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游记之七十三：珍珠港（上）

       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伟大的年代：觉醒了的群众最终能够扭转那些狂妄愚蠢的大人物企图将社会拉向专制野蛮状态的倒行逆施。  如果说１９７６年是中国最风云变幻、眼花缭乱，最终却令人高度兴奋的一年的话；其转折点在天安门广场。那么１９４１年就是世界最风云变幻、眼花缭乱，最终也令人高度兴奋的一年；其转折点在夏威夷珍珠港。  

夏威夷波利尼西亚文化中心：      

 

       
       1941年１１月，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与日本厮杀的国家。此时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战线保持了相对的稳定。日本由于兵源短缺，战略物资尤其是石油、钢材、橡胶消耗甚多，而由于美国的制裁供应非常困难（7月24日，罗斯福要求日本撤出入侵中国的军队，遭到拒绝后在26日下令禁止对日本出口多项战略资源，并冻结日本在美国的资产）。单是石油一项，日本的储量就不够半年用量。开不动飞机、坦克、汽车、战舰，日军一定无法和中国继续打仗。这一年它对华战争策略放弃了大规模进攻，逐渐向守卫占领地转变。除5月份的晋南战役日方得胜外，2月份的豫南战役、3月份的上高战役、5月份的福州大湖战役、9－10月的第二次长沙战役日军都遭受失败。这一年6月２２日，德军进攻苏联。11月在莫斯科城下被苏军坚决抵抗和寒冬的摧残，同样显出力不从心的疲态。希特勒非常希望这位他平时很看不起的小老弟在这关键时刻能在斯大林背后插上一刀，那时世界形势将会发生对法西斯倾斜的有利结果。

        但是东条英机不想干那号亏本生意。虽然德意日三国在1940年9月签订了军事同盟条约，但其中却有条款规定“毫不影响各缔约国与苏联现存的政治地位”（那时苏德战争尚未发生），而松冈洋右和莫洛托夫在1941年4月份刚刚签订了为期5年（且可自动延期）的日苏互不侵犯条约。该条约规定“苏联誓言尊重满洲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日本誓言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这是苏日两大帝国主义的分赃条约，严重损害了中国主权。条约签订后，苏联援华物资锐减并逐渐中止，削弱了中国抗日的军事力量，给中国国民政府极大的压力，对日本非常有利。日军在几年前的张古峰、诺门坎战役领教过苏军的厉害，为什么要冒大险去得罪这个军事巨人呢？即使杀进荒凉、严寒的西伯利亚（那时并未发现油田），日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希特勒以前什么时候将日本当过根葱？日本当时急需的是战争资源，而德国自己也缺乏得很。权衡之后，日本军部最终决定南进，那里什么好东西都大大的有。此计划立即得到裕仁天皇的批准。

         日本要南进，第一个障碍就是菲律宾。当时菲律宾刚从美国属下独立，依然是美军亚太补给的军事基地。该国有十五万军队，加上美国驻军，全由麦克阿瑟统帅。只要日本进攻东南亚，日美之战便不可避免。原来军部的计划是：先以部分舰队进攻菲律宾，诱出美军太平洋舰队来援，期间以轻型水面舰艇，潜艇以及岸基航空兵在美国海军舰队横跨太平洋过程中不断将其削弱；最后日本海军主力便可以逸待劳，在北菲律宾海（约在马里亚纳群岛与琉球群岛之间）伏击美军舰队。在决战中，以战列舰对战列舰的传统战列炮击战法将美国海军全数消灭。日本此时拥有大和、武藏等超级战列舰，而美国没有。 这一计划类似于三十多年前日俄对马海峡决战。

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大将（本文大部分照片采自网络）：

 

 

          但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却另有想法。他认为不如直接以舰载机偷袭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同时以台湾岛上的机场为基地奇袭菲律宾的机场和舰队，配合陆军登陆作战一举干掉麦克阿瑟。军部经过反复讨论最终采纳山本五十六的方案。这种疯狂的念头是以军事经济背景为依托的。日本的工业很早就立足于进行一场全面战争，因此在某些情况下，拥有比当时的美国更优良的军事装备，它的航空母舰以及从舰上起飞的俯冲轰炸机、鱼雷轰炸机、战斗机是当时世界上同类飞机中最先进的。山本五十六为此付出半生心血。从后来的实施看，山本五十六的方案非常冒险然而有效、干脆利落。假如不是美国无比强大的科技、工业、资源、人力后来起了关键扭转作用，日本将在西太平洋地区长期称霸。

战前宁静的珍珠港：

 

 

       日本在策划并实施偷袭珍珠港的同时，采取狡猾周密的外交手段。11月17日，日本特使来栖和日本驻美大使野村，在美国国务卿赫尔的陪同下，谒见罗斯福总统。罗斯福要求日本马上从中国撤军，日本特使拒绝了罗斯福。美日双方实际上已经谈崩了。此时，距日本特遣舰队出发仅有9天。11月20日上午，日本特使来栖向赫尔递交照会，要求美国解除对日本的经济制裁，停止对中国抗战的援助，并表明这是日本的最后立场。

　　11月22日，美国海军截获并破译了东条英机外相给野村大使的电报。这份电报把野村大使递交给赫尔的照会称为日本的“最后通牒”。并说这是防止发生“某件事情”的“最后努力”，其期限为一个星期。美国海军部认为，这份电报表明，11月29日之后，美日关系中将会出现“某件事情”--也就是战争。这份电报作为急件，送到了总统那里。

　　11月27日，日本特遣舰队出发的第二天，日本特使在赫尔的陪同下，再次谒见罗斯福。罗斯福通过这位特使向日本发出警告：“如果日本奉行希特勒主义，最终会导致失败。”日本特使走后，罗斯福对左右的人说，预计在几天之内，日本就会挑起战争行动。

　　罗斯福没有说错，这时日本特遣舰队正全速驶向珍珠港。12月6日是星期六，珍珠港事件的前一天，海军部又截获了一份日本政府给野村大使的电报。这份电报长达14段，后来被称为“14段电报”。海军部的密码专家把它破译了出来，其主要内容是通知美国政府，日本政府拒绝美国政府的建议，并着重说明“谈判实际上已经破裂”。

　　“14段电报”的前13段破译出来后马上送入白宫，罗斯福读完之后说：“这么说，是要爆发战争了。”很快，电报的最后一段被破译出来。它要求野村大使于1点钟整，准时将电报转交给美国国务卿赫尔。海军部认为，所说的1点钟（美东时间，即夏威夷时间12月7日早上8点钟），就是日本发起进攻的时间。破译出来的这段文字又马上送入白宫，这份电报不仅表明了日本方面要不宣而战，而且给出了具体进攻时间。

         直至今天最令人难以理解、导致后人甚至怀疑“白宫自我苦肉计”的是：美国最高当局在这“几天”，特别是这最后要命的一天中为什么没有采取任何紧急措施，甚至也没有向前沿部队打声招呼，以至海军前哨仍处于麻痹状态之中。

　　12月7日，星期天。静谧的早晨。珍珠港北面25英里处，有一个正在运转着的雷达站。刚刚值完夜班的二等兵约瑟夫-罗卡特和乔治-艾里奥特再有一个小时就要交班回家了。7时02分，他们在雷达萤光屏上发现了前所未有的大片移动着的亮点，它表明有大批飞机正飞米。方向正北，距离137英里。他们对这批神秘的亮点进行了跟踪，并向在情报中心值班的军官作了汇报。值班军官判断，这批飞机是从一艘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或者是从加利福尼亚飞来的B-17型轰炸机。他说，用不着担心，这是自家人。说实在的，在美国没有介入战争迹象的时期，在距离任何外国军事设施数千公里外的伊甸园，大兵们除了喝酒、跳舞、泡妞、睡懒觉之外，还有什么事要操心的？

 

珍珠港亚利桑那战舰纪念馆：

 

 

            珍珠港地处瓦胡岛南岸，港口的进口是一个深13．7米的疏浚水道。它是美国在太平洋最重要的海空军基地，水域面积32平方公里，平均水深约14米，最多可以停泊500艘舰船，当天停有战列舰８艘（宾夕法尼亚号、加利福尼亚号、马里兰号、俄克拉荷马号、田纳西号、西弗吉尼亚号、亚利桑纳号、内华达号）、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6艘、驱逐舰29艘、潜艇5艘、辅助舰船30艘。岸上的三个军用机场希凯姆机场、惠列尔机场和福特岛机场当天停有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等262架。幸运的是：美国在夏威夷的“列克星敦号”、“约克城号”、“大黄蜂号”和“企业号”四艘航空母舰那天因执行任务全部不在港内。

 

日机轰炸前从空中拍摄的美军成排战舰：

 

       1941年5月以后，日本派往珍珠港的间谍多达200多人，他们利用各种方法收集当地的天气水文地形和美军基地飞机舰艇的部署等情况。其中最大收获的是吉川猛夫，1941年3月，他以领事馆书记员的身份来到珍珠港。他最常去的地方是珍珠港后面的一家春潮楼。通过二楼窗户就可以看到珍珠港内的各种舰艇、军事人员活动情况。每次在假装喝酒聊天同时，他秘密注意美国军舰的活动规律，默记在心，回去后再用密码记录下来发往东京。他从不用望远镜和照相机，所以很少引起情报部门的怀疑。甚至在偷袭行动的前一夜，吉川还发回了美军军舰最新的动向。

         为了不让美国情报部门获悉机动舰队动向，1941年10月22日以前，日本联合舰队秘密集结在北海道北边的单冠湾（位于日俄至今争议主权的北方四島之一择捉岛，现在俄罗斯辖下）这里经常笼罩在浓雾之中，只有一些岛民生活在那里，很偏僻。史上最强的航空母舰舰队在此地下锚，等待一道发出进攻的命令。舰队一进港，就切断了同岛外的一切联系，向外无线电通信也极度减少。空袭部队指挥官为南云忠一海军中将，包括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飞龙号、翔鹤号和瑞鹤号共六艘航母，任务就是出动舰载机攻击停泊在珍珠港的美军战列舰和航母。  编队还包括庞大的警戒部队、 支援部队、巡逻部队、补给部队等等。

        备选航线有三条，各有利弊。中部、南部航线的气候便于航行，但是来往商船太多，距离夏威夷群岛很近，容易被美军发现。北部航道虽然气候恶劣，风大浪急海上加油十分困难，但离美军岸基航空兵飞机巡逻范围较远，出于保密方面考虑，最终确定靠近阿留申列岛的北航线，在此初冬季节极少过往船只。在飞机群起飞海域的距离上，太近了容易被美军发现，太远了会使飞行员疲劳，影响战斗，经多次研究，最终确定为瓦胡岛以北200海里的海域。在作战准确度上，为了从空中准确识别美国舰艇，日本机动部队的飞行员事先不厌其烦地进行训练，各飞行队都备有美国各种军舰模型，飞行员利用训练间隙从纵横面、自上而下以及斜角进行反复观察，比如说哪一艘军舰有几个烟囱，舰桥在左舷还是右舷是笼式桅还是三角桅，飞行员连做梦都在琢磨。

    11月26日起航后，南云机动部队一路保持着无线电静默，只收不发，沿预定的北航线向东迂回前进，以避免与美国的巡逻飞机碰面。航行出人预料地顺利，连日的阴沉天气，使海面上的能见度极差，冬季常常掀起的巨浪竟也没有出现。12月2日，正当南云机动部队刚刚越过东西经日期变更线，进入中途岛以北的西经海域时，山本用新密码给南云发出来密令：“攀登新高峰1208”，意即按原计划12月８日（夏威夷时间12月7日）发起攻击。南云随即下令各舰长熄灯行驶，并把“Z作战”行动向全体官兵传达。随时作好战斗准备。

       12月6日，油船给编队进行最后一次加油，离开编队。作战部队随即转向正南，航速增加到24节，高速逼近珍珠港。12月８日（夏威夷时间12月7日）黎明，南云机动部队到达珍珠港以北约230海里处。航空母舰开始转变航向，朝北逆风行驶。南云的旗舰赤城号升起了代表开战的“Z”字旗。

1942年高度警惕日军入侵的夏威夷威基基海滩：

 

 

我们1998年在同一地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