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爱情》42 面条和一巴掌
文章来源: 汉代蜜瓜2009-12-21 09:56:16

 
人性永远是贪婪的。

以前梦醒跟张允鑫住学校宿舍的时候梦醒很少做饭,都是张允鑫从食堂里买了饭菜回来吃,张允鑫也无话可说。现在他们搬了新房子,开始了真正的家庭生活,再加上梦醒体谅他工作繁重的同时又要复习应付出国考试,查阅资料,申请学校,主动接过煮饭烧菜的重担,张允鑫又不知足,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

所谓吃好,就是要有米饭,有菜有汤。

梦醒从本质上来讲是个北方人,比较喜欢吃面条。小时候感冒发烧,梦醒妈妈问她想吃什么,她总是想要吃面条。

她上班工作不轻松,下了班有时候不想太复杂,喜欢用一些现成的汤料下面,简单地吃一顿。周末去妈妈家改善的时候,她会主动下厨帮着多做几只菜。或者他们就算不回去,她也会体谅张允鑫的口味,烧一条鱼配着米饭吃。

但是张允鑫不满意。他要顿顿吃米饭。他不喜欢吃面,他感觉吃了面还像没吃过饭一样。

于是多年以后,因为他们为吃饭问题的争吵,使得梦醒对长江中下游一带以大米为主食的人群的这种单一的饮食习惯产生了极端的厌恶感——无米不欢,太挑剔的饮食习惯只能说你的生存能力太差,是一种变态。

张允鑫冲梦醒大叫:“我要吃饭!我不要吃面!”

有了东西吃,就要吃得更舒心更可口,得寸进尺。

梦醒疲劳地反问他:“饭字怎么写?食字旁加反,不是米字旁加反。也就是说,只要是能入口充饥的都是饭,不管是面食还是大米。张允鑫,你能不能随和点?就算你现在不愿意吃,别人做了,你慢慢多吃,就会把这个毛病改过来。这面条里面,有肉有菜有海鲜,营养丰富,绝对不会让你营养不良!我每天上班很累,实在没有精力两菜一汤又炒又煮地伺候你,你能不能将就一下?到周末我们再改善好吗?”

张允鑫说:“做顿饭累着你了?我妈妈又下地干活又做家务还带大了我们三兄妹——”

梦醒又好气又好笑:“停,停!第一,我不是你妈,我不可能像你妈那样生活;第二,好像我记得你说过,你姑妈为了帮你奶奶看你大哥才没去上学,成了文盲的,怎么现在变成你妈一个人又干农活,有做家务又带大你们三兄妹?你奶奶呢?你姑妈呢?! ”

张允鑫噎住。

梦醒接下去说:“我也算服气,解放后中国居然还有文盲,而且出在你们鱼米之乡。张允鑫,我老家也在农村,还是北方山区,可是我们村里没有一个文盲,男人女人都没有——你是不是觉得你那里的风俗很值得骄傲啊?”

张允鑫一张嘴自然说不过梦醒,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说:“你这个又懒又笨的女人,除了一张嘴,还能干什么?你这么能干怎么没考上正规大学?你算不算大学生?大学生连八十分都不会打?整天戴着个眼镜,装得好像多有学问的样子——”

梦醒一颗心往下坠落,像高山上的缆车断了钢索。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他的面目陌生狰狞,无比丑恶。他就为了一顿饭说出这么伤害的话来?他怎么可以一次一次地揭她心底的伤疤,让那疮口永远都不能愈合。他像一个刽子手,拿着利刃,专门哪里痛往她哪里戳。

梦醒盯着他看,心中的怒火压抑不住地往上窜。她恶狠狠地说:“张允鑫,我认识你的时候就是这学历,我并没有哭着喊着要你娶我!当初上我家求婚的是你!你既然看不起我,干嘛跟我结婚?你去你老家找个吃苦耐劳的好了!”

张允鑫那天不知道怎么,特别不识眼色,火上浇油地说:“你看,你看,还不谦虚。学历低不要紧,要谦虚一点,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话还没说完,梦醒冲进厨房把整整一锅热呼呼的面条全部倒进垃圾桶。她疯狂地说:“我让你吃!你这种不识好歹的东西,面条也不配吃!给你吃还不如喂狗。喂只狗还晓得对我摇摇尾巴,喂你就是喂白眼狼!”

张允鑫吓了一跳。他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看见面条,本来就一肚子火,如今竟然连面条都吃不成,心中的火窜得更高。他说:“你看看你像什么?泼妇神经病!”

梦醒更加疯狂,冲到阳台书房,扯过他桌上的专业书英语书一本一本地扔到院子里去:“对,对,我就神经病了,你跟我离婚啊!你跟神经病过什么日子!”

书扔完了,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刀稿纸——那是张允鑫备课的教案。张允鑫连忙冲过去抢夺,梦醒怒火越烧越旺,死命地不给。撕扯中,一记耳光落在梦醒左脸上,登时梦醒感到一种火辣辣的痛——还有屈辱。

两个人都愣住。梦醒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叫做她老公的男人,断断续续地说:“张允鑫,你,你好啊,你还真有本事——”说着她把稿纸扔在桌上,转身进到厅里。

等张允鑫反应过来,梦醒那边已经拿起电话,拨给 110 ,哭着说:“家庭暴力你们管不管?”

张允鑫连忙冲过去抢夺话筒,把电话扣回去。不到两分钟,电话铃又响起来,他又抢上前去接听。

梦醒只听张允鑫说:“没什么,是拨错了。那是我老婆。好,好,你等等。”说着把电话递给梦醒。

梦醒接过听筒,就听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姐,刚才是你报警吗?”

梦醒哽咽着说:“是。”

那男人的声音问:“你现在安全吗?”

梦醒回答:“还算安全。”

那男人的声音问:“请问你为什么事报警。”

梦醒说:“我被人暴力袭击。”

那男人问明他们的家庭地址,说:“马上会有警察上门处理,请你们不要走开。”

梦醒说了谢谢,把话筒扣回去,到厨房里倒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等。

张允鑫冷笑:“我倒不相信,警察还管别人的家务事。”

梦醒厌恶地看他一眼,没说话,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

五分钟后,门口传来敲门声。张允鑫冲过去开门,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进来,看见房子里整齐干净,没有任何混乱厮打的印记,只是一个男人站在房子中间,神色紧张讨好,另一个女人坐在铸铁玻璃的餐桌前,眼睛哭得红红的,脸上有鲜红的指印。

他们稍稍松口气,男警察语气随便起来,问:“怎么啦?”

张允鑫连忙快速地解释:“没什么,夫妻吵架——”

男警察喉咙响起来:“夫妻吵架就可以打老婆?你力气大是不是?”说着冲女警察示意,女警察走近梦醒,问她身上有没有伤,需要不需要验伤。

梦醒指指自己的左脸:“这算不算伤?”

女警察问:“就这里?身上有没有?”

梦醒说:“身上没有。”

女警察走过去,两个人嘀咕一会儿,男警察对梦醒说:“这样吧,你先跟我们去所里录个口供。”又转头对张允鑫说,“你别走开,等下这边结束,我们会打电话让你过去录口供。”

说着递给张允鑫一张名片,上面有他所在派出所的具体地址。

梦醒跟在女警察身后出门,上了停在楼前的一辆警车。还好那个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没有人注意梦醒好像是被警察押上警车一样。

原来这两个警察就是附近派出所的。到了所里,那女的走开,男警察把梦醒让进一间办公室,请她坐下,开始取纸录笔供,问了她的工作单位,学历,职位,张允鑫的工作单位,学历,职位,然后让她讲述事情经过。

梦醒这时已经平静下来,把事情的起因经过一点不落地叙述一遍,自然夹叙夹议,说些张允鑫多可恨之类的话。小警察不动声色,偶尔问句关键性的问题,比如你们谁先动手之类的,写完让把纸推到梦醒眼前,让她看看,如果所录全是事实就她签字。

梦醒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晕过去——她洋洋洒洒地叙述一大篇,他只是简短地记录了几行字,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点,孙梦醒与张允鑫因为家务事,言语不合,张允鑫打了苏梦醒云云。

所录全部事实,客观的陈述,毫无感情色彩,梦醒自然签字。

小警察把纸夹进文件夹,开口问:“你想怎么处理他?”

梦醒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反问:“你们有几种处理方式?”

小警察说:“可以把他拘留几天,也可以通知他单位领导,让他们单位来交钱领人。”

梦醒踌躇了一会儿说:“没有别的处理方式了吗?最好别通知他们单位,否则他还在单位里怎么做人啊?”

小警察笑一笑说:“还可以把他教育一顿,让他写个检讨。”

梦醒想了想,说:“要不还是把他教育一顿,让他写个检讨。”

小警察把自己的名片给梦醒,说:“你自己能回去吗?有什么事你再找我。我这就把你老公叫过来教育教育他。”

梦醒道了谢,从派出所出来,慢慢走路回家。回到家里,张允鑫不在,自行车也不在院子里,想必是接到警察的电话,去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