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stand死顶子

3. 祸从口出

小孩儿丰富的想象力，是上天给予的最珍贵的礼物，以后的发展和创新，无不有赖于此。俺这一辈子，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做出什麽成就，就是因为俺的想象力给自闭了。只剩下了后天习得的逻辑思维能力。两条腿少了一条，终难成大事。

话说俺看见莲蓬头下那些冲澡的人们的赤裸的身体，俺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些与之相似的画面。工人和农民最大的区别，就是脱光了的时候，工人白的干净，农民黑的埋汰。然而黑的一般不太显眼，白的到分外刺眼，再加上又没有毛儿，而且还一排排的立着，俺就想到了挂在杠子上的，刮干净了毛的猪。每一次洗澡，这个景象都反复出现，到后来俺都被逼到了非吐不快的程度， 不说不行了。找谁说哪？俺那时，还没有跟院里的小朋友认识，也好在还没有认识，要不，还不知道要捅多大的娄子那！

俺爸的一个同事，食堂的大师傅老姜，腆着个大肚子，没事老爱跟俺爸打招呼，聊上两句。有时候，还一块儿去洗澡。这一天，老姜又跟俺爸一块儿洗澡来了。俺爸先把俺洗完了，让俺到外头条凳上等着他。就在俺等俺爸的时候， 老姜也完事儿了，腆着大肚子，来到俺旁边坐下，点上颗烟跟俺说话儿。。。

说着说着，俺就把俺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给说出来了， 俺说：“姜叔叔，你看这些个洗澡的人，白白净净的，一排一排的立在那边，像不像杠子上挂着的退了毛的猪？”老姜听罢，四外一踅摸，见没有人注意，就冲俺虎起了脸，厉声道：“不许在外边胡说！把嘴给闭上。”俺从小到大， 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有点吓懵了， 就立时给闭了嘴，不敢再言语一声。

这天晚上，俺爸就跟俺妈商量了半天， 由于房间不隔音，俺大概齐听得是大老姜跟俺爸说，教俺小心点，别再出去胡说了，说万一让人家诬一个“恶毒攻击工人阶级是猪”，那就是现行，小孩儿说不好，大人是跑不了的，毙了的罪过都够了！俺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现行”，什么是“毙了”， 但从大人们的脸色来看，俺知道是捅了大漏子。

又过了一会儿， 俺爸俺妈出来了，厉声让俺跪下， 冲着桌上的石膏像， 跟着俺爸诵以下的口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诵了若干遍，才算过关。然后就是教俺千万别乱说乱动了。。。

这几句口号，俺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 都张口就来。可见印象之深。

之后， 俺爸又请老姜到俺家吃饭，席间连赔不是带感谢，过年的话儿都说了够一火车了，好在老姜仁义， 要不，好歹一检举，俺们家也就完了。

后来，俺看电视剧， 才知道到了这种关键时刻， 一般要考虑“杀人灭口”才牢靠，俺就不知道， 那时， 俺爸是否想到过也给老姜来这麽一手。重压之下，人人皆有可能成为禽兽尔。

自打有了这次经历，俺就跟受了霜的茄子似的， 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精神了。俺姥姥也为俺担了不少惊，受了不少怕。见外面如此凶险， 就决定还是先把俺带回农村的好， 省了招灾惹祸的不得消停日子过。

从此， 俺就又回到了俺的“南边的大坑”和“东头的大坑”。但俺分明有了给大家讲“洗澡堂”里是咋回事的资本，却又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因为，每当俺想开口时，那几句语录就会像金箍咒一样，勒的俺脑袋疼。

4. 火箭升空

到后来， 俺工作了，这已经是八十年代中的事情了。

俺们的单位很小，澡堂也不是每天开。有一年秋天，澡堂坏了，一坏就是好几个月。

俺们小年轻的也无所谓，洗不洗都成，实在不行到街上的浴池去洗，自己买张票就得了。可人家结了婚的就不行了，那时候工会还管点事儿。反应的多了，就必须得解决了。

后来领导拍板，叫维修车间检修浴室锅炉和管道，争取早日让人们洗上热水澡。终于， 那一天，广播说，下午就可以洗澡了。大家于是就盼着早点下班。。。

可是四点钟左右的时候， 就听见“通”的一声响，声震屋瓦， 就连脚底下的地， 也跟着颤了一颤， 那阵势不由得让俺想起了七六年的唐山大地震。肯定是出事儿了， 而且小不了。 俺们于是一窝蜂的顺着声音来的方向，跑过去打算看看究竟。还没跑到地方， 半路上就有人说“洗澡堂锅炉飞了”。俺就有点纳闷了，那个大家伙， 上上水， 加上煤，怎末也有两吨的分量啊？飞了？飞到哪去了？怎没飞的？

到了地方一看， 傻了眼了。 锅炉房的四面墙都倒了，锅炉也没了。 就剩下原来驾着锅炉的水泥底座了。烧锅炉的老太太正好到门卫去拿报纸，等回来一看， 锅炉房都没了， 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后怕的还是痛心公家财产损失， 反正是当时就背过气去了。保卫股的一干人等，正在寻找锅炉的下落。。。

到后来才知道，那天为了让大家洗上热水澡，人家从三点多钟就开始准备烧锅炉了，可是锅炉的出水口连到了浴室里头的管子，馆子里头的存水把管子都给冻死了。 锅炉的安全阀也因锈因冻失了效。老太太一个劲的狠烧， 在压力快到爆炸的时候， 人家上门卫拿报纸去了，真是万幸。 然后就是一声巨响，这个锅炉就挣断了所有的连接管， 飞向了天空，气浪冲倒了四面锅炉房的墙。

这个锅炉飞出了多远哪？水平距离有三百多米，冲着南边就下去了。 飞过了一条大马路，落到了路南边一家大型货物运输公司的院内。幸好那一天人家的车大都还没有回来， 要不，再砸毁他一辆汽车，这事情可就更大了。

看见了没有， 俺们为了洗个澡，搞出了多大的动静！

俺当时就用俺残存的想象力，勾画出了更滑稽的场景：要是再晚响点，澡堂子里头的人们，也就精赤条条的献了眼儿了， 因为有一面墙，是浴室和锅炉房公用的。不过，也幸亏浴室还没有人， 否则，加上烧锅炉的老太太， 没准还真得出了人命，是不是够玩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