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没那么简单(2
文章来源: 心灵泉2011-04-05 14:34:19

2正当防卫与伪造现场

 

一个较大的早餐店门前,一辆黄绿相间的捷达出租车停在这里,这正是岳虹那天乘坐过出租车。这位司机一心盼着吃完早餐去上班的人赶紧来光顾自己的生意,因此手里拿着一份《阳光日报》百无聊赖地翻着。一个标题赫然入目:良好的师德体现在求索与奋进中。标题下面还有“本报记者周丽”这样的文字,文章旁边配发了一幅岳虹的照片。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拿起身旁的一个白色小提包,掏出里面的一份打印稿,与报纸放在一起比较着,发现它的内容几乎一样。司机就将车开走了。

几分钟后,这个出租车司机坐在了周丽面前。据这司机说,岳虹上车时很着急……司机从倒车镜中看到她将散在脸上的一缕头发重新塞进发髻中,手机响了也顾不得接听。到影剧院门口,她一边急匆匆给了司机一张五十面额的人民币,一边说不用找了。这比应收的车费要多出二十块钱,所以司机心花怒放地转动了方向盘。这时,一个染着金发的小伙子拦住车坐上来,出租车又开动了。一会儿,那小伙子说:“师傅,这座位上有个包?”

司机要返回找那女人,金发小伙却说:“喂!你先送我,然后你爱上哪就哪……”

司机对周丽说:“我想她丢了提包一定会往自己的手机上打电话的,我再告诉她怎么来取包。可几天了,也没听见一个电话,再一看,这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我看了一下,包里有一篇教育论文,猜想她是个教师……今天看了你写的报道,我想你肯定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司机说完指着手中报纸上的照片说:“就是这个女人。”

周丽说:“好的,我可以设法转交她,先替她谢谢你啦。”说着她拿起了电话……

岳虹接完周丽的电话呆呆地看着办公桌。良久,她又将目光转移到了窗户上,那里,白色的窗纱柔柔地平静地垂挂着,而岳虹投在窗上的目光是游离的,慌乱的。

而打完电话的周丽也凝神沉思着,她将杨岚的介绍和司机的叙述以及自己的见闻联系了起来……一种强烈的公民责任感,促使周丽又抓起了电话,但这次却不是打给岳虹。

刑侦队小王放下电话便说:“有重要情况,阳光日报记者周丽说……”

老高听小王说完,快速给周丽回拨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一个邮箱地址,要求将岳虹的照片发送过来。很快,周丽的邮件就来了,小王立即调试着页面,旁边的彩色打印机上,岳虹的照片也很快被印了出来。几个旁观的男警察以特有的敏感惊呼道:“真是个漂亮女人!”

老高拿着照片对小王说:“走!”两人跳出门,跑下楼,发动汽车就走了。

雅适园门卫室里,警察老高和小王拿着岳虹的照片问门卫:“你们见过这个女人吗?”门卫看见照片上的岳虹穿着白色风衣站在话筒前,她脸上表现出来的是柔美和哀伤,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忍心地指证说:“……那天来的……正是她……”

回到办公室,队长老张对老高和小王说:“立即接触岳虹。不过她可是个社会名流啊,先不要去学校,待会儿去她家里吧。”

孟建峰开门一看是警察,一愣。张队长进屋就说:“我们是刑侦队的,来找岳校长……”岳虹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客厅里警察的自我介绍,手里的一摞盘子砰然落地。两警察和孟建峰闻声一怔,三人都将头转向厨房的方向。

厨房里,岳虹双目紧闭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弯下腰,慢条斯理地一片片地捡起碎片扔进垃圾筐里,碎磁片在垃圾筐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呯——呯——呯——

客厅里的三个人凝神静听着:呯——呯——呯——

 扔碎片的声音停止了,岳虹理理头发,镇定地走出了厨房。老高迎着岳虹客气地问:“岳校长,请问您在本月20号参加先进事迹报告大会之前,是否去过雅适园?”

 岳虹一脸悲愤,她垂下眼帘说:“不要多问了,我跟你们走吧。”

 迎头狠狠抡你一棍子,瞬间就能让你辨不清东南西北,孟建峰此时就是这种感觉。而岳虹竟然不忘走进洗手间拿出洗漱用具装进包里,又穿上她的风衣,这才回头对孟建峰说:“对不起,没有机会给你解释了,请暂时不要告诉云云。等她考完再说。”

 岳虹的两腿疲软无力,被警察扶持着下楼。 孟建峰没有跟下楼,只在自家的的窗户上朝下看着。他慌乱又迷茫,因为老婆的举止表现出她是有思想准备的……

 车里的岳虹两眼茫然地看着车窗外面,不论是骑车的还是步行的,都安然地走着自己的路。而自己乘坐的警车不断地掠过他们,向着要去的地方行使着。岳虹凄然地想:人生路上走着各种各样的人,有人悠然自在,有人步履艰难,有人疲倦不堪,还有人走得险象环生,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路会怎样走。那首歌又一次萦绕在她的心里。

我走过人生的冬夜,

 它苍凉而幽深,
 
幽深得想把它剥为两层。

 夏的惊雷刚贴着地皮离去,

 冬的幕帐已悄然绊住了寒星。

 这是我心灵停驻过的驿站,

 挥手此去我能否到达遥远的前边……

 

这天,杨岚对周丽说雅适园那件案子的采访稿被主编撤下来了。周丽问是不是牵扯到什么人的隐私,不便于见报? 杨岚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无可奉告。” 周丽也不再追问。因为她知道这种事多了去了。

 周丽的姐姐周岩下岗多年了。她家房子小,沙发也是过时的包着布套的那种;茶几是木头的,漆着八十年代时兴的那种棕色调和漆。屋角放着一个五斗柜,也是多年前的老样式。狭窄的洗手间里,一台半自动洗衣机是唯一新添的家具,此刻正在轰隆隆地转动着,似乎在显示它在这个家里的不凡地位。

五十多岁的周岩虽已微微发福,但依然很干练,此刻正在厨房里包饺子。听见洗衣机发出鸣叫声,提示洗涤已经结束,她急忙洗了手去将衣物捞出来,晾到阳台上。又将另一批衣服投进去,然后设好程序,又回到厨房里继续包饺子。

周丽来混饭吃,进门后一边帮着包饺子一边问:“哎,姐,你知道雅适园的案子吧?”

周岩以熟知一切和遇事不惊的口吻说:“知道,就是赵富让人捅了一刀的事嘛。我在街上碰见赵家的保姆了,这保姆是赵富从老家带来的,我插队时就认识。”

周丽好奇心大涨,探究地问:“姐,赵富这人怎么样?”

周岩慢悠悠地说:“赵富那会儿是支书,有权。可第一批推荐回城,他就没推荐我……”

周丽停下手中的活儿专注地听着。锅里的水开了,周岩一边煮饺子,一边继续说:“现在他进军到省城里成了大爆发户。前几年我见他,烂棉袄换西装了,可还那么土气。”

周丽感慨地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你当年一回城就成了国有工厂的工人,他还是受苦受穷的农民,现在人家是大企业家了,你却下岗了。”

阅过人间冷暖的五十多岁的周岩,跟蜜罐里长大的四十岁的周丽就是不一样,她像是站在制高点上一样,淡淡地说:“我才不羡慕他呢。有钱人灾祸多啊,他这次是怎么了?是仇人报复?还是抢劫钱财?要不就是情敌谋害什么的……”

门外有钥匙转动的声音,是周岩的丈夫老郑回来了。他开门进来,正好洗衣机又发出滴滴的鸣叫声。老郑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洗衣机里捞出衣服,将它们一一抻展用衣架撑起来晾到阳台上。周丽从厨房朝客厅看了一眼,羡慕姐姐好有福,下岗闲在家几年了,姐夫还像以前那样,进门就帮着干活。周岩依然淡淡地说:“我一没钱,二没地位,就剩下从你他身上享受到的这点福气了。

周丽笑了笑,又续上刚才的话题说道:“哎,姐,说起你们当年的这位大队支书,他的案子告破还是我提供了重要线索呢。你知道那被抓起来的嫌疑犯是谁吗?她就是咱阳光市赫赫有名的模范中学校长岳虹啊。”

正在忙乎着晾衣服的老郑突然听见厨房里传出周岩的嚷嚷声:“嫌疑犯是岳虹?你举报的?小丽,你咋干这种事?”

厨房里,周丽闻言愕然,她连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该给公安部门提供破案线索?”

周岩不答话。片刻,她转过身来吐出一口气说:“她和我是同学,当年都在红崖村插队。我只待了一年多,她却呆了六年多。”周丽闻言很惊讶,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吃饭时,周岩姐妹俩还在谈论雅适园的案子。周丽试探着问:“姐,这赵富当年没优先推荐你,你对他没好印象,这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啥不要我举报岳虹,是同情她在农村呆时间长?还是你跟她特别要好?我可从来没有听你提过她啊。”

周岩吞吞吐吐地说:“唉!我只是很同情岳虹,她现在怎么又成了捅伤赵富的罪犯呢?当年赵富可是很看得起岳虹啊……”记者总比别人敏感,周丽便猜测他两人之间有什么故事。周岩惊讶地看着周丽,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猜想。

 

警察老高正在审讯岳虹。侧旁有一台电脑,小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作着审讯记录。

老高问:“你与赵富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一直有来往吗?”

岳虹:“我在他们村插过队,后来多年不来往,前些年偶然又碰面了,就有了一些来往。”

老高:“仔细说说吧。”

岳虹极不情愿提到往事,但又不得不说:“哦,那还是我孩子三岁那年……”

当年岳虹所住的家属院都是平房。传说粮票要作废了,大家都去将粮本上的余粮买回来。所以家家门前都支着木板或铺着塑料布,晾晒那吃不完的面粉或者大米。几个小孩在院子里绕着这些面粉摊转着,追着,闹着。一个穿大红短裙的小姑娘一不小心碰翻了一块晾晒面粉的三合板,当下哇哇大哭。岳虹闻声跑出来将板子抬起,只见小姑娘满头满脸都是面粉,额头趟着血。小姑娘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大哭:“妈妈,我什么看不见。”

岳虹大声地安慰小姑娘说:“云云别哭,别揉眼睛,妈妈马上送你去医院。”说着她抱起小姑娘就朝大门外跑,连身上的围裙也顾不得解下来。她跑到大门外,左右看了看,不见有车,就抱着孩子急步向医院方向跑着。

云云额头上的血流到了脸上,将脸上的面粉冲开了一条小道。岳虹焦急得不时朝路上看着。这时,一辆小车停在她身旁,司机问她:“孩子怎么了?是去医院吗?我送你去。”

岳虹急忙抱孩子上车。车开动了,她这才顾得上说:“谢谢!谢谢!多亏你们的帮忙。”

前面坐着的那个高个子男人说:“别说客气话了,救娃要紧。”

岳虹闻声一惊,撩开自己那遮住脸的长发,迟疑地看了看这个人,惊讶地说:“赵富……”

赵富笑笑说:“我到省城来办点事儿,碰巧就见到你了……娃咋了?”

审讯室里,岳虹继续诉说着:“那次,他一直陪我给孩子看完病……”

老高问:“后来你们就有了来往?”

岳虹:“是,过了两年他来找我,说他马上要来省城发展事业了,让他的儿子先到我所在的学校读高中,我答应了。一年后他果真将事业发展到了省城。”

老高问:“那么这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去的他家?”

岳虹说:“这次是赵富打电话请我过去,说是他的孙子亮亮在他家附近的小学读学前班,这所小学富家子弟较多,都是被家长惯坏的孩子……他让我帮忙给他的孙子换一个学校。”

张队长:“那就说说那天的经过吧。”

岳虹颤抖了一下,陷入到较长时间的沉默中。警察互相交换着眼神,也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岳虹抬起头来轻轻地问他死了吗?老高摇头。岳虹脱口说怎么可能?张队长试探地说:“你的技术不够娴熟啊,事实上他的腹内脏器都没有受伤,也没伤着大血管,只是肚皮被横穿了两个洞,如果不感染,很快上口就可以愈合。”

岳虹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整个刀子都扎进去了,他也一动不动了……”说着,她瘫软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良久,她居然换上冷笑的语气说:“既然他没死,应该会告诉你们……”

老高:“我们要的是你的供述,这对将来的处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岳虹沉默了一会儿,悲愤而疲惫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们事情的起因结果……那天,我去后见他家一个人也没有。他说儿子与儿媳都有事,不回来吃午饭,他让刘嫂不用做饭了,刘嫂就到小区的超市里去了。赵富要我和他一起出去吃饭,我说吃过了,就跟他大致谈了谈孩子转学的有关手续……后来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往事,他一边聊,一边不停地以酒代茶,不停地对我诉说他的婚姻之苦……其实我去之前,他就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说话很罗嗦……”

在岳虹的回忆中,那天她坐在赵富家屏风后面小客厅的三人沙发上,慢慢地啜着茶。赵富坐在侧旁的单人沙发上,手中端着酒杯,在自斟自饮,自诉自苦。脸上已经显露出了明显的醉意,连眼睛都发红了,那桌上放着的酒瓶也已经空了半截。

赵富语调低沉,大部分都像是面对桌上的酒瓶在说话,偶尔抬头看一眼冷静地喝着茶的岳虹。他那不连贯的话语中透着深深的苦涩:“这人啊,不能没文化……岳虹啊……你们知识分子很讲究婚姻中的……共同语言。我也想和老婆有语言啊,哪怕这语言没有共同之处也行……可是……我这辈子和老婆之间……压根儿就没语言。她这个哑巴女人跟了我二十几年,你知道吗?我们关上灯……钻到一个被子中,我把她压在身子下边,这就是惟一让我俩都能懂的语言……我只想,这辈子啥时候也找个能“语言”的老婆……”

岳虹躲开赵富偶尔射过来的的眼神,茫然地看着茶桌上的物品。赵富醉醺醺地用手指着客厅中的一切说:“我要这么大的房子和这么多的财产有个啥意思呢?有啥意思呢?”

岳虹反感地说:“你喝多了,我该走了。转学的事情有了结果会告诉你。”

赵富伸手拦住岳虹说:“你……不要走,你看不上和我结婚……难道现在连跟我说几句话都看不上吗?”

岳虹:“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赵富眼睛直视着岳虹说:“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种粗人,所以我为了不让儿子……也像我一样被人看不起,我就千方百计供他上大学,我还千方百计给孙子找最好的学校……”

赵富不停地仰脖喝干杯中的酒,又不停地自己给自己斟上。岳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几次欲走,都被赵富拽住了衣袖。岳虹终于站起来坚决要走,赵富也站起来挡她,但却因站立不稳倒在岳虹身上。岳虹顺手扶住他,赵富也伸手抓住岳虹做自己的支持。两人相距这样近,赵富醉眼朦胧地看着岳虹那漂亮白皙的脸,呼吸便越来越粗了……岳虹警觉地往后挪了挪身子,眼睛无意中掠了一眼桌上那把黄铜手柄的刀。

赵富丝毫没有察觉岳虹的这个眼神,他还沉浸在自己的醉意中。他拉住岳虹的手,颠三倒四地说:“你自己以为成了中学校长,又找了一个当官的男人……其实,你要是嫁给了我,你才算是真正有福气呢……我对你比对我自己还好,你要我的头,我不会给你脚……”

岳虹使劲儿甩开赵富的手说他怎么醉成这个样子?赵富拉岳虹坐下说:“我醉,是因为我才是最没福气的,连我最心疼的女人都娶不来……我这辈子……都娶不来你了……”

岳虹坚决地要走,但却被摇摇晃晃扑过来拦阻的赵富顺势抱住了。这一抱似乎继发了赵富身上的什么,这个丧偶几年的健壮男人,立刻有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生理冲动,他那高大的身躯立刻将站立不稳的岳虹压倒在沙发上了。他搂住岳虹,像猪拱食一样在她的脖子上拱着。

岳虹被赵富压在沙发上,只能将头向左右两边扭着,躲避着赵富的亲吻,双手拼命地推着赵富,但她的力气显然不能低档酒醉中的赵富。赵富忽而撕扯着要脱下岳虹的羊毛衫,忽而将岳虹紧紧地抱在怀里亲吻着。岳虹气愤痛恨得流泪,继续摆动着头,扭动着身子挣扎着。乘着赵富掀开她衣服解她裤子的刹那间,她挣起身子抓住了茶几的边沿,但很快又被赵富压倒在身下。挣扎中岳虹的右手碰到了桌上的刀柄,她抓住了它,几次试图用刀子反抗赵富,但她的胳膊连同身子都被紧紧地箍住了,使她始终无法将刀锋对准赵富的身体。

撕扯中赵富与岳虹一起从沙发上翻滚下来。岳虹的脚碰到了茶几腿,她用力将脚蹬在桌腿上挣扎着,巨大厚重的大理石桌面的茶桌被蹬得在地板上微微移动着……两人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板上腾挪着,岳虹手中的刀子也随之腾挪着,却始终没有机会使用它。岳虹绝望地想,完了,我今天难免被他侮辱了……

这时,外屋大客厅里的电话不停地响着,紧接着小客厅衣架上赵富衣袋中的手机也持续地用语言提示着:“电话来了,请接电话!电话来了,请接电话!”

这声音让两人都吃了一惊,赵富猛然扭过头去听着……

刚刚还在蛮横地拱着岳虹胸部的赵富,在猛然扭头听电话的一瞬间,突然趴在岳虹身上不动了,那本来紧搂着岳虹的双臂软软地松了,被压在身下的岳虹不明就里还在本能地挣扎,她似乎感到一点轻松,觉得自己的胳膊能动了,顾不得判断情势就抽出握刀的右手就近向压在自己身上的赵富的腹部用力捅去。赵富颤动了一下,但没有反抗,岳虹放开握刀的手,奋力将赵富从自己身上掀翻在地。

精疲力竭的岳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弯着腰,两手扶着茶几,两腿瘫软发抖。慢慢地,她扭过头将目光扫视到赵富身上。突然,她发现那把刀子斜插在赵富的腹部,似乎插得很深,只露出一个刀柄。岳虹惊吓得瞪大了她那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在岳虹的惊恐注视下,刀柄处渐渐地涌出了鲜红的血,这红色湿印在不断地扩大,但赵富仰面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岳虹胆怯地摇晃一下赵富,赵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身子依然一动不动。

岳虹仓皇地看看自己身上,白色羊毛衫上没有发现血迹。她急忙穿上挣扎时掉在地上的鞋子,正一正被赵富扯歪了的上衣和裤腰,再拽下衣架上的风衣穿上,又拿起自己的提包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她迟疑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她颤抖着摸了一下刀柄又缩回了手。再看看赵富,他还死死地躺在那里,似乎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岳虹想了想,翻开茶几上的皮包,拿出里面的一叠现金装进自己风衣口袋里,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绢和纸巾,将手绢轻轻蘸上茶水,左手用纸巾垫着稳住皮包,右手用湿湿的手绢擦了擦刚才手碰过的地方,又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茶杯,接着再用同样的方法战战兢兢擦了擦刀柄上的指纹。

在她的擦拭下,刀柄颤动着,赵富的身体也似乎颤动着,岳虹吓得停住了手,但发现赵富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岳虹便将手绢和所有用过的纸巾都塞进自己的包里,提包的拉链都来不及拉好,站起来往外走。然而她一不小心钩住了屏风后的小矮凳,矮凳上的鱼缸翻倒下来了,水流到了地板上。她回头看了看,顾不得管,飞快地走出院门。

老高问岳虹:“你这样是想干什么呢?”

岳虹:“伪造出一个偷窃行凶的现场?”

老高:“你拿走的钱呢?”

岳虹:“一张五十块的当时顺手给了出租车司机,其余的都在我家里。”

老高:“你那天穿的风衣呢?”

岳虹:“我把它扔进垃圾车里了。”

老高从桌下拿出一个塑料袋,从塑料袋中掏出一件白色风衣问岳虹道:“是这件么?”

岳虹惊讶地看了看,垂下眼帘说:“是。”

老高说:“这么高档的一件风衣,只因袖口上沾了血迹便被扔进了垃圾车,幸亏被环卫工人交给我们了……”

岳虹两眼失神默默无语。张队长问道:“假如真如你所说,你就是正当防卫了,那为什么当时不报案?而且临走时还要千方百计擦去指纹?还要伪装现场?在赵富受伤昏厥过去后,他就失去了侵害你的能力,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叫人来抢救?”

岳虹:“当时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救了。不管怎么说,人死在了我手中,总是有麻烦的。我还怕事情的缘由被人们知道了会有损我的社会形象。你们也知道,在中国,女人遭遇这种灾难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会被人们乱加演绎和传说,我从事的又是上讲台的工作……再说,我丈夫知道了也许还会产生误会而纠缠不清……我也不好解释……”

警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小王从打印机上取下刚才的审讯记录对岳虹说:“这是记录,你看一下,是否有出入,若有出入可再与录音和摄像对照……”

病房中的赵富对牢房中审讯一无所知。这几天他已经能捂着伤口在地上转悠了,趁李晶不在,他试探着问赵强盛:“我让岳虹给亮亮转学……也不知道她办得咋样了?”

赵强盛不在意地说:“哦,这都是小事,等你好了再问吧。”赵富便让儿子不用守在这里了,去忙公司的事儿吧。赵强盛问爸爸一个人行不行?赵富说:“这点伤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有你妈生你受的罪大……”赵强盛惊讶地想,爸爸怎么联想到这个问题?赵富看了儿子的神情,觉得自己有所失言,就笑着伸了伸胳膊,抬了抬腿比划了两下说:“我的意思是说我没受什么大罪,此刻要让我上战场,我都能跑步去……”

医生进来了,建议赵富转到骨科去,通过手术彻底治疗颈椎病变,免除后患。赵富想了想说:“好的,我听从你们的建议,我是个挨刀子的,反正一刀也是挨,两刀也是挨,就一起挨了吧。”医生都被他话逗笑了。

等到没人时,赵富烦躁地在地上踱来踱去。一会儿他犹豫着掏出手机,拨打着一串数字,没等打通却又犹豫着合上了手机盖子。过了一会儿,他又拨。电话通了,听筒中却传来孟建峰的声音。赵富对着手机愣了一会儿……他不明白孟建峰为什么要接岳虹的手机。

这个赵富当年在红崖村一颗汗珠子摔成八瓣儿从土里刨食吃的时候,是绝对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当上地主老财的。就是改革开放后跟着舅舅(岳父)的包工队四处干活时,也只是挣了个肚儿圆罢了,还是不敢想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那时候,有钱人应该怎么过日子,他凭自己的生活经历还真设想不出来,要想也只能想到自己当兵时见过的首长们的生活。那就是能买得起飞鸽牌自行车,能买得起蜜蜂牌缝纫机,能买得起上海牌手表,能住得上一砖到顶的大瓦房。

没想到舅舅岳父死之前,竟把包工队的所有家底都留给了自己这个既是外甥又是女婿的人。一个在舅舅岳父手里谨慎维持着的包工队,通过赵富的精明经营,钻着国家政策的空子,趁着各方面的有利形势,在二十多年以后,竟然成了省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地房产公司。用赵富自己的话说,是一不小心就成了有钱人。

赵富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最后也毅然辞去了省建筑设计院的铁饭碗,来老爸的公司帮着搞经营。而重点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儿媳妇,也没有去做旱涝保收的中学教师,而是开了一家小商店。不几年,那小商店就发展成一家大超市了。可以说全家人现在都可着劲儿在挣钱。但赵富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成功者。因为自己这个好汉没好妻,娶了一个哑巴女人过了大半辈子,哑巴死后,自己也一直没有遇到合心合意的女人。

其实仔细想想,之所以没有合心意的,主要是他潜意识里一直拿岳虹做标准。觉得自己所遇见的女人哪个也不上她。可是人家岳虹已经是有主儿的人,并且是个官太太,自己想也白想。所以,赵富本来没想在岳虹身上打什么主意。谁知那天喝多了,竟然鬼迷心窍地干出了丢人现眼的事情,还导致自己被岳虹桶了一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