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虎的故事 (七) 遭遇乐乐(上)
文章来源: 花老虎2011-03-11 10:42:25

冬天来临了,大地白雪皑皑。按照老师的指点,我只上了两门课。除了学校原有那点活,我每周还去大中华打一天工。收入不菲不说,那种身体很劳累,精神却很轻松的状态很适合当时的我。  

这天早晨好友杨小慧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老兄啊我要跟你谈谈。我觉得好笑,这是玩的哪一出。我俩和她先生老董是同一年分到北京那家著名大型国企的,在一起不分彼此混了好几年。熬过了服务期,她和老董先来一步,我转到这里,也是因为他们的缘故。 

小慧清了清嗓子,然后通知了我两个消息:第一,前段时间她领养了一只猫;第二,昨天医生确认她怀孕了。“哈哈,这叫福无双至今日至,后半句… … 咱不搭理它”,我赶紧找吉祥话说。她却打断我: “哎我知道你会说,这回我需要玩真的。”我马上表态:“没问题,看孩子呗,我没经验难道还没热情吗?哦这孩子明年属虎好啊!” 小慧有些吃惊:“你啥时候变巫婆了掐得这么快?子鼠-丑牛-寅虎- 啊对呀,还真让你说着了。” 

又闲聊了几句,小慧回到主题:“虎崽早着呢,眼巴前这猫,猫你得先给我看一阵。”原来这才是她交给我的任务。 

我隐约知道小慧老董养猫的事,但从没见过。好像有人搬家不知被遗失还是遗弃了,那只叫Tracy的小家伙成了走东家窜西家的无主猫。据说它流而不浪,吃嗟来之食却尽显富贵风采。天冷之前有好心人给它找地方,同学林雨和她男朋友田青江还问过我。一个三虎我都忙不过来,加个Tracy更不实际了。反正最后Tracy落脚到小慧家,还有了中文名叫乐乐。 

这不刚过了一阵安稳日子,小慧就发现怀孕了。医生建议她最好远离乐乐,因为时间太短,小慧对猫的寄生物还没有抗体,对孩子不利。想到信誓旦旦要照顾乐乐,现又要把它弄走,小慧愧疚得很,决心给它找一个好的寄宿家庭。她首先想到了我,说别人她还信不着呢。

先说小慧的事不能不办,再说让乐乐三虎小姐俩做个伴大冬天的也不错啊,所以我一口答应了。黄莺闻讯也很高兴,希望这只能跟她好一些。当晚老董就开车把乐乐送来了,小慧没跟着,在家伤感呢。
 

 
银灰色的猫笼,门啪嗒一开,乐乐不急不缓地姗姗而出,颈上粉红的铃铛微微抖动,敲击出细碎悦耳的声音,好一只从容优雅的大花猫啊!它的身形高挑而圆润,除了背部和前额类似三虎,其它部分洁白如雪,异常美丽。 

乐乐大大方方地沿着屋子查看了一圈,回到我们中间,咕咚,卧倒,侧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又抬头环视我们,很是随意。黄莺把三虎拖过来,凑近乐乐对它说,你看, 这是乐乐,以后就和我们在一起了,你要欢迎人家哟。乐乐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地和三虎对视了几秒,又很轻松地倒了回去,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三虎的反应则截然不同,蓬松的尾巴猛烈地摇动,目光充满了不安和敌意,口中呜呜着念念有词,非常不友好。

不得不承认,从进门第一刻起,乐乐的气宇轩昂,仪态万方,立刻把大家都倾倒了,对它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最开心的要数黄莺,跟它滚在一起,笑靥如花。相比之下,三虎的皮毛没有乐乐光鲜亮丽,个头没有乐乐高大丰腴,气质也没有乐乐淡定娴雅。尤其是它骨子里透出的小家子气,青涩单调,跟贵妇派头十足的乐乐没法相提并论。 

尽管乐乐有反客为主之嫌,但我决定不论如何,三虎永远是第一,乐乐只能是第二。这可能就叫做寄人篱下吧,不过还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嘛。怕引起地盘之争,我把二人日常用品分别安置在两个不同壁橱,希望它们能相安无事。几天下来,两只猫处得远没像想象的和睦,至于嬉戏玩耍更是难得一见。  

当时谁也不懂,我们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黄莺先注意到三虎和乐乐斗得很厉害。每次都是乐乐想跟三虎示好,三虎怒目而视,不允许乐乐近身,结果就是乐乐扫兴而归,三虎落荒而逃。有一天黄莺有些担忧地说,她听到三虎和乐乐打得要死要活,她吓得半天没敢出房间。人们常说杀猪般嚎叫,其实没什么了,猪只是身强力壮,肺活量了得,所以声音比较宏大,持续比较久远,顶多听时有点惨,听完就完了。厉害的应该是这杀猫般嚎叫,才真的瘆人、恐怖、凄厉,能让人出现十八层地狱的幻象,不马上过去也魂飞魄散,一时半会转不回来。 

黄莺的这个比较如此生动,闻所未闻,勾得我好起奇来,倒希望哪天也见识一下。但我还是有点怀疑,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猫掐个架嘛。也许她本来就有些怕猫,反应过当也正常了。

黄莺继续说,让她奇怪的是,等外面终于平静下来后,她撞着胆子去查看,发现除了几块碎瓷片,一点也不血腥。两只猫都在桌子底下,乐乐还趴在三虎身上,应该是耍累了在休息,反正场面挺温馨的。她一边把易碎的东西赶紧藏起,还一边告诉三虎要善待乐乐。

是啊,乐乐怪可怜的,从一家送到另一家,哪像三虎,这么幸福。基于这点,黄莺对乐乐偏心我也认同,三虎有些危机感,就让它有吧。 

不过仅仅两个多星期,我就发现三虎明显消瘦了,皮毛也变得有些杂乱,无精打采。每天看到我回来,它都跟到我的卧室不肯出门,神色惊恐,令我很纠结。 

小慧不时打电话嘘寒问暖,对乐乐鸠占鹊巢的行为表示歉意,同时还不免流露出些许的得意。是啊,谁让人家的猫表现那么好,咱家的没点样子不招人待见呢。直到一个真相毕现。 

那天我闷在卧室看书,突然客厅里传来阵阵呜呜的嘶叫声。不用说就知道是三虎,因为乐乐从来不吱声。随后安静了一阵,追逐声、撕咬声和叮叮咣咣的撞击声又重新此起彼伏。随着几声歇斯底里的嚎叫,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我心咚咚直跳,信了黄莺,难以想象,三虎,一个那么丁点的小可爱,会发出如此不逊于厉鬼一般的声音。假如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比如夜半三更,比如荒郊野岭,什么都不用,只要这么几声,一个人的生命旅程就此走到尽头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朗朗乾坤,我展现出大虎的气概要出去看个究竟。一边开门一边下意识把毛衣袖子往下撸,我还是怕谁扑上来咬我。到了厨房和客厅的交接处,我看到了莫名其妙的一幕:如黄莺所言,两只猫都在餐桌底下,三虎被乐乐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均默默无语。开始我只看到乐乐,三虎小,加之毛色与地毯接近,我注意到乐乐俩脑袋才发现原来三虎在底下。 

我的第一反应是乐乐太沉了,会把三虎压坏,玩可以,但不能这么玩。我推过椅子轻撞它们,无效;又用力摇晃餐桌,还是没用。这可能是它们打完架的一种和解方式吧,挺有意思的,我拿出相机,噼里啪啦给它俩拍了几张照。就是这些片片,日后被朋友们笑掉了大牙。

后来我蹲下仔细观察,发现三虎一脸的愤怒,并不像在嬉戏,一丝不祥的念头才突然闪过了大脑。糟糕,这不太像什么好事吧。我赶紧起身拎过一把扫帚,连推带搡才把乐乐从三虎身上捅下去。三虎就势溜着墙根匍匐回我的卧室,乐乐倒是没事人一样抖一抖身子,从容地踱到别处逍遥去了。

三虎听到我跟进去,从床底下爬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浑身抖个不停。还隔一会就嗷地叫一下,声音非常凄惨。我抱起来不停地轻抚它的头,很久它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给小慧打电话,没人接。又拨到老董的实验室,他正在仪器上采数据。我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他回电。他说乐乐当然是女孩,因为它原名叫Tracy,到了他家才改成的乐乐,咱中国猫了,高兴嘛。至于Tracy的说法从何而来,他说是从李晓峰那,而晓峰应该是他媳妇张玉辉告诉的,但玉辉也不是始作俑者,大概得问林雨和田青江 - 那对有山有水有河流的老地主 - 他们的信息,可能源自邻居们。 

撂下电话,我头更大了。一看时间不早,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拖过乐乐,关进卫生间,才去上晚上的课。

第一节一结束,我找到张玉辉的教室,把她叫出来,问她知不知道乐乐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她脱口而出:“当然是母的,要不怎么叫Tracy,不叫Timothy什么的呢。”我接着问一只猫在另一只猫身上趴着什么意思,她愣了一下,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坏坏地笑了起来反问道:“你看见谁趴谁身上了?是乐乐和三虎吗?哈,动物有同性恋吗?这我可不懂。”

我问她确不确定一定是,她认真地看着我说:“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人类应该是唯一干那活时面对面的动物,顶多还有猩猩,其它的都不是。像猫吧,那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你说能干啥好事?哎我说你问这个干嘛?” 

张玉辉这番理论显然我不是第一次听到,只是没跟实践联系上。至此我彻底晕菜,把所见所闻跟她一一道来。这下轮到她大吃一惊:“啊?真的?那就是说乐乐男扮女装混入你家把咱闺女三虎给强暴了?不是,我说,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整个一个家丑啊!你还跟谁说了?哎呦哎,这可怎么办好啊?”完了又加上一句:“嘿嘿,这下热闹了。”

说话间走廊已经没人了,我只好冲回教室,坐卧不安地熬过第二节,下了课立刻往回赶。玉辉没找到地主夫妇,就叫上李晓峰,一起聚到我家。黄莺早回来了,听了我临走前给她的留言,正抱着三虎一筹莫展:“乐乐还关着呢,你们想怎么样?这个流氓真是该打。”玉辉建议:“别感情用事,还是先查明真相吧。咱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只能这么办了。 

把乐乐从卫生间放出来后,它迈着惯有的端庄步伐,昂首挺胸,满脸的不在乎,一副安能辨我是雌雄的样子。李晓峰乐了:“哎我觉得乐乐更像个美男子,没准真是公的呢。”我忍不住要给它一巴掌,让玉辉挡住了:“刚说完你就忘了,有的是时间教训它。晓峰,你能不能别拱火?现在真相就在乐乐纯洁的白毛下,谁上?” 

我们几个贫归贫,但没有一个人出身乡野,或者上过医学院,捣腾了半天,仍然弄不清乐乐和三虎有何不同。倒是黄莺有了一个大发现:“三虎的鼻头和唇线是暗灰的,乐乐的怎么都是浅粉的呀,那三虎是母的,乐乐一定是公的了!”看黄莺闪亮的大眼睛透着兴奋,所有人一时都没词了。停了片刻,玉辉开腔了:“黄莺你什么逻辑啊?那如果你看见有个黑人是女的,再来个白人就一定是男的吗?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光看什么色不行吧?” 

这番对白岂止幽默二字了得,我忘了正在探索宇宙的奥秘,笑得泪光闪闪,直不起腰。那边晓峰也乐趴下了,动静更大。三虎和乐乐不明就里,被弄得紧张起来。黄莺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接触过一只猫,以为它们都是一个样子,真的不懂还有这么多讲究哎。”不过她想起来,靠停车场一楼第一家,常有两三只猫站在窗前,养这么多,主人应该有经验吧。 

多亏她提醒,我顾不上多想,赶紧抱起乐乐跑下去,按响了门铃。迎出来的是一位和气的金发女郎,听我说明来意,笑着说我试试吧,然后很娴熟地给乐乐翻了个身,扫了两眼,以肯定的口吻说: “我确认,是男孩,哦,它太漂亮了!如果你们不想要小猫,请马上把它们分开,或去做绝育吧,祝好运!” 

谢过邻居,我夹着乐乐往家走。到了楼梯拐弯处,我怒火中烧,挥起巴掌照乐乐扇过去。同去的张玉辉手疾眼快,立刻把我拦住了:“这个流氓,是太可恨了,不过也不能全怪它。乐乐又没说自己是母的,不是人说的嘛,所以谁说的应该找谁算账去。当然我道听途说,也罪责难逃,可我顶多就算个从犯。再有吧,在你家都住了个把月了,你居然愣没看出来,这送上门的便宜,换谁谁不捡啊?论责任你也有一份,咱不能光跟乐乐过不去。”

末了,玉辉说理解受害人家属的心情,和晓峰当晚就把乐乐带回他们家暂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