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漫谈贝多芬
文章来源: 2018-12-26 02:59:30

岁末漫谈贝多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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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瓦格纳拐跑了李斯特的私生女柯西玛后,首先发飙的并不是柯西玛的原配老公彪罗,而是瓦格纳即将的岳父李斯特。怎么说呢?本来瓦格纳比李斯特大2岁,两人是志同道合。老瓦领导着一场音乐史上的革命,他的音乐气势宏大夸张,而小李则绝不仅仅是个简单的刷手指头的钢琴炫技的天才,他是浪漫主义音乐的先驱,写的旋律优美的不得了。但大师级的李斯特对老瓦绝对是崇拜。所以,两人过去可谓情投意合,经常成双入对在欧洲各地携手演出。可是,现在当年一起看月亮的哥哥竟然变成了女婿,而且还破坏了女儿的家庭。自己的女儿那时可都已经为彪罗生了两个孩子了!不过,那时他的女儿也已经为他的哥哥瓦格纳生下了三个孩子啦,有的还叫着彪罗的名字。这真是乱了套了。

一切似乎都与音乐有关。

要知道李斯特可是有着一双超级的巨大无朋的大手。可能历史上唯一可以与之匹敌的只有拉赫玛尼诺夫。拉赫玛尼诺夫的手大到了病态的程度。这可不是开玩笑。拉赫玛尼诺夫患有马凡氏综合症。这种患者的手都很大,四肢修长,而且心脏有缺陷。中国的崛起是崛起于女性的。具体而言就是女排。女排先是彻底打垮了日本,然后开始了漫长的与美国的争霸。一切都像是寓言。在中美争霸中有一段最为精彩的时期,就是美国的一个传奇主攻手海曼与中国的一个传奇主攻手郎平之间互殴对砸的年代。所以,未来可能还会有一个中美互殴的精彩非凡又糟糕透了的大时代在等待着要来临。但海曼也患有马凡氏综合症。所以她比郎平更高,四肢更修长,手也更大。后来,在一次高高跃起时,可能跳的太高了,观众一直等着可就是落不下来,原来海曼心脏骤停在空中就离去了。同样像是一个寓言。当年李斯特的崇拜者为李斯特的大手做了一对雕塑。现在一只手存放在匈牙利的李斯特博物馆;另一只保存在德国的李斯特博物馆。那个年代可能流行为钢琴家做手模。那时的欧洲人是如此的热爱艺术,就像我们唐朝人是如此的热爱诗歌。肖邦的手也被做成了雕塑,保留在了波兰。但肖邦的手很小。他就是用这双小手摸着钢琴的黑白键在乔治桑的家中弹着他的那些钢琴曲。有一次下雨了,乔治桑一直没有回来。肖邦在孤寂冷清的等待中写下了著名的《雨滴前奏曲》。中国的天才女钢琴家顾圣婴一次在波兰演奏肖邦之后被赠予了一只极为珍贵的肖邦的左手石膏模型。想想看就连获得过肖邦钢琴大赛马祖卡金奖的傅聪也没有得到过如此的殊荣。1958年在日内瓦国际钢琴比赛中,顾圣婴与后来成为大师的波利尼同获最高奖。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顾圣婴是中国的钢琴诗人,是中国最富诗意的天才的钢琴家。在文革中,顾因不堪侮辱一次在被造反派揪上舞台扇嘴巴后,她回到家中和母亲、小弟一同打开煤气自杀了。肖邦的那只手模也被红卫兵砸碎了。而当年李斯特找到了昔日的哥哥今天的女婿瓦格纳时,可能并没有挥动他的那只大手给老瓦一记耳光,而只是用奇长的手指,像点一根手杖一样点着老瓦丑陋的大鼻子,将他臭骂一通,然后和他绝交。其实,钢琴家的手都是又丰厚又出奇的柔软,这一巴掌扇去弄不好倒把老瓦扇进了温柔乡里。现代研究,李斯特的手在钢琴上能有惊人的13个音程的跨度,拉赫玛尼诺夫也是13,但竟然比李斯特的手还大一些。然而,同时代的俄国神秘主义音乐家钢琴奇才斯克里亚宾的手却神秘的只有8个音程的跨度,这几乎是能够弹钢琴的最小的手了。朗朗的手也很大,达到了惊人的12个音程。尤其考虑到他的小个子,那么朗朗可能是世界钢琴大师中身材最不协调的大师了。我们的这个世界,总是只许老子放火,不许儿子点灯。女儿出轨也不行。其实,当年李斯特年轻时长的英俊潇洒,后来他拐跑了玛丽·达古伯爵夫人,两人私奔同居三年,和他的瓦格纳哥哥一样,也生下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这个柯西玛。

彪罗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妻子与瓦格纳的隐情。彪罗是瓦格纳的助手,学生,也是瓦格纳群星璀璨的众多疯狂崇拜者之一。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彪罗默默忍受,他没有把事情挑明。在此期间柯西玛和瓦格纳生下了一个女儿——伊索尔德。伊索尔德是顶着他的名字降生的。随后彪罗指挥了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首演。但据说彪罗在家里经常暴打柯西玛。彪罗性情阴郁而暴躁。他可不是个小人物。柴可夫斯基极为著名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就是题献给彪罗的。是彪罗把柏林爱乐乐团打造成世界顶级的乐团,他影响到了今天现代交响乐团的发展。晚年彪罗曾说:若非瓦格纳,换任何人,我都会杀了他!要是这么说,瓦格纳也救了彪罗,使他没有成为一个杀人犯。而且,也救了另一个和柯西玛私奔的男人。那个男人永远也不知道本来他会有一天遇见柯西玛并爱上了她,然后他们私奔。直到一天在树林里散步或者在小酒馆里听着音乐时,突然跳出来彪罗将一刀结束他的生命和他与柯西玛的幸福生活,如果不是瓦格纳的存在。总之,三个人就这样维持着这种奇怪的关系。后来,外界渐渐什么都知道了。在柯西玛和瓦格纳的第三个孩子降生后,彪罗和妻子终于离了婚。随后,柯西玛和瓦格纳在瑞士琉森举行了婚礼。

柯西玛是一个聪明冷静十分能干的女性。婚后一直充当着瓦格纳的工作助理。在生活中则悉心照料着这个人类史上最奇异的糟老头。她是在15岁的那一年一个聚会上第一次见到了40岁的瓦格纳。后来,当她成为了柯西玛——李斯特——冯——彪罗后,还是在蜜月期,她与父亲一起拜访了瓦格纳。事后她回忆:在要离开前,瓦格纳跪在了她的面前,亲吻她的手,眼中含着泪水。最后,瓦格纳是在柯西玛的怀抱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走时没有留下任何遗嘱。1876年,柯西玛与瓦格纳一起创立了拜罗伊特音乐节。在瓦格纳去世后,她一直领导着这个音乐节,并将拜罗伊特打造成了一个神话。1917年,柯西玛加入了极右组织德国祖国党。

当柯西玛与瓦格纳结婚之后,彪罗才终于发彪了。他一怒之下与瓦格纳决裂,投奔到勃拉姆斯的阵营去了。这在当年的音乐界是一件大事。简直就像孙中山错误的与宋庆龄离了婚然后娶了宋美龄,而蒋介石一怒之下投奔了毛泽东。可惜,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而在明末清初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是真实的。结果是清兵入关,一片血雨腥风。一个朝代结束,一个朝代开始了。

当年瓦格纳引领了音乐史上的一场革命,开启了现代音乐。而勃拉姆斯是一个固执的古典音乐的保守派,他坚守古典,不追求革新,只追求音乐的纯粹和完美。当时两派虽然对立异常尖锐,不过勃拉姆斯倒置身事外。勃拉姆斯是一位资本主义社会的中产阶级音乐家。对于他的人格与性格的描述有些争议,最好的概括可能是,勃拉姆斯其人就是他的音乐。与莫扎特和贝多芬的时代不同了,那时资本主义兴起,今天的古典音乐在当时就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流行音乐。这样,音乐家就可以靠自己作品的版税过上优裕的生活。所以勃拉姆斯再也不会像贝多芬需要写下《丢失一个小钱的愤怒》那样冲动的钢琴小曲了。而与他的音乐一样,勃拉姆斯的自我克制力极强。他与恩师舒曼的妻子,美丽天才的钢琴家克拉拉保持了43年漫长而伤痛的恋情,直到克拉拉去世,勃拉姆斯仓皇奔波为克拉拉送葬。之后不久,他也去世了,并且是死于极为痛苦的肝癌。在这43年里,两个人一直有着密切的交往,相互挂念。期间舒曼因为精神疾患自杀身亡。但勃拉姆斯从来没有过越界的言行。两人内心的真实感受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或许勃拉姆斯无法和任何人共同生活。他曾经与一个年轻的女歌手订婚,但后来这让勃拉姆斯竟然坐立不安最终取消了婚约。之后,他把两人的通信全烧了。在克拉拉死后,勃拉姆斯也把他与克拉拉43年的通信全部焚烧。第一次见到克拉拉是许多年以前。那时,勃拉姆斯是一个20岁的默默无闻的年轻人。虽然他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的恩师认定未来将是一个比门德尔松更伟大的大师,但在20岁时勃拉姆斯还只是一个在家乡汉堡的码头区和妓院里演奏的年轻人。在妓院的经历对于这个内心极度敏感又过于内敛的年轻人可能影响非常大,这使他一生与上层社会的女性在一起时都会有些不自在。可能他只与妓女发生过艳情。他的家庭也颇有意思。勃拉姆斯的父亲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业余音乐爱好者,但后来因为太喜欢音乐竟然放弃自己的工作,在当地的一个小乐队专职吹起了圆号,有时也演奏提琴。这样的行为无论如何也是很少见的。一天,勃拉姆斯通过关系拜访了舒曼。那时舒曼夫妇都已大名鼎鼎。舒曼是当时音乐界的领军人物。他和克拉拉的爱情故事感人至深。舒曼在20岁时见到他的老师维克教授的宝贝女儿克拉拉。他爱上了她。这一年,克拉拉只有11岁。说是掌上明珠并不夸张。因为维克教授在克拉拉5岁时和妻子离婚,然后一直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女儿。但女儿总要长大,不会永远是一个11岁的小姑娘。当女儿18岁和舒曼私定终身时,维克教授就绝对不能接受了。可是当年正是维克教授劝说舒曼的母亲让舒曼从大学法律系退学跟随他学习音乐。学法律未来将又有钱又有地位,但舒曼的母亲听从了维克教授的意见,而维克教授让舒曼住进了自己的家里悉心教导。最后,舒曼和克拉拉把维克教授告到法庭。11个月之后,法庭终于宣判:准许舒曼和克拉拉结为夫妻。这一年的9月13日,舒曼和克拉拉举行了婚礼。这一天是克拉拉21岁的生日。两个人经过了十年的相恋,终于结成伴侣。在婚后的一年里,舒曼写下了他一生中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但两人结婚后不久,舒曼就逐渐出现了精神症状。在47岁时就去世了。他曾说过,自己与克拉拉一起度过的16年是16年诗与花的生活。勃拉姆斯到来后,舒曼温和的请他弹弹他自己的作品。舒曼人非常好,他有着极高的文学修养,自己办乐刊写乐评,曾大力提携过许多有才华的青年音乐家。在见到勃拉姆斯时,舒曼已重病缠身,但还是为勃拉姆斯写下了一篇著名的文论,《新的道路》。这是舒曼写的最后一篇文章。之后他还四处为勃拉姆斯推荐。勃拉姆斯很腼腆,年轻时很瘦还没有留起大胡子,是一个帅气的金发碧眼性格内向的小伙子。他刚弹了不久,舒曼就让他停下来。然后,他把妻子叫了进来一起听勃拉姆斯的演奏。勃拉姆斯第一次见到了克拉拉。那一年,勃拉姆斯见到克拉拉的时候恰巧和当年舒曼见到克拉拉时的年龄一样,也是20岁。另外很巧的是,克拉拉比勃拉姆斯大了14岁,而勃拉姆斯那个不同寻常的父亲爱上的勃拉姆斯的母亲比他大了17岁。而勃拉姆斯也是和他的父亲一样死于肝癌。在勃拉姆斯走后的那天晚上,克拉拉写下了很长的日记。而舒曼只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来了一个天才。在过去,许多文化人都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但和今天在网络上写博客不同,那时写日记通常不会给任何人看。今天可能不会再有人这样一生记录自己的每一天,而不去与任何人分享。当然,也一直有人说勃拉姆斯虚伪。据说,奥地利作曲家罗特曾把他的一部交响曲寄给勃拉姆斯,结果遭到勃拉姆斯的痛骂,罗特承受不住打击,精神病发而死。奥地利的作曲家雨果·沃尔夫早年也曾把作品拿给勃拉姆斯看,想不到勃拉姆斯也是对他大肆指责。之后沃尔夫用一生揭批勃拉姆斯,成为瓦格纳阵营中的一员大将。后来也发疯而死。这说明勃拉姆斯性格中严厉、粗暴的一面。而且,不通人情。这使得他的很多好友最终和他分手。晚年勃拉姆斯颇为孤独萧索。而这可能还与他坚持严肃的纯粹音乐有关。他追求的是音乐的内在逻辑,而不是浪漫和先锋。加之他性格的内闭性,这些让他的作品都很艰涩。而且,他感兴趣的作曲家不多。据说,一次在听李斯特的演奏时,勃拉姆斯睡着了。当然这个传闻谁也不知是真是假。勃拉姆斯在音乐上虽然不追求创新,但他的作品非常耐听,只是要喜欢上他的作品可能需要许多人生的经历和等到一定的时间。和瓦格纳大吃大喝不同,勃拉姆斯即便是很富裕了之后,生活依然非常简朴,平时只去廉价的小酒馆吃饭。而勃拉姆斯与克拉拉的43年的恋情,痛苦远大于浪漫。

那瓦格纳呢?

瓦格纳绝对是一个超凡的天才。但以世俗的标准来看也绝对是非常人渣的。总之,不仅不是个一般人,而且也不是一个一般的神魔。以世俗的标准来看,他一生到处骗财骗色,而且达到无耻的地步。但是,如果我们超越一点点世俗简单的眼光,而是以一种历史的眼光来观察,那这位仁兄真可谓是一位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奇男子!据说,他长得身材矮小,又老又丑,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瓦格纳开始混的相当的惨。不仅没有名气,无人理解,而且,被通缉,四处流窜,吃喝嫖赌,负债累累。所以,人生顺利时要低调,不顺利了可就要坚持折腾啊,不然你真的就完了。后来,瓦格纳到底折腾到了时来运转,不仅迷倒了大量的女性,还迷倒过许多男人,而且那都不是一般的男男女女。多少英雄豪杰见到瓦格纳就拜倒下来爱上了他。安徒生就是瓦格纳和李斯特的超级粉丝,曾多次离开丹麦长途跋涉去听他们的演出。在日记里他曾记录下自己对瓦格纳的内心感受:“音乐充满了狂野、优雅和朦胧。好多次铙钹敲碎了,我第一次听时,以为是盘子打碎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该死的音乐。”呵呵,该死的音乐。为什么是该死的音乐呢?

是的,当年年轻英俊的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听到了这该死的音乐后,就疯狂地爱上了瓦格纳。这可让正深陷困境负债累累的瓦格纳一下子咸鱼大翻身。路德维希二世不仅为了他的那部超级宏大到了没有剧场能演出的乐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特地花费整整三年的时间修建了拜罗伊特剧院,而且,他还不顾群臣反对倾尽财力,以瓦格纳的乐剧内容为主题,修建了美丽非凡的新天鹅城堡献给他的爱人,糟老头瓦格纳。这座白色的城堡建于森林之中,宛如童话仙境。美轮美奂。她可能是世界最美丽最浪漫的城堡了,后世的迪士尼乐园和睡美人城堡都是以她为原型的。这么美妙的城堡让这个糟老头子住上了,这世界真是奇异的不讲道理。瓦格纳可真是够极尽享受的了。年轻的德皇开始真诚的资助瓦格纳的生活,同时给住在城堡里的他的R.W.写去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书信。而瓦格纳呢,他一边在回信中骗着这个可怜的大男孩,胡乱的忽悠一些情话,一边在城堡里花着德皇给他的钱,大吃大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肯定还找来不少漂亮的小姑娘一起胡天昏地的玩。后来,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竟然还在这里结了婚。于是,事情终于败露。德皇听到这个消息后两眼发直,就疯了。太可怜了。但他还是默默资助着瓦格纳。最终,这个路德维希二世被赶下王位,在新天鹅堡旁美丽的施塔恩贝格湖的碧波中投湖自尽了。施塔恩贝格湖畔的新天鹅城堡美丽依旧,那是这个幼稚的大男孩留给世界的一颗带着泪珠的钻石。当然,也是因为那个让人非常困惑的瓦格纳。

瓦格纳还搞疯过另一个积极进取的有为青年。至少是在和瓦格纳交往后,这个青年人渐渐疯了。他就是伟大的哲学家尼采。当青年学生尼采第一次见到瓦格纳后,就被瓦格纳迷住了。而在此之前他或许仅仅是崇拜。要知道瓦格纳可绝对不仅仅是今天人们通常以为的音乐家。在音乐界,他是新的音乐革命的领导者,但在他在世时更多的却是被认为是哲学家和诗人。他的史诗般的乐剧通常是出自他自己的文字。而尼采修的是语言专业,他的文字天赋了得,著作既是哲学的也是文学的。就这样,尼采甚至在瓦格纳的家庭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后来两人发生了龌龊,尼采不知怎么的开始高调攻击起瓦格纳,而且写的都是哲学论文和著作啊!可瓦格纳可是老江湖,而且脸皮比尼采厚的多。所以,超人尼采也不是他的对手。瓦格纳后发制人,到处散布说尼采手淫并沉迷鸡奸把身体搞坏了。(鸡奸就是过去对于同性恋的称谓。)结果,后来大家越来越觉得尼采不对劲。最终才明白尼采已经疯了。超人被他的阴险的小妹妹控制,后来送进疯人院度过人生最后的十年。

在发疯的前夕,尼采写过一首诗《阿里阿德涅的悲叹》,袒露自己痛苦的心声。看来他对瓦格纳真的是念念不忘的。在诗里他这样写道:

我的全部泪水向你流成河
我心中最后的火焰
向你发出光和热。
哦,回来
我陌生的上帝!我的悲痛!
我最后的幸福!

阿里阿德涅是古希腊神话克里特岛国王弥诺斯的女儿,因为爱上忒斯修,偷偷交给忒修斯一只线团,帮助他在进入克里特岛的迷宫时记住路线,并给他斩杀迷宫中的怪物弥诺陶洛斯的利剑。这样忒修斯杀死弥诺陶洛斯后,顺利走出迷宫,带着阿里阿德涅逃跑了。可惜尼采没有阿里阿德涅之线,他无法走出迷宫。当写下这样的诗的时候,小青年尼采就注定要疯了。

当然,崇拜瓦格纳的著名人物太多了,并不是个个都疯的。比如,这里面还有伟大而朴实的音乐大师布鲁克纳。布鲁克纳也是一个老处男一生笃信上帝,他没有疯。但他对瓦格纳的崇拜是非常虔诚的。在瓦格纳去世时,他在自己的第七交响乐里写下了一段使用了瓦格纳大号的著名乐章,作为纪念瓦格纳的挽歌。但据说,希特勒曾让人专门在拜罗伊特演出瓦格纳的乐剧,很可能就是《尼伯龙根的指环》。故事源自北欧神话和日耳曼英雄传说。尼伯龙根指环由雾之魔阿尔贝里西用盗取自莱茵河底的魔金铸造而成,拥有统治世界的力量。但所有得到指环的人,也必将遭受指环所带来的灾祸。希特勒看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并痛惜无缘见到瓦格纳一面了。当然,希特勒也是一个疯子。很难想象希特勒会喜欢勃拉姆斯的音乐。勃拉姆斯晚年的作品是落日中的宁静、温煦和复杂的光影,那里充满了难言的回忆,只有一个欲言又止的人才会去听勃拉姆斯的音乐。而瓦格纳的音乐是正午的太阳,能量巨大而浮夸,有一种吞噬的狂热。伍迪·艾伦在《曼哈顿神秘谋杀案》中有一句名言:“我一听到瓦格纳的音乐,就想入侵波兰!”瓦格纳有着一种恐怖的影响力。对于他的崇拜不仅狂热,而且总有着某种宗教的色彩。今天,瓦格纳主义者把拜罗伊特作为圣地一般,去拜罗伊特就像是朝圣。而当年,纳粹的犹太集中营的广播里经常放着瓦格纳的声响巨大的音乐。实际上,在纳粹统治德国的年代,瓦格纳的音乐响遍德国的大地。据希特勒的女秘书回忆,希特勒在最后的时刻还在听《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中的“情殉”一节。那天的下午,他与昨天刚刚与他完婚的情人爱娃双双自杀。

所以,如果你特别喜欢瓦格纳的音乐,你需要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疯了没有,或者今后会不会疯。如果考虑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就更要重视了。我特别喜欢瓦格纳的《罗恩格林》中的婚礼进行曲。当年德皇也是看这部乐剧后疯狂的爱上了瓦格纳。注意,瓦格纳写的不是歌剧,而是他自己发明的一个名词:乐剧。不是越剧,也不是张学友搞的蹦蹦跳跳的音乐剧。《罗恩格林》是一部美丽的童话,脚本是瓦格纳自己写的。故事里神秘的骑士骑着天鹅解救了美丽的埃尔萨,并赢得姑娘的芳心。但泰拉蒙的妻子用邪恶的法力在埃尔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结果在新婚夜埃尔萨忍不住违反了当初对骑士的承诺,询问了禁忌的问题:骑士的名字和他的过去。于是,埃尔萨失去了自己的幸福。我甚至觉得可以为这支曲子而结一次,甚至几次婚。这当然是一种有病的想法,但我疯的并不厉害。李廌《师友谈记》曾记载,宋朝时章元弼因为沉迷于苏轼的《眉山集》读到了“夜观忘寐”的程度,就是晚上通宵达旦的读,都忘记上床了。可能上了床还在读呢。惹得娇妻不欢喜了。是啊,无欢那里还有喜呢?尤其是章元弼的相貌很丑,又老,而妻子“甚端丽”,长得很漂亮。所以,最后不好调和,老先生干脆和妻子协议离婚了。在宋朝离婚女方是可以得到一半财产的。而瓦格纳的那支婚礼进行曲真的很优美。从某种角度来说,什么是文化?文化可能就是结婚和离婚的那些事吧。没有文化的结合不是真正的结合,没有文化的离异,也没什么意思。而有了文化,就都有意思啦。

而这些与贝多芬有什么关系吗?贝多芬一生没有找到过真正的爱人,甚至根本没有真的谈过恋爱,尽管他也曾渴望过爱情。这样的人生不幸吗?当然了。我喜欢跑题,言不及义。就像在上学时,我喜欢那些在课堂上不讲课本内容而是随心所欲的神聊的老师。那时我会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对于他们我表示出由衷的敬意。而对于那些只讲课本的老师,我则只能在课堂上睡大觉。所以,当写作时我也喜欢以一种天马行空的方式,散散漫漫,随心所欲的神聊。写作很好,不用负太多的责任,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虚构。我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只不过是想说,这个彪罗投靠到勃拉姆斯门下后,就发明了一个后来广为流传的说法:古典音乐界的三B。他们是,巴赫,贝多芬和勃拉姆斯。其实,这里有故意抬高勃拉姆斯之嫌。在古典音乐中丰碑式的人物只有二B:巴赫和贝多芬。如果非要再加上一个B的话,这话在今天中文的语境里听起来有些不太庄重,或许应该把骗跑了彪罗老婆的瓦格纳加进来。勃拉姆斯自律极高。一生作品不多,但都是精品。许多手稿被他销毁。在贝多芬的阴影下,他的第一交响乐间隔了21年才最终艰难的完成。那也是一部伟大的交响乐。但演出后许多人说,最后的乐章有与贝多芬第九交响乐欢乐颂中相似的一个主题。结果,勃拉姆斯只能回答说:它们当然相似了。不可能不相似。只有白痴才看不出来它们的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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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看到茵茵梦湖在我的博客留言中说,她这一段听了贝多芬的晚期钢琴奏鸣曲。我真高兴。茵茵梦湖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她像是《庄子》里的一个小故事:“茵茵梦湖。昔者有人梦湖,湖水辽阔不知几千里也,湖畔有绿草茵茵,有大树不知几万年矣。有人误至斯地,见此湖此水,而不能见此梦,不能见此做梦之人,亦不能知己之身处梦中,抑或为人梦中之人也。但觉所见尽栩栩然如真。信而有征!”于是,这样我便相信看来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网友因看了我的文字而知道了贝多芬的晚期钢琴奏鸣曲。他们中有的人或许也有着同样好听或有意思的名字,有的人或许需要我来帮他们想想改换个更好的名字,有的人或许还会因此真的去找到贝多芬晚期的钢琴奏鸣曲,而真的听到那些音乐。这是多么的美妙!那些音乐或许是你一生不应错过的声音。我喜欢博客这种形式。我不喜欢写日记,不喜欢记录每一天里的生活琐事,所以也不喜欢为那些琐事烦忧。当然,有朝一日如果能把我的文字印成书那就更棒了!我会把它们都放到枕头底下,每天晚上捧着看也未必能看够。

生命如此短暂,我真想把看到的惊奇都告诉你。想让你看见我看见的惊奇,也想让你看见我所没有看见的惊奇,还有那生命里的虚无。所以,我也想让你到我眼中看见的虚无,我的虚无的眼睛,虚无的你和你的虚无,和我们所有的无法看见的这个世界的虚无。你是一个读者,你是一个用眼睛听世界的虚无的人。

For the listener, who listens in the snow,
And, nothing himself, beholds
Nothing that is not there and the nothing that is.
——The Snow Man by Wallace Stevens

为那谛听者,他在雪中谛听,
并且,他本自虚无,看见了
那不在这里的虚无和这里所有的虚无。
——《雪人》华莱士·史蒂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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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想谈谈贝多芬了。贝多芬比巴赫更应该写一写。因为巴赫的音乐是神性的,而贝多芬是人性的。他的音乐不仅仅是阳光有力的,不仅仅深刻,他的音乐还是人性的,有着人性的光辉和人性的美的极致。

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也并不仅仅是《热情》,《悲怆》和《月光》,我们过去最常听到的这样的风格。他的音乐非常丰富。我觉得听完贝多芬晚期最后三首奏鸣曲后,还应该听一听他的完整的钢琴奏鸣曲全集。这将是一个很美妙的经历。在听过了他的前期、中期的作品后,才能更深入的感受到他晚期作品的风格。尤其是最后三首奏鸣曲,它们的表达方式的如此的不同,它们的深邃、复杂,还有那种深沉的优美。然后,你可能就会对优美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在一张肖斯塔科维奇的 CD 唱片的说明中,我看到乐评人评论说,在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首交响乐里就已经包含了他一生音乐创作的要素。其实许多艺术家都是如此。当然,也有一些是通过长时间的探索然后有一天突然豁然破壳。就像齐白石。这个当年的小木匠,勤勤恳恳画了一辈子,在快70岁的时候闭关修炼了十年后的一天突然悟了,于是成为一代宗师。当然,他很幸运。遇到了小他23岁但有权有势又独具慧眼看出他的好的徐悲鸿,并且徐悲鸿无私的大力推举才让他终于脱颖而出。而且,他还非常幸福。他活了那么久,83岁时,生了第12个儿子。93岁时看中了一位22岁的姑娘。那姑娘也愿意嫁给他。两人都商量好了第二年就结婚。多美满啊!可惜大师福分已尽,在就要喜结这门奇异良缘时撒手而去了。留下一个未圆的梦,让人扼腕顿足。差一点就又成就人间的一段奇闻奇事。

而历史上可能再也没有第二个像贝多芬这样的艺术家,在一生的创作中具有如此明显的三个阶段,每个阶段既连续又有着深刻的不同,是一场革命。而在每一个阶段里他又都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境界,最终进入到一种艺术的晚期。许多艺术家只有生命的晚期,而没有艺术上的晚期。那是放弃了精巧完整而达到一种苍凉、破碎的大气化境,那是雄浑建筑经历时间后成就的废墟。废墟是美学的极致。但更让我感慨的是贝多芬的奏鸣曲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感性之美。即它不一定需要有专业的音乐知识就可以为普通人感知、感受。当然,你需要有足够的精神的修养。但他不像今天有些现代的严肃音乐那样抽象。理解和感受他们的美需要专业的知识。而且,有时他们可能是为了要表达某种观念竟然会如此的刺耳、不和谐。

你知道,有时候我在听这样的现代音乐时都不免要担心像我这样不具备深厚的乐理知识就冒然长时间的听下去,会不会有可能会伤害到我的前列腺?你知道男人长了这么一团多余的小肉团儿,到了老年不仅经常会肥大滞塞河道,让滚滚东流的大江大河变成点点滴滴的烦恼焦灼和无可奈何。而且,还在不断的带来日益增高的肿瘤的风险,当然,我们不会得乳腺癌,但这并不绝对,也有男人得乳腺癌的,可从来没有女人得过前列腺的任何问题,男女很难平等,而且可能永远也不会完全平等。甚至我还都担心即便有了足够的乐理知识的音乐专家听得太多也未必会对他们的前列腺有什么好处。听音乐还需要顾及到前列腺或者乳腺增生吗?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我并不反对或轻视不顾及前列腺甚至会伤害前列腺的音乐。这涉及到人类文明的本质,精神追求的指向,和不同文化的不同的诉求。就像中国的音乐,非洲的音乐,和西方的音乐,古典的音乐和现代流行的音乐,在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现代不和谐的音乐是从瓦格纳开始的,但瓦格纳是从贝多芬的晚期作品出发的。瓦格纳的乐剧太难唱了。那里的角色一唱就要哞足了力气唱上四五个小时,伴奏的音乐中经常出现不和谐音,歌手在开足马力扯着脖子唱时还老要惦记找准音别跑调。这简直就像F1的赛车手一边猛踩油门一边还要找路!据说德国的男高音歌唱家路德维希·施诺尔半个月内连续出演了瓦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莱茵河的黄金》、《女武神》、《齐格弗里德》,后来在《唐·乔万尼》排练时活活给累死了。但是,当然了。听音乐还是要顾及前列腺的,尤其到了一定年龄。你想一想一个成年人40岁之后每天都会有上千个大脑的神经元死去、脱落,脑沟变宽变深。我已经很久不再听重金属或死亡摇滚了。只听听贝多芬、莫扎特和巴赫,再听一些声音非常幼稚的流行歌曲。多好啊。幼稚很好啊。幼稚不是轻薄、世俗,幼稚并不招人讨厌。我们谁不曾幼稚过。Too sample, sometime,naïve。我喜欢有些幼稚的成年人。幼稚有一种美感。总有一天你要向自己的身体屈服。它们开始不断给你带来痛,你还要不停的抚慰它们。这难道不就是真爱吗?你们曾经有过水乳交融亲密无间的好时光。但现在他老了,你要好好的照顾他,陪伴他,不是的吗?你不可能永远的没完没了的追求爱情,追求一个年轻而虚幻的身体。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有一天我会吃力的爬上一辆公交车,那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或者小姑娘看见我会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突然跳起来给我让座。而我那时会像获得恩惠又理所当然般抢着坐过去心怀感激又自觉幸运。是啊,那时社会就文明啦,可我完了,没戏了。你需要接受这一点。当然啦,贝多芬的音乐是经得起音乐专家的分析的。米兰·昆德拉说他的做音乐教授的父亲晚年的时间都用来研究贝多芬的晚期奏鸣曲。那或许是他的小说里的主人公的父亲。我不能太肯定。我说过,成年人40岁之后每天都会有上千个大脑的神经元死去、脱落,它们再也不会回来,重新生长,脑沟变得又宽又深。瓦格纳曾经仔细研究过那首锤子奏鸣曲。但是,贝多芬的奏鸣曲还可以让普通的听音乐的人感到受用的。听他的奏鸣曲会让我的前列腺感到很舒服。我相信就连荷兰的奶牛如果多听听这样的音乐都会产出更多更甜美的牛奶。所以,它是能够安慰甚或拯救一个像我这样成天为自己将要成为老人而做着伤感准备心理不太健康的中年人的。而对于你或你的前列腺或乳腺,也是一样会有益处的。

或许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听贝多芬!?,

贝多芬的奏鸣曲里有狂风暴雨,有夜晚宁静的月亮,有湖泊,有雪山,也有白天明媚的阳光。那里还有着他的伤感。他的伤感也是优美的,而且是硬朗的。他是一个永远不向命运屈服的人。尽管他的一生里有着许多他无法摆脱也无法改变的不幸。版本的比较也非常有意思。贝多芬的早期作品都很好听。比如他的第一首奏鸣曲就是完美的。而且,和晚期作品相比,早期的作品不同版本的演绎差异更大。如果我们以整体连贯的眼光来看,就会发现他的晚期作品里有着一连串快速的风格转变。第26、27号,带着明显的中期的风格甚至早期的影子,是一个过渡;28的乐思很玄妙,是贝多芬最飘忽的旋律。和早期第三首奏鸣曲柔板中青春飘忽的幻想已经不同了,这里是秋风中的玄邈;29则是一部鸿篇巨制,是一架钢琴上的交响乐,不过要是和巴赫的那首小提琴上的宇宙《恰空舞曲》试比一下高下倒很有意思,和钢琴比,四根弦的小提琴可是一件小乐器啦,呵呵;然后就进入了真正的晚期。这里,他的30、32号奏鸣曲的慢板乐章与贝多芬以前所有的慢板乐章都有着质的不同。那是一种境界的不同,世界的不同。难以描摹。它们复杂深邃,极为深沉又极为优美。而且,我非常担心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慢板了。

其实,贝多芬的那几首很短的只有两个乐章的作品也十分珍贵不容错过。其中第27首里有着贝多芬最妩媚的声音。我还特别喜欢第12首第一乐章的那个变奏曲。贝多芬是一个写变奏的大师。他的那三首亨德尔和莫扎特的大提琴钢琴主题变奏曲简直是妙不可言。

所以,我们就还要再说说贝多芬的四重奏。贝多芬的四重奏与奏鸣曲一样有着明显的阶段性。有人会更喜欢贝多芬的四重奏。因为四重奏更加复杂,表达出更多的理性和对于音乐的思考。斯特拉文斯基就认为贝多芬的晚期四重奏是音乐的顶峰。而艾略特也是极为推崇贝多芬的晚期四重奏,并因此写过组诗《四个四重奏》。那是他诗歌创作的顶峰。

Time present and time past
Are both perhaps present in time future
And time future contained in time past.
If all time is eternally present
All time is unredeemable.

时间的现在和时间的过去
都是也许存在于时间的未来
而时间的未来包容着时间的过去。
假若全部的时间是永恒的现在
全部的时间便无法救赎。
——《四个四重奏》

不过,我们的那些专家翻译们翻的诗真的太差劲了。弄的我只能自己翻。但他们的译本在广为流传。这真糟糕。

 

*

这样我们就不得不要说说贝多芬的交响乐了。谈论贝多芬当然要谈他的交响乐。可说来奇怪,我总觉得贝多芬的交响乐的创作没有那种明显的阶段性,而且仿佛所有的作品除了最后一部都是不成熟的,都是在做着某种实验,仿佛贝多芬一生交响乐的创作一直都是为了他的最后的那部交响乐在做着准备,直到他把它写了出来。我是一个音乐的门外汉,但你看我却说了这么多的音乐。如果勃拉姆斯还活着一定要嘲笑我。有一次他和朋友吃饭。那个过去一直极力赞扬他的勃拉姆斯的传记作家马克斯·卡尔贝克在席间抨击瓦格纳,可勃拉姆斯却突然大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对你不懂的事情乱讲。” 卡尔贝克当时气的拂袖而去。如果勃拉姆斯还活着,而且此时在我的身边,我就要先大声对他吼叫:“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出声。别打断我的谈话。我在谈贝多芬呢。我就要说说我最重要的看法了!”这部贝多芬第九交响乐是人类精神世界里的一座再也无法逾越的高峰。其实,在贝多芬之后交响乐仍然在发展。勃拉姆斯、马赫、布鲁克纳、肖斯塔科维奇,你能说他们的交响乐不好吗他们的交响乐不够伟大吗?但他们的任何一部作品都无法与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相比。因为,这部交响乐从内容到形式都已经达到了这样的一种高度,它使得人类在集体面对所有重大时刻的时候,如果需要一首音乐,那么它就不会是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的任何一部其他的音乐,而只能是这首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这不是一个技术的问题。

这样说来,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实际上就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一座纪念性的永恒的丰碑。是的,它不是一件音乐作品,而是一个纪念。对于人的,对于我们人类的,终结性的纪念。有一天,如果我们人类面临终结,如果那时我们需要一首音乐,是的,那时我们一定还要最后一次需要一首音乐,而那首音乐一定仍然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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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完《失去爱》后,我再也没有能力能够一口气写上他娘的十多个小时。那种不停的书写真是一种莫大的快乐。不过,现在我仍然在写着,而且,渐渐的写的时间在延长。这真好。更重要的是书写仍然给我带来快乐。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感谢上帝!现在仍然有人在读我的文字。这太棒了!我喜欢查看我的文章的点击率。并不需要很多。当然越多越好啦。不过,现在美中不足的是,似乎外星人好像仍然在影响着点击率。这影响到点击率给我带来的满足感,使我不能够完全的信任它们,看着它们感到彷徨,从而极大的削减了我的快感。希望明年外星人能够回家。也该回家了。

写作和阅读会在心灵间建立起一种非常特别的情感。比如,如果有人看了我写的贝多芬感觉挺有意思,但并不想去真的听一听我所谈论的贝多芬。这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我的这段文字给你带来了快乐,而这并不仅仅是我的文字,那里面已经包含了贝多芬的音乐。

对艺术的谈论有时或许比艺术本身更重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贝多芬的音乐就并不仅仅存在于他的乐谱之中,也不仅仅存在于他的演奏之中,更重要的他还存在于我们的谈论之中,甚至这才是最重要的。即艺术的真正的意义或许在于引发两颗心灵间一次美好,愉快,深沉,而又高贵的交谈。简而言之,文化使我们活着。

在一本书里我曾经看到过,鲸鱼会在水中长时间的歌唱,而歌声能够传播数百公里,被远方的鲸鱼听到。这或许就是写作了。心灵的自由,跨越时空的阻隔。那么此刻,我就是一只在深海里歌唱的座头鲸。我愿意为你歌唱。而你呢?你听到到了我的歌声了吗?噢,我亲爱的鲸鱼!你可一定要听到!

有一种观看,是赤子的观看
以赤子之眼注视着赤子的眼睛;
有一种低语,是心灵间的低语
以一颗水晶之心面对另一颗透明的心;
还有那浩瀚的海洋
清新的风
海面上掠过的沙鸥
远方蓝色的深水
黑色游弋的灵魂
和大鲸鱼那悠扬嘹亮的歌声。

 


2018/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