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龄女博士生的La La Land (8) 泪溅一纸 伤情字 (终章)
文章来源: 拥抱哥2020-09-18 20:22:24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博士毕业的那年,我跟L订婚了,一年后举行了结婚典礼。

L是个真正的具有天生贵族气质的绅士。人说贵族要三代,L家几十代都是住在城堡里的贵族。他家庭出身显贵,事业成就辉煌,聪明努力上进,待人和善,谈吐斯文,言语幽默可亲,尊敬女性,有正义感和对经济学的使命感,人格魅力让人折服。虽然比我大二十岁,但是他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子汉。

他的才华,他的家世,他的钱,他对我的呵护和爱,都让我无法抗拒。

至于他为什么会爱上我,呵呵,这是个秘密,纯属个人隐私,我就不说了。如果你非要追根寻底,非要问我,凭什么一个过去嫁都嫁不出去的大龄女博士会招得这样一个金龟婿,那我的回答是:

当然是因为我年轻漂亮,颜值高,性格温柔,贤惠善良,会讨人喜欢,会哄老男人和老男人的一家啦。

晓庆姥姥能演十八岁的少女,文迪姑姑能拿下默多克,梅根姐姐能擒住哈利王子,我就拿不下L吗?忒小瞧了女博士的手腕啦。

再撒一下狗粮: 不是我追的L,是L主动追本姑娘滴。。。

 

***

有一天在L家的盛产葡萄的庄园里,L坐在书房里审读QJE的稿件,我给他整理书架上的书籍。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问我说:

亲爱的,你们原来C大有个叫H的,现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你熟吗?

熟啊,我说。那是我师兄。是他投稿了吗?

有一篇计量经济学的论文是他的,L说。里面的数学部分,我没看懂,不知道结论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他是个数学天才,十五岁就进入了中国最好的数学系学习,我说。他的数学不会错的,你就相信结论就行了。

亲爱的,做学问,一点都不能马虎啊,L说。我让奥列佛帮我看看,他是这个领域的行家。

我知道奥列佛是L的好友,在剑桥大学经济系做研究主任,是计量经济学领域的大拿之一。我走到L身边,把手搭在L的肩膀上,一边给他按摩肩膀,一边说:

太好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能不能请你在奥列佛面前替H美言几句?H绝对有潜力成为最优秀的计量经济学家,他的数学底子,不是一般人能赶上的。他只是读博时入错了学校,进了C大,没能拿一块能敲开大门的金砖。

数学好的人,太多了,随便一个数学博士物理博士的数学都很棒,L把眼镜戴上说。如果H真像你说的那样有潜力,迟早他会自己脱颖出来的。

 

***

在L帮助下,我在QJE(《经济学季刊》)和AER(《美国经济评论》)这样的经济学顶级刊物上发了五六篇与L一起合作的论文和自己的单独的论文。

婚后不久,L离开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系,去了位于华盛顿的世界银行总部,担任副主席。我也跟随L去了华盛顿,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部谋了个经济学家职位,做一些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展望和研究工作。

我们把家搬到了华盛顿,住在一处带游泳池的大房子里,从客厅可以远眺华盛顿纪念碑的尖顶。

每年独立日放花的时候,我坐在客厅里,就可以看见一簇簇烟火腾空而起。

 

***

再见到H,是在瑞秋的婚礼上。

瑞秋是我在C大经济学读博时最要好的同窗和密友。离开C大经济系后,我一直跟瑞秋保持着联系。她博士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继续留在系里做博士后混日子。在脸书上看见她秀订婚戒指时,还祝贺了她。春天L跟我在伦敦的大教堂举办婚礼时,瑞秋恰好身体不好,得病了,住了几个星期的院,我没好给瑞秋发邀请。

秋末的时候,瑞秋结婚,早早地发来了邀请函,请我去参加婚礼。

L正好要从华盛顿去多伦多开会,我们就决定在中间转机停一下,参加完瑞秋婚礼再去多伦多。

我没想到在婚礼上会遇到H。我一直以为,H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教书,不知道他也会来参加。

H来晚了,他出现时,我跟L都已经坐在教堂前排的座位上,等着婚礼开始。我的第六感官告诉我,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的后背看。我回过头去,看见H坐在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像过去系里同学聚会上,总坐在靠边上的座位那样,两只眼睛正在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仔细端详,看见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还是原来的西装,过去一直挂在壁柜里,几乎没见他穿过。几年过去,他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倒像是比以前瘦了。

教堂里响起了音乐,L拍了我的手一下,说婚礼开始了。

我把头扭转回来,看着站在教堂前面手里拿着圣经的牧师,突然有一种要泪奔的感觉。

 

***

后面的婚礼,我的脑海一片混乱,无法集中注意力。

当瑞秋和新郎随着音乐走到牧师前时,恍惚之间,我仿佛觉得是我披着白色的婚纱,跟H缓缓步入婚姻殿堂,并肩站在牧师前。我听见牧师问道:

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她作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吗?

我仿佛听见H对着牧师发誓说:

我愿意。

我看见H把头转向我,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说:

我愿意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向上帝宣誓,并向他保证我对你的神圣誓言。

我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股热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滚动。

 

***

婚礼举行完毕,我跟着L走出教堂,站在银灰色的尖顶教堂洒满阳光的台阶上,看着瑞秋拽着老公的胳膊照相,心情依然无法恢复平静。

我看见H站在教堂左侧的枫树下,眼睛看着对面的艺术博物馆,神情有点儿孤寂和落魄。我知道H看见我跟L在一起,不好过来说话。幸好C大经济系的一个老教授走过来,跟L寒暄起来。我借机离开L,走下石阶,沿着树影斑驳的石板路,走到枫树下,跟H打了个招呼。

也许是树荫下的光线不太好,H的额头和脸颊看着有些发灰发暗,身体看着也不似过去强壮。我问他怎么了,看着有些弱。他说感冒了,天气不好,时暖时冷。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好奇地问道。没想到你会来参加瑞秋的婚礼,没觉得过去你跟瑞秋关系好啊?

我回C大了,H说。瑞秋请了系里的导师来参加婚礼,我听说了,也跟着来了,想你也许会来参加,就想来看看你。

怎么不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了? 我问道。

新加坡。。。怎么说呢。。。学术氛围还是比美国加拿大差了一些,H说。那里最好的学生,首选也是去欧美读书。国立大学在新加坡名气很大,但是出了新加坡,就没什么声望。而且,一个系里,要有几个比较强的教授,才能一起把学术气氛带动起来。那边搞计量经济学的,没有很强的人。我有时想跟人讨论一些问题,都找不到能互相讨论的人。我还是喜欢在美国或者加拿大做学问,这边学术气氛好,C大有几个计量经济学方面比较强的教授,我跟他们一起能互相交流和讨论。

还是做副教授?

还是副教授, H说。米歇尔退休了,腾出了一个位子。德米尔斯后来不管博士项目了,转做系主任了,他问我想不想回来,我说想,他就把职位给我了。

挣钱可不如新加坡吧?

嗯,这边税也高,H点点头说。不过,钱差不多就行了,你知道,我也没什么大花费大开销。

挺好的,又可以跟C大的老朋友们在一起了,我说。

是啊,H点头说。听说你。。。结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H脸上一脸落寂,我看见他的眼圈有些发红了。

嗯,有小半年了,我点点头说。L就在那边,你想过去跟他聊聊吗?他在经济学界的人脉很厚,也许能帮到你。

H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L,眼睛里闪过一种抑郁和醋意。H是个喜欢吃醋的人,我对他的眼神太熟悉了。

不了,不太想见他。。。要是换个别人也许吧。。。你幸福吗?

你看呢?我反问H说。

我觉得你应该。。。挺幸福。。。的吧,H低下头,踌躇了一下,脚碾了一下地上的一片落叶,又抬头看我说。说真话,我挺为你。。。高兴的。L很不错,他是业界大佬,迟早会得诺贝尔奖。有L在,你事业一定会发达的。另外,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除了年龄,当然,现在没人把年龄太当回事儿。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儿。我把头向凑向H的衣服,嗅了一下,果然是从H的衣服上飘过来的。

又吸烟了吧?

嗯。。。H点头承认说。你不在了,没人管我了。

吸烟不好,你知道的,我皱眉说。

我知道,H说。可是,有的时候就是觉得特郁闷,没有一个解救的办法。

还是不要吸了吧,我有些心疼地说。对你身体真的不好。

嗯,以后不吸了,H点头说。

说完这句话,我们就卡壳在那里了。有那么几秒钟,H看着我,但是什么也没说。他的手挠了一下脖子,又缩了回去。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过去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买东西,每次都是他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那时我很淘气,在他把车打着火,前后左右四处张望准备把车开动时,我喜欢从旁边偷袭亲他一下,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脖子后面,摸他的头发,就像是抚摸一条温顺的小狗。

有人在叫我名字,我扭头一看,是L在教堂大门前的台阶上招呼我过去。我对L做了个马上过去的手势,回过头对H说:

L在叫我,一会儿要去赶飞机。

好不容易来了,不能多待一点时间吗?H问到。还想跟你再聊聊。

可惜没时间了,我说。飞机过两个小时就要起飞,还要赶到机场,过安检什么的。再有机会,我们要好好聚聚聊聊。

一定,H说。那我也走了,本来瑞秋没邀请我,我自己不请自来了。

我对H点点头,转身迈上台阶,向着教堂门口走去。走到台阶最上一层时,我回头看去,看见H已经过了马路,正在从一个五长多高的巨大的蜘蛛像雕塑下面穿过,向着艺术博物馆方向走去。

庞大的蜘蛛的衬托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瘦薄和孤单,腿在地上拖出很长的影子。风吹过来,吹动了他脖子上围着的围脖。围脖的一头被风吹得掀起来,像是波浪一样在阳光下起伏着。

回头看H的那一瞬间我眼睛有些模糊,连眨了几下眼睛才把眼泪憋回去。

亲爱的,给我一分钟,我们马上就走。

L对我说了一句,又回头跟教授说起话来。瑞秋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我说:

你见到H了吗?

见到了,我说。他说你没请他,他自己来了。

是没请他,怕你见了他不好,瑞秋说。这个可怜的家伙,还单着呢,也没有再找个女朋友。

为什么啊?

心里还惦记着你呢吧,瑞秋说。天凉了,他一直穿着一件V形领口棉衫,袖口都破了,开线了,还一直穿着。那天我在系里厨房遇见他,看见他穿着袖口开了的棉衫,就问他怎么不换一件,都当教授了,也不差钱。他说这件棉衫虽然旧了,但是这是当初你在Mexx给他买的,穿在身上就想起了你,舍不得换。所以我就怕他再见到你 ---

我猛地扭过头去,看着教堂的大木门,只觉得瞬间泪水模糊了双眼。

 

***

再以后,我跟L的宝宝出生了,是个男孩。我请了假,在家带孩子,帮L做一些研究。

那一年,XX皇家科学院把XX奖颁发给了L,表彰他在发展经济学领域里作出的贡献。作为L的夫人,我陪着他去参加颁奖仪式,还上了电视台,一时风光无限。

鲜花,掌声,同僚祝贺,女王接见,报刊采访,网络报道,各种美誉纷至沓来,躲都躲不开。

 

***

年末的时候,受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的邀请,我带着孩子陪同L访问了故乡北京,也让L拜见一下我妈和我姥爷。

我的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亲戚们都来我家看洋女婿,和长着一双碧蓝的可爱的大眼睛和一头黑发的半中半洋的小娃娃。我妈乐得合不上嘴,屁颠儿屁颠儿的给我做了小时最爱吃的茄夹子,蒸白菜闷,炸带鱼。

我抱着宝宝在厨房看我妈炸带鱼时,我妈偷偷问我,老外会不会答应孩子改姓?我说不改了,姥爷的四合院我不要了。

有了城堡了谁还稀罕四合院啊?真是的。再说,L的姓比北京的四合院可含金量高多了,这个姓就是打开牛津和剑桥大门的金钥匙。

别跟我说爬藤,上HYP。 哈佛?哈佛算个啥? 太土太暴发户了。我们家宝宝将来只上牛津和剑桥。

 

***

电视台请了我们去做专访,专访题目有点儿怪,叫《为国扬威的女博士》,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做啥为国扬威的事儿啦?

L应邀去了北京大学演讲,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大讲堂里座无虚席,还有不少学生站在过道里和走廊里旁听。我坐在下面第一排中间,身边是北大经济学院的院长和副院长。我扭头四顾,看到的是女生们羡慕嫉妒的目光。

我们也去了清华,在院长的陪同下参观了清华经管学院。

L跟清华的教授们在贵宾室交流的时候,我走了出去,在一处学生上自习的空教室里坐了坐,想H当年也是坐在这里自习吧。

名誉,地位,金钱,当你没有的时候,你是那么地渴望,那么想得到。

如今,我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了,却觉得最珍贵的,最想得到的,是一份纯真的爱,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一个既爱我的身体,更爱我的灵魂的人。

一个在我难受的时候会哄我,逗我开心,在我处于逆境时会支持我,鼓励我,让我不偏离轨道的人。

一个能为了我戒烟,还想跟我生七个孩子的人。

一个下雨天打伞会把伞往我的方向倾斜的人。

一个我鞋里进了石子儿,会帮我把鞋脱了,把石子儿磕出来,再给我把鞋穿好,系上鞋带的人。

一个天气凉了,晚上会给我盖被子掖被角的人。

一个我脚冷了,会用他的腿和脚给我暖着的人。

一个会对我说“无法自拔”和“小东西又想妈妈了”的人。

一个会在我洗碗的时候,从后面抱住我,亲我的脖子,把手贴着牛仔裤的裤腰伸进去向下摸,瞬间让我下面全湿了的人。

一个半夜惊醒时,伸手触摸到就会觉得很踏心很满足很有安全感的人。

一个早上会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闻闻说真香的人。

那是一个时常会想起,永远也不能忘记的人。

但是这个人,我已经永远失去了。

永失我爱,大概这就是生活和成长的代价吧。

 

***

有时在夜里,在夜深人静时,我从梦中醒来,恍惚之中,还会想起H来,仿佛觉得H就躺在我身边。

有时,在做爱时,我会误以为是H压在我身上,有时几乎要忍不住喊出H的名字来。

我最喜欢的首饰,不是镶着一个巨大钻石的订婚戒指,不是阿梵尼的全金钻石吊坠,不是 阿曼达的闪钻黄水晶项链,而是一串朴素简单的葡萄绿水晶珠子串成的手链。

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那个人送给我的时候,说它最配我细小单薄的手腕肌肤,显得又白又嫩。。。连肌肤上细微的血管都衬托出来了。

***

又过了两年,孩子大些了,可以送托儿所了,我回到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部,继续做我的经济学研究。

那一年的AEA Meeting(美国经济年会)年会在波士顿举行,上万名世界各地的经济学家来参加会议,把Hynes Convention Center周围的旅馆都订满了。

L在年会上主持发展经济学分会场的工作。我没有投交论文,而是以IMF经济学家的身份去参加会议,见见同行,了解一下发展经济学的新动态,顺道儿去面试一个想来我们IMF工作的哈佛经济系的博士生。

 

***

会议的第二天上午,L依旧在发展经济学会议厅主持会议,我则在会展中心四处闲逛,听听这个讲座那个讲座,看看书展,遇见熟人聊聊天。

在一楼的书展上买了两本经济学著作之后,我路过一个小会议厅,看见会议厅外面竖立的白色牌子上,贴着打印出来的演讲题目和演讲人。题目我没看清楚,但是演讲人的名字我一下就看清了: H。

仔细看了一下名字下面印着的头衔,看见写得是C大经济学教授。原来H已经从C大经济系的副教授,变成教授了。

我推开小会议厅的门,走了进去,正看见H正在台上宣讲一篇新的论文。

H看着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么些年过去,几乎一点也没变。他依旧面容清癯,皮肤白净,鼻子上架着一副简约的无框眼镜,讲起经济学来两眼发光,透射着一股兴奋和激情。

会议厅里有十几排椅子,坐着五六十人的样子,大部分在前几排,中间和后面有许多空座位。

我站在门口凝神看着H,一瞬间只觉得时光倒流过去。

想起在C大经济系会议室里第一次听到H讲论文。他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在讲台上神采飞扬,侃侃而谈,把一个复杂的股市与债市相关的计量经济学模型,深入浅出地讲得很透彻。

正是他的第一次演讲吸引了我,让我对H一见倾心。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穿着一身合身的黑色西装,打着一条深色的密纹领带,里面是雪白平整的衬衣,看着人比过去更加帅气和成熟。

看着H身上穿的黑色西装,突然想起那次去伦敦参加会议之前,他非拽着我去Rideau Center的裁缝店,花了两个月的工资给我做了一套最合身的西装和制服裙,让第一次站在国际会议讲台上的我增添了许多自信。

跟H的许许多多的往事,一刹那涌上心头,让人鼻酸。

H讲着讲着突然停下了。他从台上看向着门口方向看来,像是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我。我看见他的眉毛扬了一下,眼神带着一种惊异。他稍停了一下,随后继续演讲下去。

我走到中间靠后的一排,坐到了挨着通道的一个空椅子上,看着站在讲台上的H。

他身后的大投影屏幕上的数学公式和符号旋转起来,变幻成了一幅幅画面。往日情景如电影一般,一帧帧一幕幕出现在屏幕上。

校园里的垒球场上,我一个鱼跃没做好,身子失去了重心,落下来时右脚踩歪了,摔倒在草地上。H跑过来,搀着我的胳膊,扶着我走到操场边上的一个长木凳子上,让我坐下。他蹲下来,查看我的脚腕。

UniCenter里的星巴克柜台前,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黑色的围脖,跟我说要一杯摩卡。

泰国女生的聚会上,我们坐在桌尾,一边喝着冒着泡沫的啤酒一边聊天。

学校的办公室里,H坐在我身边,指点着计算机屏幕给我讲解数学模型。

系里的小厨房里,我们坐在小沙发上,我把自己饭盒里的菜拨到H的饭盒里。

野营地的湖面上,一艘快艇在我们的船边驶过。船左右摇晃起来,H冲我喊着往左划,我把船桨往右划去,船突然翻了,两个人一起掉进水里,成了落汤鸡。

夜幕中,我们并肩坐在小山坡上,看着天空升起的一簇簇烟花。烟花像是火箭一样升上夜空,在空中爆炸,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后烟花四散而落,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

火锅店里,我们相对而坐,窗外细雨霏霏,室内火锅热气腾腾。

Mexx时装店里,我挑了一件时髦的棉衫,让H穿上,拽着他走到试衣镜前,让他走一走看一看。

我们牵着手在小公园散步,H在一个沙坑边停住脚步,看着玩沙子的小孩。

阿纲昆学院的教学楼门口,H从停车场急匆匆地向着楼门方向走来,兴奋地冲我挥舞着一个信封。

古色古香的居酒屋里,我们举着啤酒杯碰杯,庆祝我去伦敦念书,他找到了工作。

剧场里的包厢里,我的头依靠着H的肩膀,闭着眼打起了呼噜。

森林公园的山顶上,我们坐在一堵石块垒成的墙上,看着山峦,树林,田野和小得像火柴盒一样的房子。

。。。

 

***

不知过了多久,H的演讲结束了。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向着会议厅的出口走去。

我像是如梦初醒一样,从对往事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手机响了一声,我低头一看,是L给我发来的,叫我去计量经济学厅找他,一起去吃中饭。

我站起来,最后向着讲台看了一眼,看见H正伸手拔掉插线板上的电脑电源插销。他抬起头来,眼睛向着会议室后面看来。我的目光跟H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笑了笑,伸出两只手,竖起大拇指,对着H做了一个真棒的手势。

H笑了笑,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凝神看着我,目光像是在说感谢,也像是在说保重。

我转过身,跟着往外走的三三两两的人流,沿着通道向着门口走去。

踏上过道的一刹那,我心情恍惚,带着一种丢失了从前的伤恋,心里既难过又悲伤,又失落,几乎泪如雨下。

走到门口,我回过身来,有些不舍地向着讲台望去,看见H正在看着我,身后的大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行中文大字:

就这么走了?

看见这行字,记忆一下涌现了出来。我想起了那次野营回来,H提着旅行袋送我到屋门口。他把旅行袋放在门口,转身欲离去的时候,我觉得H好呆啊,也不抱我一下就走了,于是就冲着H的背影问了一声:就这么走啦?那天H转过身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啊,好不容易又见到H, 就这么走了,也没有抱一下,多不甘心呐?

想到此我转过身,与人流逆流而行,沿着过道向着讲台方向走去。

我快走到讲台前时,看见H已经从讲台上快步走下来了。我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微笑着,看着他。熟悉的眉毛,熟悉的眼睛,熟悉鼻子,熟悉的嘴唇。一瞬间,百感交集,千波万流涌过心头。

H对我笑了笑,伸开双臂,说:

来,抱一下!

他伸着双臂向前迈了一步。我也伸开了胳膊,向着H迈了一步,跟他抱在了一起。

肩膀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嗅觉很灵敏的我闻到了他的衬衣领口散发出一丝香水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幽香,带着一种柠檬的清新。我知道这是什么香水:Dior Sauvage!

你怎么。。。还有这种香水?我以为都让我给费完了呢,我在H耳边问道。

现在没人给我领子上喷香水了,但是我已经习惯了那种味道,离不开了,他说。很怀念那种打开壁橱门,闻见里面的香水味,心里又气恼又好笑,又觉得很开心的幸福。

我鼻子一酸,闭上眼,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悄然落下。

我两只手紧紧抱住H,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厚厚的,坚实的拥抱。

 

【完】

PS:这部小说各节的小标题,来自上面视频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