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集《平常》之八
天下事有难易乎
我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连这个角落里也充斥着强劲的摇滚乐,眼前尽是些身体如痉挛般抽搐着胡乱跳舞的人群。我静静地思考着。
这里本来是我们天天上课用的画室,摆满了画架、画箱、画具、画、桌子和椅子。今天,一个学期的最后一天,星期五,一周工作的最后一天,傍晚,一天工作的最后时刻,我们把画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清空了,其实有很多也只是被清到走廊上胡乱地堆着罢了。几个金发的女同学用借来的很多空画框把画室空空的墙壁很有限度地装饰了一番,弄得也有那么一点“艺术气质”。然后请来乐队,运来食物和酒精!那么,应邀而来的人们就开始在这个朴素的空间里挥霍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奢侈。
这就是西方世界的派对。这里有着原汁原味的派对精神,而并非国内只有白领阶层才能享受的 “伪派对”。派对精神是什么?那就是没有等级的奢侈。这里卑微的人们卑微地奢侈,快乐着;那边大明星、名牌晚礼服、镁光灯、红地毯,尊贵的人们尊贵地奢侈,同样快乐着。多么直接又实在的快乐啊!
但我在静静地思考,质疑这所谓的快乐。这是纯粹的快乐吗?还是只是无奈的折衷呢?
一位中国学生在我旁边坐下,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油画部里连我在内中国人也只有三个。他似乎只对食物感兴趣,而对这食余的狂欢也不怎么来电。
我说:“大家都有压力呀!”
他说:“对呀,不过像现在一样跳跳叫叫的就好了。”
我说:“人为什么会有压力呢?”
他说:“生存,谁都会有压力吧。”
我说:“有压力为什么一定要发泄出来呢?”
他说:“不发泄出来你想当变态呀?!”
我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呢......”
我说:“这样发泄出来,其实是不是只是为了下个星期一能继续死心塌地地工作呢?然后工作五天,压力又积存下来,到星期五晚上又去派对,又去酒吧,疯呀醉呀,把压力泄掉,然后再下个星期一,又继续死心塌地地工作。不断循环,不断循环......周而复始。那么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嘛!”
他说:“人都是要工作的!”
我说:“为什么呢?”
他说:“不工作你想饿死呀?!”
我说:“为什么呢?为什么饭要从工作中来?”
他说:“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天下事有难易乎?
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天下事有难易乎?
为之,则难者更难矣。不为,则易者更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