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在多伦多的梦(四十,全文完)
文章来源: 泷儿2010-01-26 13:41:44

40(全文完)

在上海渡过了一个炎日的夏天,当衡山路两边的树叶开始婆娑地飘落的时候,陈溪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陈溪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缓期3年执行,在此期间,陈溪必须接受每周2次的强制心理治疗,艾苇不知道这个判决是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至少陈溪恢复了自由,3年之后的2年,一切都可以改变。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陈溪对艾苇说。

“要谢谢的是你的律师。”

“但是是你,是你说提醒他让他走精神疾病这条路。”

“事实上你是有病。”

“我知道,医生诊断了我有躁狂症,臆想症还有轻微的抑郁,我不知道是不是能治好。”

“一定可以的。”

“希望是。”陈溪感激地看着艾苇一眼,继续说:“你买好回去的机票了,是吗?”

“嗯,明天下午的。”艾苇不喜欢离别的气氛,听陈溪问起,心里突然难受了起来。

“你自己好好保重。”陈溪眼神幽幽的哀伤,这三个月,艾苇不像个朋友,而像是一个亲人,为她奔走于法院和律师之间,为了她那曾经不想要的自由和自己奔走,当陈溪站在高墙之外,她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我会的。”

“明天我想我不去送你了。”

“好,你自己也要好好的,等你的美容院开张了,别忘了给我寄照片。”

“一定。”

“那,我们就拥抱一下来告别吧。”艾苇展开双臂,给了陈溪一下紧紧地拥抱,陈溪的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请告诉周帆,我真的很抱歉。

“他知道,他并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你也不要再乖自己了,向前看,一切才是幸福的渊源。”

“谢谢你。”陈溪拍了拍艾苇的肩膀,和艾苇分开。

艾苇走到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周帆帮她打开车门,他的腿伤已经恢复了9分,公司得到一笔保险赔偿,虽然数目远远不及损失,但是他可以保全个人资产不被变卖,周帆说这比他预计的要好很多,可是也有比预计的还要糟糕的事情,就是艾苇,她竟然马不停蹄地就要回去,甚至他还没有来的及和艾苇好好说说话,除了陈溪之外,这三个月他们还没有机会好好聊聊自己,一切感觉就要潦草地结束,甚至还没有潦草地开始。

“这不是回酒店的路。”艾苇打破了和周帆的长久沉默,自从她上车以来,谁都没有说话。

“我不送你回酒店。”

“我们去哪?”

“我们今天终于有时间了,我带你逛逛,能不能不问我目的地。”周帆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艾苇。

“好。”艾苇看他脸色不好,像是心事重重,她没有再多话,她头靠着车窗,看着走走停停中的风景,上海,海纳百川的繁华,人头攒动的喧闹,高贵与市井之间没有界限,用自己的方式追逐着时尚的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广播里面飘荡出陈奕逊的十年,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情人最终难免沦为朋友。。。。

“你在想什么?”周帆听完这首歌,看着艾苇依旧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总有事情忙,突然停下来了,现在脑子里就是看到的街景,还有刚才听的这首歌,歌词写的很好。”

“像再说我们吗?”

“如果情人还可以做朋友的话,世界就太完美了。”

“为什么不能?”

“这样会伤害到另外一个人。”

“你在说江一晨?”

“是的。”

“家里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嗯,留言机1个月以前就满了。”

“你们一直都没有联系。”

“他有给我写邮件,但是都是无关痛痒的话,让我安心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不要着急回去。”

“听上去很奇怪。”

“为什么?”

“不像是正常的夫妻应该有的对话。”

“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我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在好了,一切都解决了。”艾苇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要回去?”

 “我的家在那里。艾苇笑了笑。

“我知道,可是这里也有一个你的家。”周帆把车拐进一个小区,把车停到地下车库。

“这是什么地方?”艾苇问。

“你不认识了?”

“我来过吗?”

“看来你是没有印象了,我们走上去,也许你会想起些什么。”周帆拉开大门,在电梯间,艾苇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再什么地方。

电梯停在了10楼,艾苇的思绪也停住了。

周帆作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艾苇木木地走出电梯。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艾苇认出来这是她和周帆一起买的房子。

“没有什么,只想和你一起在这个里面坐坐。”

门打开了,一扇红色的背景墙赫然出现在眼前,一些零星的摆设放在白色的电视架上,闪亮的樱桃木的地板,和白色的长毛地毯和红色的转角金属脚沙发,艾苇的眼睛有些湿润。

“你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的。”

“我只能回想起来一部分,总之你喜欢幼儿园的风格,鲜艳的颜色,分明的对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

“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实不是刻意的,这是我觉得你当时的设想挺好的,省了设计费了。”周帆笑了笑。

艾苇没有再说话,跟着周帆走进屋子,周帆带艾苇参观完房间,艾苇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坐在地毯上。周帆走到餐厅得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倒了一杯给艾苇,和艾苇坐在地毯上,他举起酒杯,对艾苇说:“为再次重逢。”

“为再次重逢。”艾苇和周帆碰了一下杯子,随即一饮而尽,她心里还是刚开打开门瞬间得难受,像是有一个钻头在心里打钻,那种漩涡是看不到边际的。

“你还是老样子。”周帆看着她说:“喜欢喝快酒,在国外呆了这么久还没有学会红酒应该喝的lady一些。”

“你在取笑我吗?”

“没有,只是不想你喝醉。”

“真想好好的醉一次,很久没有醉了。”

“我也是。”周帆又给艾苇加了酒。

“真的很讨厌长大,连喝酒都有了约束。”

“可是人总是要长大。”

“所以就更讨厌,没有办法控制。”

“可是你,成长地很好,陈溪的案子,如果没有你,也许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案。”周帆由衷地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帮了什么忙,我这些日子感觉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制着,我只是不想她那样。”

“我不知道自己对她还有没有责怪。”

“你已经得到了赔偿。”

“我不是指这个。”周帆恰了一口酒,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

“哦。”艾苇没有继续深问,她不想周帆知道她们之间是一场误会,可是听周帆这样说,自己也不确定周帆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艾苇,你说,我只是打个比方阿。”周帆清了清嗓子问:“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我们之间是一场误会,我们会怎么样?我是说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现在还是会喝酒。”

“我是说我们的关系。”

“是在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的关系。”

“你不会回到我身边,做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吗?”

“我想,,,不会。”

“为什么?”

“我结婚了。”

“如果你没有结婚呢?”

“那就不会有今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生活好无奈。”

“来,周帆,为了这无奈的生活,干杯。”艾苇拿起酒杯,仰着头喝干了杯中的酒,周帆没有说话,也跟着喝完了杯中酒,也许相聚就是为了再次的离别,离别也是为了再次的相聚。

周帆和艾苇的酒越喝越快,从大学的点点滴滴,到分开之后纷纷绕绕,话题穿梭在上海和多伦多之间,周帆说话的舌头越来越大,他对艾苇说:“我现在听到江一晨这个小子的名字,怎么没有冲动去揍他了呢?以前总是恨的牙痒痒。”

“哈哈,那就对了。”艾苇大笑着,醉意十足。

“什么叫对了。”

“我嫁的人,嫁对了。”

“你嫁给了两个人,你嫁给我难道不对了?”

“也对,只是人对,时间不对。”艾苇拿着周帆刚刚打开的dry gin,喝了一口,冲地她只想吐。

“时间就没有对的时候。你和我。。。”周帆也跟着喝了一口gin,他皱着眉头说:“就像这个酒一样,从来没有在对的时候喝过,现在不适合喝这么烈的酒,你再一口,就要倒了。”

“倒就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艾苇从周帆手里抢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口,当酒喝到一定时候的时候,不是要酒喝,是抢酒喝。

“痛快,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但是最不喜欢也是这一点。”周帆站起来要摇摇晃晃地拿过酒,他好像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和艾苇分开过,他们之间的谈话亲切地如同从来没有分开过。

“哈。。。哈。。。”艾苇笑了两声,不知道什么意思。

“艾苇,你说实话,你在加拿大, 有没有想过我,一次?”

“刚开始的时候有,很多,尤其是你来机场送我,只是给我电话,没有让我看到你,,,我,,到了加拿大,真的很想看到你,也许是因为没有看到你的缘故。”

“我也是,我觉得你走的太远了。”

“可是,后来,我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Ryan的客人,他是一个怪人,总是喜欢问我一些问题,写一些话在餐巾纸上,迫使我经常地想一些问题,他和我说,forgetforgive,畏。。”艾苇戳了戳周帆问:“你还记得forgetforgive的意思吗?”

“嗯,一个是忘记,一个是原谅。”

bingo….”艾苇给了周帆一个high five, 喝一口酒说:“他说forget之所以是forget, 是因为for get,你把for get 拆开再看,忘记是为了得到更多,for give原谅是为了给予,如果真正的原谅是你愿意给与愿意帮助,而不是嘴上说说。也许我对陈溪就是受了他的影响。”

“说得好,我也要forget,然后得到更多。”

To Ryan.” 艾苇举起酒杯,周帆给自己也加满了酒,和艾苇碰了一下杯子,说:To Ryan.”

艾苇一口而尽,她咳嗽了几声,努力增开眼睛,她数着地上空的红酒瓶和着一瓶已经喝掉一半的Gin,对周帆说:“周帆,,,我想拉着你的手,再也不分开。。。可是,我好爱江一晨,我放不开他,他对我真的真的很好,我从来都没有好好说过我爱他,只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好爱他。。。。”然后就不做声息地醉倒在沙发上了。

周帆看着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说些什么,黑黑的傻笑着,晕晕糊糊地站起来,去卧室找了一个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也倒在一边昏睡过去了,第两天,艾苇很早就醒来,头痛地要烈开,她在洗手间一顿狂吐,才发现什么都吐不出来,昨天她和周帆就是在干喝,胃里面除了酒什么都没有。

“别吐了,去簌簌口,我们出去吃东西。周帆听到艾苇在洗手间的动静醒了过来,他走到洗手间,拍着艾苇的背说。

“这么早?”艾苇看看外面微微亮的天。

“我知道有地方有吃的。”周帆带着艾苇去了一家鸡粥店,2个人点了些粥和小笼包,昨天晚上兴高采烈无所顾忌大声谈笑的两个人却一下子闷了声,闷头吃着根本吃不下的东西。

“昨天晚上,真的是太,,太难忘了。”周帆说。

“我也是,很久没喝这么多了。”

“我们快要喝空了我的酒柜。”

“我都不记得我后面所了些什么。”

“不用记得。”

“吃完饭,我想回酒店。”

“好,我下午,,不去送你了,我打电话叫邵阳送你,好吗?”

“好。”

“艾苇,昨天我们聊了很多,好像多年的心事都解开了。”周帆说:“我现在觉得很轻松又很沉重。”

“那就好,我走了,你要好好地生活,快点找一个老婆。”艾苇笑了笑。

“你也是。”

艾苇回到酒店,打开笔记本,看到江一晨的回信,说他已经查好了航班的时间,到了机场她会看到江一惠和杨东篱来接她。艾苇一头雾水地上了飞机,好像昨天的酒精还没有完全挥发过去,她上了飞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带了很多东西给江一晨,大多都是江一晨叫嚷着说想吃的东西,她好像梦到江一晨,一如既往地微笑。

飞机再次徐徐降落在皮尔森机场的时候,艾苇的心情和第一次已经大不相同,她心里依旧想着周帆,但是已经没有爱恨,她想着周帆送她到酒店门口,突然叫住她,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艾苇,早点要个小孩子吧。”她心里涌上来很多的温暖,妈妈在她走得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是阿,岁月不饶人,艾苇拖着大包的行李,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江一晨,告诉他很多很多,自从留言机满了之后就没有办法告诉他的枝枝节节。

艾苇出了机场,看到江一晨的姐夫杨东篱一个人,艾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快步走上前去,还没有等杨东篱说话就劈头盖脸的问:“江一晨呢?”

“一惠让我来接你。”

“一晨呢,姐夫,你说话呀?”

“他在医院里。”

“他怎么了?”

“他,,,他,,,爬到房顶上挂圣诞的灯,他爬到2楼的房顶上,没有人这样做,他没有经验也没有人帮忙,太傻了。。。”杨东篱遗憾地摇了摇头。

“然后呢??”艾苇手上的行李落到地上,她不敢听下去。 

“然后,从房顶上摔了下来,等邻居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现在怎么样?”

“我带你去医院。”杨东篱没有接下去说话,他把艾苇的行李放到车上,车子快速地行使在告诉上。

艾苇再次看到江一晨的时候,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江一晨躺在North York central hospital的病床上,手臂上扎满了管子。

江一惠抱住了她,也跟着掉眼泪,她说:“一晨摔下来的时候,后脑撞在台阶上,意识间歇性的跳跃,有时候他什么都知道,有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清醒地时候就让我们替他回信给你,不让我们告诉你,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姐姐,对不起。”艾苇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江一晨!!

“他现在睡着了,我不知道他醒来会怎么样?医生也不知道他这样会维持多久,到底能不能最终痊愈,没有人知道。”

艾苇说不出来来,生活像是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她坐在病床旁边,握着江一晨的手,说:“一晨,我回来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江一晨听到有人说话,挣开眼睛,陌生地看着艾苇,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他一脸迷惑地问:“你是谁?”

艾苇眼泪滴到江一晨的手上,说:“我是艾苇,你的爱人。”

“爱人?”

“你爱的人,爱你的人。”

“我不懂。”江一晨不解地问艾苇“什么是爱。”

“爱就是永远不分离。我在这里,无论你认识我,还是不认识我,都在这样,不再离开你。”艾苇说完,擦干眼泪,她拉着江一晨的手说:“爱就是拉着你的手,永远都不放手。”艾苇看着江一晨似懂非懂的眼神,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她透过病床,看着窗外蓝蓝的天和随风飘飞的落叶,她感觉过去的一切如梦一样,而那些梦正如秋天的落叶一样一片片飘落下来,飘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