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绮霞》卷八 碧野山庄 2. 秋色宜人
文章来源: 碧蓝天2016-10-21 08:30:53

2. 秋色宜人

 钰儿闷声吃饭,武冬却坐不住了,他低声问钰儿,“公子,你不是到南方来找临川王吗?他就在那边,怎么不进去找他呢?”

钰儿横了武冬一眼,“你以为这是两军对垒啊。看到敌人,就要冲上前迎头痛击?”说完继续埋头剥着虾壳。

“那怎么办啊?他好像压根没认出我们来?”武冬挠了挠头,心里捉急,他实在搞不懂为何钰儿又躲到一旁不肯跟舒冷风相认了。钰儿明明满怀希望到南方来找临川王的。

“没认出来,就没认出来吧……”钰儿放下手中剥好的虾,伸手在一旁的小铜盆里洗了洗手。她侧目瞥了舒冷风入座的包间,其实她多想站到他面前。跟他说,她在青凤先生家附近的小坡上见过他,还想告诉他,自己到大魏做了些什么?但,之后呢?

 她默不作声地用玉笋般的手指剥开虾壳。她会跟他回府,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一个普通人可以得到的东西,对她一个身中剧毒的人而言,就如水中月、镜中花。既然舒冷风身在荆州,也许以后还有机会相遇。倒不如先打听一下他的近况……即便最后,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想到这儿,钰儿觉得自己的心闷闷地作痛。

  醉仙楼的菜色堪称一绝,她却吃得意兴阑珊。

  吃完饭,坐在桌边向窗外极目远眺,秋空辽阔,天空澄蓝,流云飘逸。天水交接处,一泓江水逐青空,三两白鹄劲飞翼。一切却似这么不经意,如此寻常,而她心底却波澜迭宕,让她如何承受得起这风轻云淡? 望着波光鳞鳞平静的江水,钰儿暗自神伤。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钰儿悄然眨了眨眼睑,暗哑着喉咙对武冬说,“我们走吧。天色尚早,你不说还有地方要带我去吗?”

 “哦,好!” 武冬蹙眉打量了一下钰儿,瓮声应了一句。

 

  一出醉仙楼,江堤旁柳荫低垂如烟,鸟鸣婉转,江水浩渺。近旁几棵身披金色绸纱的银杏树,枝叶随着细风摇曳着,似收尽了阳光的灿烂,绽放出一树秋之辉煌。一阵熏风和着桂花的浓郁馥香,卷起片片金色的银杏树叶散落于青石板路上,张张如秋阳流溢出的凝彩,滞留于尘土之中。凌乱了的桂花花瓣消散如金粉般在空中飘散开去,阵阵迷人芬芳恰似心头泛起的情思,意欲寻芳去,却无计花香处。

  喧嚷的街道上,各种店铺林立,行人川流如梭。

 离醉仙楼不远处,有一个杂耍卖艺的铺子,里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武冬生的高大,他踮脚在铺子外面朝里瞥了几眼,却意外地被深深吸引住了。

 只见铺子里面坐了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手里拉着一把二胡。面前的黑桌子上只单单摆了一大盆绿萝藤,桌子的一侧则蹲着一只金毛白脸的小猴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人群,身上不系绳子,但模样甚是乖巧。

“公子,等一下,看看这边,好像很好玩啊!”武冬冲着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钰儿喊了一声。

“你看吧,我等你。”钰儿望了一眼那个杂耍的小铺子,在一个小斜坡上找了一棵歪脖柳树,抱臂斜靠在树干,等着武冬。

 老先生慢慢拉起了二胡,音律悠扬,猴子则在一旁抓耳挠腮地东张西望。可是,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株绿萝藤慢慢地长高,而且绿油油的叶子还一只只越长越大。老先生略略加快音律,那株绿萝藤就长得更快了,藤蔓居然自己弯曲了起来,似乎长眼一般,在前排的人群面前慢慢绕了个弯,然后朝铺子的房顶慢慢舒展而去。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眼看着绿藤快要触到房梁了,二胡曲陡然变得凄凉哀怨,那株绿藤似乎通晓音律一般,慢慢地又缩了回去,一点点,一寸寸,最后退到那个花盆中时,与原来的模样毫无二致,此时二胡曲嘎然而止。

“哇!太精彩了——”人群中掌声如雷,叫好声不绝于耳。

 金毛猴子翘着长尾巴,一手持一个铁盆,向看客们讨着钱,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挠着头和手臂,姿态俏皮可爱。但凡有给赏钱的,猴子都会低头做个揖。

“这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武冬伸手进自己的衣襟,掏出钱袋,从鼓鼓囊囊的钱袋里取出一锭银子,凑到人群前方,掷进了铁盆里。小猴子立刻朝着武冬作揖,跐牙咧嘴,憨态可掬的模样,倒把武冬给逗乐了。

  二人继续往前走,钰儿无精打采地低头看着脚底下的鹅卵石路。武冬则依然沉浸在刚才的精彩一幕中,他一边走一边频频向后张望,嘴里啧啧称奇。

  二人丝毫未注意到在他们的前方、后方出现几个身着粗布衣衫,身材粗壮的人,几个人一直紧跟着武冬和钰儿,其中一人径直朝他们急急奔来。

 钰儿忽觉得眼前一阵迷烟缭绕,一股奇异的香味直扑鼻息。“不好!”她急忙屏住呼吸,抬头一看,一个身着灰衣的瘦小人影蓦地从身旁直冲出去,手里赫然持着武冬的钱袋。

 钰儿一手捂住鼻翼,扭头侧目,武冬已瘫软在地。幸亏她身带剧毒,不会被轻易迷倒。

 钰儿一怒,三两步就冲到那个小贼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小贼大惊,转身就要朝回跑。钰儿纵步上前,一个扫堂腿,伸手在他的麻穴上一点。这处穴道一旦被点上,浑身立刻如爬满了蚂蚁一般又刺痛又酸麻。小贼立刻瘫倒在地,全身抖成了筛糠。

 “大,大侠,饶,饶命——小,小的有眼不识泰,泰山。”小贼浑身不停抽搐着,把手里的钱袋扔了出来。

  钰儿接过钱袋,正要揣进衣襟。

“且慢!是要钱还是打算要人?”迎面走来五六个身着灰衣束着布头巾的贼人,目光甚是凛冽挑衅。

 钰儿冷冷地看着被他们挟持的武冬。武冬显然是中了软骨散,像团棉花般,被几个恶霸用手臂架着,勉强支撑着双膝跪在地上。

“把钱留下,否则,我们就对此人不客气了。”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耀着寒光的匕首直抵武冬的脖颈。

  钰儿抱臂于胸前,面无表情。

  此刻,身后数丈外涌来了一小群看热闹的百姓。

“这个灰衣帮越来越嚣张,居然敢大白天的打抢,官府也不出来管管……”旁边的百姓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钰儿低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不停“哼哼”的小贼,忽地飞起一脚,直踹那小贼的心窝,小贼一声凄惨的叫声,身体如一只沙袋般直飞向对面那五六个贼人。

那个手持利刃的粗壮汉子大吃一惊,忙伸手去扶飞扑过来的同伴。

钰儿眼明手疾,身形快如闪电一般,眨眼已窜至那几个贼人面前。挥手成掌,暗用内力,那几个地痞哪是钰儿的对手,每人结结实实地吃了两掌,纷纷哭爹喊娘地卧倒在地,滚成一团。

 此刻,那飞来的小贼则重重地砸到地上,他撕心裂肺般哭叫着。

“起来吧。”钰儿从怀里取出青凤先生给她的解毒药,塞进武冬的嘴里,伸手扶他站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唉!”武冬摇摇头,被钰儿扶着歪斜地走了几步,在一旁的石堤上坐了下来。

“好身手啊!”身后围观着百姓纷纷议论着。“这下灰衣帮的人该收敛一下了。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没想到这么两三下,就被这位义士给收拾了!了不起啊——”

 钰儿倒不好意思了,低头问武冬,“你好些了吗?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此时,身后的喧哗声更甚了,钰儿颇为诧异,本以为看热闹的人们会自行散去。她不由转身张望。

只见人群朝两侧分开,从人群中走出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绸缎青色长袍,头戴青玉长冠的年轻公子,正是适才在酒楼见到过的舒淇陇,“舒某听得贵公子一人几招之内就对付得了这帮贼人,特意前来拜会。”

钰儿按奈住心头的惊异,忙上前低头躬身施礼,朗声道,“哪里?只是举手之劳,舒大人过誉了!”

此时,已有七八个官差押了那几个贼人走了出去。

“不知侠士尊姓大名?萍水相逢,甚是仰慕!可否到醉仙楼上一叙?”舒淇陇一脸虔诚的笑意,朝一旁的最仙楼伸了伸手臂。

 钰儿一愣,张嘴刚想作答,眼角瞥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袍的人影。

那人急步上前,声音里充溢着惊喜交加之意,“钰儿——”

 

舒冷风一把抓住钰儿的手腕,满脸的欣喜若狂,“真的是你!钰儿,你……你怎会在这里?”

 钰儿抬眸端详着他熟稔却因半载多的分离而陌生了的面容。毕竟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眉宇间独有一种坚韧刚强的气质。他笑得宛如和煦的阳光驻留在他脸庞,温柔的眸光恰似潋滟江水在浮动。他的笑容竟充满了明媚与阳刚相交融的魅力。原本横梗在她心头的隔阂、犹豫,恰被这温婉之力悄然融化了。

 钰儿莞尔一笑,微启朱唇说:“我,正好到荆州办点事。不知王爷近来可好?”

“好……好!万万没想到会在荆州碰到你。”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看样子,适才他的确未认出自己来。想到这儿,她清冽的眸光却再也无法从他的俊雅面容上挪开,仿佛过去的种种猜测、怀疑都曾未发生过。她只与他初次邂逅在这柳媚花红、湛蓝晴空、秋凉鸟鸣的日子里,此生静好,与君相依。

 “适才的那帮小贼实在可恶!”武冬对景庭抱怨着,“没想到荆州地界这么乱啊!我们在大魏也走了不少城镇,都没碰到这种事……”景庭猝然对武冬使了个眼色,武冬识趣地立刻噤声,瞄了众人一眼,低了头。

 他的话语却惊醒了一对久别重逢的梦中人。

 

 “哦,”舒冷风晃过神,急忙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三皇子舒淇陇。” 全然忘了自己的手还执着钰儿的手腕。

  舒淇陇脸上挂着些许尴尬的笑,“让二位受惊了,惭愧、惭愧!”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舒冷风紧攥着钰儿手腕的手,迟疑地问,“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哦,对,”舒冷风俊俏的脸上竟透着绯红,他含情脉脉地瞥了钰儿一眼,说,“我的爱妃,杭澄钰。”

  “哦!?”舒淇陇一怔,端眼打量了一下钰儿,慢慢点点头,“王妃身手如此了得,真是佩服!我早有所闻,王妃当年曾在太子府寿宴上一曲惊人,而且又是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智勇双全!今日得见,果不其然!幸会!幸会!”

   钰儿忙不迭地回礼:“哪里,都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让三皇子耻笑了!”她一抬手,舒冷风赫然发觉自己还拉着钰儿的手腕,他悄然松手,修长的手指在她腕上细细滑过,让她心底陡然生出些痴迷的缱绻之意。钰儿的脸上却似飞霞,忙颔首低眉,回了礼。

  “既如此,我们到醉仙楼一叙吧。如何?”舒淇陇冲钰儿问道,眼眸探询地看了舒冷风一眼。

  “我们也没什么事,本来也只是四处溜达。”站在一旁的武冬突然冲身侧的景庭嚷嚷了一句。

  钰儿微颦柳眉,悄然瞥了武冬一眼,颔首道,“好,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