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四日 ，雪。

早上起来发现外面静得不可思议，撩开窗帘望出去，发现下雪了。这雪跟往日异常，呈飞絮状，而不是以往的撒盐状，说明含水量相当高。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发现外面温度并不低，摄氏 2 度，下午 6 度，足够温暖。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令小蜜下去铲雪（司机同志出差，不是他不干），体验一下老妈的艰辛，别整天跟老妈顶嘴叛逆。小蜜出去一会儿，回来脱下羽绒服，穿着 T SHIRT 出去再接着干，一边跟我抱怨说我把她当童工，她还没有铲子大。

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她实在干得不象样，只好穿了靴子，到外面示范一把。邻居家男人好似也不在家，女人带着孩子跟父亲在铲雪，看见我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说今年的雪好重。

铲子下去感觉出这雪的含水量大是比较重，比上个星期的雪难铲多了。

示范完毕，让小蜜接着干，我回房一边煮东西，一边翻从洗衣房杂物包里翻出来的《金甲镇画集》。

从杭州到上海，再从上海到多伦多，由多伦多到卡尔加里，这当年就定价 200 大洋的画册的封皮给我损坏得不成样子。不过所幸里面的铜版纸精美内容还完好无损。

这不是他的第一本画册，我喜欢的几幅画不在里面。他给我印象最深刻的画是一垛稻草，一根一根的草用最细的笔描出来，油画画到这么细腻的笔触，不多。在此之前，中国油画秉承苏联式画法，大多是色彩明快，色块大的画风，也就是人们说的，油画近看像片疤，远看才像花。

这种细腻画风，他们那一届有那么几个人（美院毕业生，一届的油画生也不过六、七个），熟悉的就他一个。这样的画，画一幅需要磨很长时间，故而虽然我们都认为他没毕业就获奖，毕业已经很有名气，画也卖得好，价钱高，应该走专业道路，但是中国的现实是当官的利益来得快，他个人的个性又是比较喜欢领导人的，他还是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官场奋斗上，最终在上面载了跟头，现在不得不专心走专业道路了。

这次暑假回国，见了几个网友，一起玩桂林北京上海，她们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跟你在一起，整天跟听相声似的——还去听什么郭德刚的相声！”

是啊，见过我的人，熟悉我的人，都说我这人极具幽默感，笑话连连。可我这幽默感哪里来的？当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只因从小父母好客，爱在家里请客，说通俗点就是吹牛大会，说优雅点是文艺沙龙。我家的那些天南海北的客人们，学生们，凑在一起可不是侃各地见闻，奇闻轶事呗，个个口才了得，知识面广博，口角俏皮，日复一日熏陶下来，我要是没被腌上这个优点，那真是傻妞了。

这位金老兄就是非常具备幽默感的人。他当年考美院，也是考了好几年才考上。他专业成绩极其优秀，但是作风比较散漫——考卷画好往上交，忘记填姓名，身份证号码，好在他画得太出色，监考老师比较留神，一眼看到，提醒他填上；拿到录取通知书，买了火车票千里迢迢从东北赶到杭州上学，却把录取通知书给丢了，好在他情商极高，人很聪明，摸到学校传达室，查到监考老师的电话号码家庭地址，先上老师家报道，以验明正身。

老师当然对他印象深刻，当即带着他去办理入学手续。

上美院的学生开销大，他家庭条件并不好，但是他画画好，在老师的推荐下，给美术专业杂志画连环画赚稿费。到三、四年级画风成熟了，开始有创作作品，也获了奖，再加上国家大环境好，开始有海外收藏家画商来中国发掘潜在的画家，他也开始卖画赚钱，连环画就不画了，那点小钱已经不在眼里。

这位老兄毕业后分配到青岛画院——说起来中国的唯文凭制度真是害人，虽然他没毕业就获全国大奖，加入美术家协会，在业界很有名气，但是美院的制度却规定要当本校教师一定要研究生毕业，所以他不可能留校任教，只好去了青岛。他因为各种社会关系全在杭州，杭州又是除北京以外的另外一个艺术家聚居地，他老婆也在杭州，所以他隔三岔五就要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讲那些青岛趣事。

他说，青岛姑娘真漂亮，身材也好，打扮也时髦，就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哎呀妈呀，那个土啊。

脸很白，但是脖子上有条黑线。

还有啥同事玩猎枪，在宿舍窗口打野猫，一枪咋样，两枪咋样，三枪旁边冒出个人来——

说起腐败，他曾经这样说：“市面上说，你把那些当官的排成一排用机关枪扫，肯定有冤枉的，隔一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的。”

他那个时候急着从青岛往杭州调，想尽一切办法，走了很多门路，在青岛待得并不安心。可是他从来也没抱怨，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把他的生活描绘得有声有色，不服不行。他回来，到我们家，那群师兄弟也都过来，我们听他讲见闻讲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他老人家做画固然精益求精，画框等的配置也毫不含糊，或精致或豪华或别致，要求极高。美院自己有木匠，很多画家会找木匠做一些非常有艺术讲究别致，市面上找不到的东西，也只有美院的木匠可以做得出来。

他一开始画一些写实到质感已经到恐怖的类似静物的画，我喜欢的稻草垛就在里面。我手里的这本画册是大多是人物，开始加上一些传统文化因素，搞三联幅之类的——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首创，当时觉得很有新意的。

别的不多说了，贴几张他的作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