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痴痴缠(18)
文章来源: 汉代蜜瓜2007-12-26 16:51:25

赵飞鹏那天正在办公室里伏案加班,就接到女朋友许愿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许愿完全没了平日的豪爽与自信,几乎语不成声,歇斯底里,接近崩溃。她哭叫着说:飞鹏,你快过来,我,我不行了。呜呜。你快过来,百合她——”

赵飞鹏沉浸在案情里的脑子一下子被拔出来,急忙安慰她:出了什么事?你镇定点,慢慢说。

许愿似乎没有办法镇定:百合她,她自杀,我,我不行了,飞鹏你快过来,我不行了。

他能感觉得出来她的声音在抖,那么她的身体肯定也在抖。他拿出职业的冷静问清楚事情缘由和百合的地址,立刻拨打120,并同时往那里赶。

他跟救护车一起赶到,架着几乎虚脱的许愿,跟着去医院。

当初许愿把百合介绍给他的时候,要说他没有惊艳,心中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那种动心的感觉,过去就过去了,他埋头工作,心无旁骛。后来听说百合是邱志诚的情人,心中非常惋惜,想不通这么好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跟一个已婚男人混在一起。及至后来隐隐听说邱志诚闹离婚,他的太太自杀,如今再看到百合又是这样,那原来的一点点惊艳,全部化为恐惧。

怎么这么惨烈?这么美丽有才情的一个女孩,为情所困,竟然要选择这么一条不归路来走,你说她是不是太傻?白白长了一副聪明面孔!

白白长了一副聪明面孔,这也是许愿对自己好友的评价。至此他更觉得许愿可贵。

许愿比较一般女人而言,已经不是可以用聪明来形容的——她是智慧。她的相貌看上去不会有百合那样惊艳的感觉,但绝对是第二眼美女,越看越有味道。她读书很杂,健谈而自信,言语风趣,性格爽快洒脱。定好的约会,如果他临时有事要改期,她绝不生气,因为她不会自己待在家里发闷,会呼朋唤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有时候他给他讲他亲手做的,或者听来的一些稀奇案例,过几天她会给他看她根据这些故事写的小文,有古龙风格的,有琼瑶风格的,有三毛风格的,看得他捧腹大笑,点着她的鼻子说:亏你想得出。

许愿一本正经地说:以前我跟百合老玩这种游戏。她比较喜欢模仿别人说话,能把人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如果说苏雪凝的自杀,令他们还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那么那一年陈百合的那场自杀事件,令许愿和赵飞鹏第一次直面生命的脆弱。从此许愿开始晕血,而赵飞鹏则晕美女,他对来自任何女人的诱惑都产生了超强的免疫力。

百合失血过多,不得不输血。许愿把她送回陈家,跟她一起住。她哭着对这位好友说:陈百合,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刚刚答应你妈妈要照顾好你,你就给我玩这个!这次你若是挺不过去,你爸爸妈妈还不得劈了我?等你爸爸妈妈回来,我把你还给他们,从此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朋友我不要了行不行?

百合说:对不起。

许愿说:你别说对不起我,我受不起!你对得起谁啊?你爸爸妈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你为了这么个臭男人,把他们全抛在脑后——你说你对得起谁啊?你知道不知道你的生命不属于你一个人?

百合又说:对不起。眼泪流下来。

邱志诚第二天在志诚妈妈的陪同下去小屋整理东西的时候看见那地上一滩凝干的血迹,一时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志诚妈妈的意思是斩草要除根,把那房子赶紧空出来退掉,让他们没有作案地点,没有碰头的机会。那女人的东西,可以装在一只箱子里让她来取,或者送到她的单位里去——反正不能再让他们单独见面。

孰料邱志诚看见那风干的血迹,脸就变的苍白,立脚不牢,一屁股就坐在床上。志诚妈妈刚想说什么,顺着儿子的目光一低头,几乎就惊叫出声,连忙捂住嘴巴。接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儿子就扔下她冲了出去。然后她听到蹬蹬的下楼梯的声音,她追出门口,又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

邱志诚连着找了数家医院,才找到百合急救的那家。急诊室里的护士翻了翻档案,告诉他:病人已经出院。

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救回来没有?

那护士看他一眼,心中已经猜到一半,说话间就有些恶狠狠:怎么回事?用剃须刀切腕!你想想剃须刀多锋利?伤口那个深啊!这次能捡回来一条命,真是万幸。这女人傻起来真够傻的,也不管那男人是阿猫阿狗,值得不值得她这么做。

邱志诚不管她的冷嘲热讽,又问:是谁把她接走的?

那护士说:不知道。大约是哥哥姐姐吧,也可能是朋友。

邱志诚就想到了许愿。他拿出手机拨给她,许愿接听,听到是他的声音,就挂掉。他拨了三次,她挂了三次。最后一次她冲他吼:你去死!你个人渣!

他收了线,热泪长流。

邱志诚连日噩梦不断。他梦见百合坐在床前的地上流泪,拿着小小的剃须刀,轻轻一切,整只手腕掉下来,鲜血喷涌而出。然后他在自己的惨叫声中惊醒,坐起来,一身的冷汗。

床头灯被拧亮,苏雪凝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起身到厨房去喝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回房说:做了噩梦,现在没事了。说着关了灯,又躺回钢丝床——因为苏雪凝一直睡眠不好,他一直就睡在钢丝床上。

第二天他强打精神去办公室,可是已经无心工作。他想了想,拨了电话给赵飞鹏,把他约出来吃午饭,向他打听百合的情况。

赵飞鹏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缓缓地说:许愿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告诉你。她不希望你再去找百合。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就说说。于是就把那天事情的经过都讲给他听。

邱志诚就问:百合在哪里?怎么是你和许愿接她出院?她爸爸妈妈呢?

赵飞鹏眼望窗外,长叹一声:她爸爸妈妈在外旅游,计划是一周。那天她本来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结果听到你那么一席话——换了我,没准我也要发疯,别说那么个女孩子。不是我说你,你要分手就分手好了,为什么要带上大姨子?为什么要当着老婆娘家人的面来羞辱她?

邱志诚无语。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他问:那么百合现在是住在许愿家还是自己家?

赵飞鹏看他一眼,问:你想干什么?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想放手?

邱志诚捧住头:我只想当面跟她说声对不起。还有,百合急救的费用都是你支付的吧?多少?我还给你。

赵飞鹏说:许愿算得真准,她断定你会来找我,让我带话给你,她说你的对不起一钱不值。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就补偿百合十万,从此各走各的路。

邱志诚坚持问百合的去向,赵飞鹏咬紧牙关不肯说,只说:你自己去找吧。我答应许愿不说,就是不能说。她是我未来的老婆,你总不能让我为了你,把老婆给丢了吧?

邱志诚只好抱着碰运气的心找到百合家。

许愿开门,看见是他,就要关门。邱志诚硬挤进去,许愿说:我求你了,你放她一条生路吧。她为了你,已经把半条命丢了,难道你还非要扮演阎王爷,收走她整条命才甘心?

邱志诚央求:你让我见她一面,我就跟她说声对不起。

这时就听百合在卧室里说:许愿,你让他进来。

百合以前住在朝北的小房间,如今养病,住在爸爸妈妈朝南的大卧室里。邱志诚推门进去,就见百合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晒太阳,左手腕缠着雪白的纱布,嘴唇的颜色比那纱布还要惨白。

那娇艳的红唇已不见了往日的颜色。

她冷冷地注视着他。千岛湖的深处的湖水常年四度,大约就是这种感觉。这种目光之下,千言万语,似乎无从说起。

对不起。他艰涩地说,百合,我不是有意那样做的。

百合没有说话。她只是闭上眼睛,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许愿一直坐在厅里留神听,此刻忍不住进来,指着邱志诚说:邱志诚,你多大的人了?你三岁的孩子?你不是有意的?那样做很伤人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男人,怎么一点做人的原则都没有?你有选择的权利,你有回头的权利,如果你要回头,好,我相信百合是个有志气的人,绝不会对你死缠烂打,她痛会痛,可是痛过一阵就没事了,这年头谁离了谁活不了?她会愿赌服输。可是你为什么要当着那个女人的面这么侮辱她?百合从来没有逼着你去踩家里的人吧?可是你为什么要为了家里的那一个来踩她?别人踩她她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踩她?你是男人吗?

邱志诚如今只会说三个字:对不起。

许愿说:对不起顶屁用!本来如果只有你们俩之间的事,你要分手,那没什么,说不上谁对不起谁,你情我愿,周瑜打黄盖。可是如今情形就不一样了,百合她先挨了一巴掌,再被你们合起伙来羞辱一顿,一条命几乎丢掉。姓邱的,是男人你就拿出十万块,你们给我一刀两断。你要是觉得十万块不值,百合家也有剃须刀,我给你找来,你照着自己的手腕也划一刀,划得跟她的伤口一样深,我付你十万块!

她冲进卫生间,拿出一包剃须刀,拍在邱志诚面前。她这几日,请了长假,每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着百合,沉觉都不曾睡得一个,甚至百合一个翻身都会令她惊醒,神经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此刻就把那一腔的怒火,通通地发在这罪魁祸首的身上。

邱志诚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