吞苦水呢?难道你不认为我可以替你分担吗?”说完, 他咳了两声,懊恼地说:“都怪我!只想每天见到你,不想这些天你适应新工作的劳累,我真该死!”朗馨轻轻地握了握顾宇生的手,摇摇头说: “阿生,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高估了自己的体能,没事的,我只是受了风寒,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顾宇生说:“我已吩咐厨房给你熬姜汤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爱丽斯推开门,端着一碗滚热的姜汤走进来,递给他。顾宇生接过姜汤,示意爱丽斯把门带上,出去。然后,自己又坐回朗馨身边,端着汤,边吹,边舀起一勺,要喂朗馨。朗馨拒绝道:“不用, 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宇生坚持道:“不,让我来。这样,我会感觉好些。” 朗馨坐在那里,靠着顾宇生,一边喝姜汤,一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说:“阿生,谢谢你,谢谢你送我的软底鞋。”阿生停下来,一边顺了顺朗馨纷乱的长发,小心地问她:“你看了我写的字条吗?”朗馨点点头。顾宇生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穿呢?”朗馨低声说:“你送我的鞋, 那么新,那么白,我怕把它弄脏了。”然后,她好象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似的,随改口说:“何况,今晚又没有荷塘夜色,为什么要穿它呢?”顾宇生虽然没有完全听懂朗馨的话,但他肯定地说:“谁说没有?!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不过,不是走,我们开车回去。” 

        这晚,秋风明月,乍寒出峭。顾宇生开着车,载着朗馨, 送她回住所。 当车子过荷塘凉亭时,顾宇生思恋着与朗馨拥臂相怀的温馨,回想起这些年在龙潭遇到的种种女子,不禁有一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慨。他见朗馨把头紧贴在副驾驶座靠背上,脸色惨白,怜爱地说:“怎么样?你感觉好些了吗?马上就到了。” 朗馨闭着眼睛,平静地说:“我好多了。阿生,你猜我在想什么?”顾宇生说:“你的心思, 我猜不出。”朗馨说:“我在想,如果那天在机场没遇见你,我现在的生活会怎样?”顾宇生激动地用手拍了拍方向盘,笑了笑,说:“哈,原来你在想这个!想听吗?我有答案。”朗馨说:“哦?你说出来我听听。” 这时,正巧前面一个红灯,顾宇生停了车,说:“答案就是你一定会遇见我。如果不在机场,就会在宾大;如果不在宾大,就会在唐人街。总之, 你逃不掉的。” 

        朗馨听出顾宇生字里行间的霸气,不服气地反问:“你怎么这么肯定?”顾宇生说:“当然。只要你问问这里的中国人,谁不知道龙潭的阿生呢?所以,你一定会遇到我的。”朗馨没有说话,她想:也许阿生说的对, 自己不就是去唐人街送上门的吗?顾宇生见她沉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 就神秘地问:“那你倒是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朗馨逗他说:“我猜你呀,在想怎样胡说八道,才能让我相信你的鬼话。”顾宇生摇摇头,说: “错。我在想和你同样的问题:如果我那天没去接我姐,那我现在的生活会怎样?”朗馨觉得心里暖暖的,她问:“会怎样?” 这时,前方的红灯转绿了,顾宇生便一踩油门,加速,冲过了十字路口,说:“如果那天我没去接我姐,我就不会遇见你。那我的生活就仍在寻找,不停地寻找,直到找到你为止。否则,我的心不会开门的。” 

        不一会儿,顾宇生的车开进了朗馨住所的后街。他在街边停下车, 下来,为朗馨开了门,伸手扶她出来。顾宇生看了看这座在黑暗中的大城堡,说:“你住这里,一个月付多少房租?”朗馨说:“二百五十块。” 顾宇生点点头,说:“价格还不错,房东人怎样?”朗馨点点头,说: “还好,是一对没孩子的白人夫妻。”朗馨被顾宇生扶着,上了石台阶。 她让顾宇生把自己的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钥匙,开了门。今晚,是朗馨第一次让顾宇生进她的住所。 顾宇生随着她,刚步入这房子,就不加遮掩地说:“怎么这么黑?把灯打开吧。”朗馨阻止他说:“房东很省,晚上从来不开顶灯,只开夜灯。”顾宇生纳闷地说:“哦?这么省的美国人,很少见。我认识的美国 人,从来都不会在用水用电上节省。” 
  
        他俩刚要上楼,只听背后有人打招呼:“Hi, Langxin, you're back, and you bring a guest?”(“嗨,朗馨,你回来了,还带来一位客人?”)朗馨一回头,原来是大卫。只见他象往常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站在书房的门口了。顾宇生冷不防地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也回过头, 见一个高大的老人,穿着睡袍站在那里,手中还举着一根蜡烛。那烛火,忽明忽暗地照着他的脸,让他有一种不明朗的阴森感。朗馨忙介绍说: “David, this is A-Sheng, my boss. He drove me home.”(“大卫, 这是阿生,我的老板,是他开车送我回来的。”) 顾宇生听朗馨这样介绍他,心里膈了一下,就跟大卫打招呼,说:“Hi, how are you doing?” (“很高兴认识你。”)大卫晃了晃手中的蜡烛,说:“Fine. How about yourself? Watch out your step. ”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小心啊,看着楼梯,别摔着。”) 说完,就关了书房的门,消失在黑暗中。 
   
        顾宇生边上楼,边说:“朗馨,你这个房东怎么怪怪的?这个房子的气氛也不好,一点人气都没有。”朗馨拉了顾宇生的手,说:“你这是第一次来,又恰巧是晚上,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没事的,难道我这里有鬼不成?”顾宇生带有保护性地把朗馨搂得更紧了,说:“我还是觉得气氛不 对。”他俩在暗中,肩并肩地刚拐上二楼,突然,听见“啊”地一声尖叫传来。顾宇生本能地把朗馨一把抓住,从腰里抽出枪,喊了一句: “Who is screaming?”(“是谁在叫?”) 朗馨见阿生动用了自我防卫的武器,便说:“是安,这里的女房东。她有病, 时不时地就会发出这种尖叫声。不过,好象很少晚上叫。” 她想:今天早晨虽然听了安的往事, 好象那疗程没起什么作用似的。 

        朗馨领着顾宇生上了三楼,开了房间的灯,顾宇生才深深地舒了口气。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间房,说:“你这是阁楼吧?有没有空调?”朗馨摇摇头。顾宇生把朗馨让到床边坐下,自己靠着她也坐下,说:“朗馨,你住这样的地方,我真的不放心。”朗馨一边脱鞋,一边问:“为什么?”顾宇生说:“你看,晚上,黑乎乎的,不开灯;女房东,晚上闹病;阁楼没有空调,等天冷了,怎么住?”朗馨替自己解释说:“没事的,这儿是四十六街以内最便宜的房间,也很干净,离宾大和聚龙都近。”顾宇生坚持道: “我的直觉不会错,你这不安全,你和房东签约了吗?”朗馨摇摇头, 说:“是按月付房租的。”顾宇生说:“这样吧,我姐姐的房子是个母子房,后面的偏房,原先是为我阿爸阿妈造的,现在空着没人住,你搬过去吧。这样,你可以离开这个怪异的地方,也可以省房租。”朗馨没有说话, 她心底的确十分感激顾宇生的提议,但却不愿无偿地接受他的恩惠。顾宇生似乎看出了朗馨的心思,说:“没事的。你去刚好可以和我姐作伴,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白住,可以抽空帮我姐看看孩子。朗馨,答应我,好吗?”朗馨抬眼看了看顾宇生,见他真是一副着急的样子,便说:“可我这个月的房租都缴了,定金也押在大卫那儿。再说,我现在搬出去,又不 会开车,怎么去聚龙上班呢?等这学期结束,再说吧,好吗?” 
    
        顾宇生听朗馨说的有道理,便说:“好吧!寒假就搬。开车的事,等我闲下来,慢慢教你。”然后,他站起来,走到朗馨的书桌旁,看见桌上摆着的两张相片,问:“这是你父母吧,这是……” 朗馨从床边坐着挪过去,拿起照片,递给顾宇生,说:“她是我姐姐。”顾宇生放下那张全家照,又拿起朗馨姐姐的小像,问:“你说她是你姐姐,可从照片上看, 她比你小很多。”朗馨皱皱眉头,无奈地说:“她是残疾的。” 顾宇生愣住了,说:“是吗?”朗馨从顾宇生手中,拿过那小像,用手擦了擦,说:“她生来就肌肉萎缩,站不久,就得坐着,而且还常摔跤。” 顾宇生听了,在朗馨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所以,你从小就象个姐姐似地照顾她?所以,你一直以来就一个人担当着啃硬骨头? 所以,你只身一人来美国?所以,你连发高烧都不愿告诉深爱你的人?所以,你要做强者不愿白白受人恩惠?”朗馨震惊了,顾宇生竟然这么能懂她的心,她深深地点了点头。 

        顾宇生端起朗馨的脸,仔细地看着,觉得他太不能了解,是怎样的两股能量支撑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让她如此地达到外柔内刚的统一。他真的好想就这样,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不走开,直到地老天荒。轻轻地,他闭上眼睛,慢慢地将自己的脸送到朗馨的脸边,感到她的高烧已褪,那面颊是柔软的,平滑的,有弹性的。顾宇生缓缓地用他的唇,去抚摸朗馨的面颊。朗馨木然地坐在那里,被动地接受着,就在顾宇生的唇触及她的唇的一刹那,她伸出手,堵住了顾宇生那即将到来的吞噬,说:“阿生, 你刚才说的母子房,是为你父母建的?” 顾宇生闭着眼睛,拿开朗馨的手, 点点头,又重新开始寻找朗馨的唇。朗馨又问:“那,你父母为什么不来美国呢?”这一问,倒打断了顾宇生的热吻。他睁开眼睛,面带焦虑地说: “我十三岁时,阿爸在一次建筑施工时,从房顶摔了下来,瘫痪了。这些年,都是我阿妈在床前床后照顾他的。因为我阿爸常年卧床,他们不能移民来美国。”朗馨听了,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然后,他把顾宇生的头拢进自己的怀里,让他靠着,觉得这种程度上的靠近,才让她心里踏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