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间歇泉盆地——黄石公园最美之处

廖康

黄石公园的美景多种多样：有青山绿水白瀑布和在其它大山里都能见到的普通景色，也有云蒸霞蔚的温泉和被硫磺染成橘黄色的岩石，还有狰狞可怖 、咕嘟翻滚的泥浆热泉，更有那定期忠实喷发、高达数十米的间歇巨泉。但最美之处，依我之见，还得说是中途间歇泉盆地(Midway Geyser Basin)，而且要在夕阳西下时去观看最好。

所谓中途是指上间歇泉盆地和下间歇泉盆地之间。不知为什么，公园旅游手册上没有特意介绍这个地方，但所提到的大棱镜温泉(Grand Prismatic Spring)就在中途间歇泉盆地。这是黄石公园最大的温泉，而且全世界只有新西兰的两个温泉比它更大。此温泉呈心形，其中心为深蓝色，外圈为宝石蓝，最外围是浅绿色，陆地接水处是浅黄色，渐渐化为桔黄和橙红，并像海星的角或章鱼的爪那样恣意伸开。泉水平平地向四面八方溢淌，形成无数小小的水帘阶梯。水面上热气腾腾，有如轻纱笼罩，飘来荡去，时常起到棱镜的作用，折射阳光，呈现七彩。美国风景画大师莫冉(Thomas Moran)用水彩如实画出这里的美景，世人竟然怀疑天下会有如此奇妙的风光，直到地理学家皮尔(A.C. Peale) 1878年作证才肯相信。但这还仅仅是中途间歇泉盆地的美景之一。

停车后，沿一条小道向南走，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青草绿树夹送而来的深蓝色火孔河(Firehole River)。这条河流经黄石公园好几个盆地，许多温泉注水其中，河上有不少蒸汽升腾之处，看似着火冒烟。其实河水不冷不热，摄氏30来度，可惜我没有时间游泳。就从此处，怡东喷泉(Excelsior Geyser)一道白水冒着烟雾注入河中。怡东是译音，Excelsior这个拉丁文的意思是“更高”，有不少文学作品、学府、机构都用这个字作名字。这个间歇泉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还喷发到100米左右，但那段时期的狂喷毁坏了矿泉边缘硅沉积的结壳，热气泄露，豪迈丧失。最后一次喷发是1985年，但英雄气短，只喷了7至16米高。如今它只是一个小型的火山湖，那道白水就是从这湖口流下，水旁的河岸呈桔黄猩红色，可能是水中硫磺的痕迹。

走过火孔河小桥沿着木板道上坡，便进入黄石公园最美丽的盆地。脚下是薄薄一层地板一般平铺的泉水，周围是白茫茫时浓时淡的热汽，热汽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左一滩、右一圈温泉。上一片，下一潭泉水。水，晶莹剔透；岸，橙黄叠印。水下一弯弯通常只在沙滩上才看得见的曲线。若不是有水，简直就像来到了火星的表面。南面是墨绿的山林，夕阳的金光从林梢投洒下来，穿过团团白雾，把我淡淡的影子映照在另一团蒸汽上。迎着浓雾遮掩的阳光望去，并不刺眼，其他游人黢黑的剪影或近来，或远去。如果这不是仙境，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仙境？

前方左手边的绿松池(Turquoise Pool)像一个圆圆的陨石坑，池底是象牙白色，泉水浅绿淡蓝，如同绿松宝石，水中漂浮的矿物微粒把阳光反射出一片乳白和一道彩虹。池中的水不见流出，就在那里静静地蒸发、渗漏。池边零星的龙胆草一簇簇紫色的叶子点缀着泉水洗涮干净的沙砾地面。迎着夕阳走去，蛋白池(Opal Pool)稍微有点晃眼。池畔蛋白乳黄，池水翠绿浅蓝，热汽冒得也更凶些。现在它是这个盆地最大的活跃间歇泉。据载1979年后它最高曾经喷发到25米，但通常不过10米。与老忠实间歇泉不同，蛋白池间歇泉的喷发非常不规律。我期待着惊喜---抑或是惊愕---但没有那运气。

其实，我们的运气不可能更好了。天气、时间都是最适宜的。而且在来的路上还看见两头美洲野牛从对面一前一后、不慌不忙地走来。我赶紧摇下玻璃窗，拿起相机拍照。以前，我从来没有在野外这么近的距离见过这么大的动物。它们气宇轩昂，像帝王一样缓慢踱步，最近时离我不过两米。儿子怕惊动野牛，赶紧把汽车里激烈的交相乐声拨小。野牛看了我一眼，眼神安详镇定。按比例来看，它的眼睛很小，但当时，我觉得那只眼睛很大、很黑、很清澈。野牛像座小山般在车窗外缓缓移动……它的头足有车门那么大，只要朝我这边轻轻一摆，就足以把汽车顶翻。然而，人仗着武器，曾经大量捕杀野牛。上世纪初，只剩下50头了，几乎让它们灭绝。我们这小小的生物已经成为地球的主人了，掌握着生杀予夺其它物种和改变自然的能力。我只希望在人类改变这些自然形态之前，我可以尽可能多地看见造物主的原创。

2015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