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弄堂里的小人物 – 我的同窗线粉 (3 - 4)
文章来源: 南挥北秃2009-08-14 20:47:42
上海弄堂里的小人物 – 我的同窗线粉 (3)2009-08-14 20:47:42

眼睛一霎,跟小胡子(现在人人都叫线粉小胡子了呶)仨四个月没碰头了。格天我回家,刚吃好夜饭,谈起小胡子最近哪能,迪只喜活驹就冲进来了。咦,今朝夜里空档啊?我半真半假的问了一句。老南瓜啊,侬勿要老眼光看新人好乏。不是我口气大,手头五六个是常备的,想约啥人就是啥人。哦靿,看勿出,只有几个号头辰光,现在花头嘎浓啦?我想顺便调戏一句。老南瓜啊,看来老阿哥要帮侬上上课了。

小胡子拖了把椅子就坐在我旁边,讲穿了,才是简单来西的。迪埃小姑娘,才是仙咯咯。讲句不好听的,就得贱骨头一模一样,不抽不稳滴。侬待伊客气,伊当福气。侬拿伊笃笃掼掼,伊反而莴上来。不瞒侬讲,我可以约张三到外滩兜一圈,拿李四拎回来。我用手摸了一记小胡子的额阁头,寒热有乏。关键是看啥人吃啥人。没想到小胡子一鸣惊人。我现在就抱定白相相的主意,侬想谈,我奉陪。侬摆膘劲,阿拉再会。假使侬晓得了格套游戏规则,白相起来蛮扎劲。看到小胡子格付自信的腔调,我脑子里浮现出小胡子在外滩如鱼得水的形态。

我现在到外滩就像看戏一样,有辰光比戏还好看。舞台上才是一副做作相,外滩看到的全部是真人真事。我越是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女朋友越是吃我。我自家心里煞清,要是伊想掼特我,就算我距下来都没用。老法里哪能讲,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要隔重山啦。真看不出,小胡子的道理现在是一套一套的。

小胡子,喝杯茶。阿拉姆妈泡了一杯茶给小胡子。谢谢阿姆,小胡子起身双手接过茶杯,坐下接着说,我现在发觉,夫妻相可以从谈朋友辰光就看得出来。譬如讲,了外滩看到迎面走来一对,步调不紧不慢,两人不啰嗦,互相之间还有两只拳头的空档,明年春节照排头办喜事。要是看到两嘎头弄得来像胶水得油漆一样,多数是勿出两个礼拜就蹦特勒。道理蛮简单,两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小胡子咪了一口茶,又讲,碰到格种情况,只要我了旁边,一定拿伊拉撬特,省得让我痛苦。呵呵,我笑道,要侬管啥闲事?当然要管,小胡子理直气壮地说,伊已经惹到我头郎厢来了。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侬晓得,靠了外滩的一对一对,才是女男,男女,女男,男女,女男,,,要是一个冤家就立了侬旁边三个钟头,侬吃得消乏?小胡子到底是过来人,我根本想不到靠了外滩还有嘎深奥的学问。侬阿是想问我为啥要格能排是乏,小胡子已猜到了我的疑问。出过事体的呀,一位老兄左右开弓,拿别人女朋友的钮子解开来了。奥,我恍然大悟,看来潜规则也并不新鲜,三十年前的外滩就有了。不论男女,一侧是对象,另一侧一定是同性,经典。

我碰到的最猴急的男的,多数是复员军人。一看到旁边立了嗨脚上穿的解放跑鞋,背的军用书包,我马上含一粒润喉糖,否则三个钟头下来一定喉咙痛。每三分钟要清一清嗓子,侬吃得消乏。我叫伊拉是三句半。伊三句闲话没讲完,迪只面孔就侯上去了。 我就“嗯哼”一记。有一趟碰到一只鳖三自以为磨子大,一角尺开上来,我料到伊格记生活。我就势一蹲,伊用力过猛从我身上翻出去一只狗吃屎。我马上叫起来,复员军人动手打人喽。

了外滩格块地方,侬晓得啥人嘴巴会得翻就是占便宜。格复员军人肯定不经我嫖的呀,侬复员军人就好欺负老百姓啦?大庭广众就对女同志动手动脚,还想动手打人,叫做格的人多,我放侬一马,要是一对一开,,看闹猛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伊的女朋友怕难为情,老早溜了。我的女朋友了旁边是台型扎足。一面还指手画脚,迪只垃圾,还要到外滩来混,勿拆泡丝照照镜子,只面孔像乏,,只鳖三只好闷进,头一低,灰溜溜走了。

闲话讲转来,垫刀头最多的,也是复员军人。小胡子立起来用热水瓶往茶杯里加点水,接着讲,碍想想三年当兵摸过几趟枪,扳扳手指头也算得清爽。不是炊事班就是养猪罗,三年下来就是聪明人也会得变成戆徒。格么侬自家也要掂掂分量,烂扫帚只好配破簸箕,明摆煞的事体嘛,一定要寻漂亮的妹妹。不过我有辰光自家想想也会笑出声来,全世界的男人哪能才是一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根筋才别牢了,一定要寻漂亮的妹妹。

上趟碰到一个背军用书包的,立了我旁边我都感到伊脚骨了发抖,我蛮同情伊,老实朋友。格女朋友一看就是不怕天火烧 (只怕跌一交,一家一档才了身郎厢,屋里空荡荡),想动复员费的脑筋。我一看,迪格再不撬特,姆没人好撬来。我跟女朋友调了一只位子,看起来我是对女朋友讲,实际上是唱给复员军人听。上个礼拜日我订了一套家生,八百块,外转内销的,我女朋友眼睛睁了滴沥滚圆,从来没听我讲起过嘛,马上贴上来了。我就是用五百块复员费,加上平常省下来的零用钿买的呀,我顺势在女朋友耳朵旁甩一句,勿要响,同时眼角朝女朋友身后一瞟。

凭良心讲,迪格女朋友反应老快,马上拎清。怪不得侬嘎吝啬,到现在小馄饨都没请我吃一碗,伊一面讲一面用手指想戳我一记鼻头。我头一仰,戳了我嘴唇上,侬晓得,我只鼻头是碰不起的。我讲,不要急,再憋一口气,等事体办好,阿拉每一个礼拜去一趟梅陇镇,对乏,我喉咙放了大一点对女朋友后面讲,要是复员费用特了,侬拍拍屁股一跑头,我吃西北风去啊。背军用书包的朋友蛮接令旨,朝我挤了一个小眼睛,头转过去对天火烧讲,阿拉朝前面再走走乏,隔壁的朋友买一套家生好像要弄的全世界才晓得一样。

小胡子看我听得蛮有味道,越讲越来劲。哪能,老阿哥的故事好听乏。其实大家肚皮里才有数。想当初线粉要是没碰到我,说不定现在还流着鼻涕在水果摊捡烂苹果吃呢。所以随便我哪能现开销,线粉总是一笑聊之,算是对我的七分服贴,三分迁就吧。小胡子一口喝了半杯茶,格趟是我帮伊加水,侬哪能还是格付败朝相,喝起茶来穷凶极恶。

小胡子朝我一笑,阿拉兄弟嘎许多年数了,还装啥客气。对乏? 昨日夜里,还要有劲来。立了我旁边一只大块头,一身肉胳气勿算,打扮得来是大兴加恶心。白衬衫袋袋里一只卡西欧的计算器,手上拎一只三洋牌两喇叭,一付五斤吼六斤的腔调。哎,自会得有小姑娘吃伊,小姑娘长了只洋娃娃面孔,倒蛮甜。我看到大块头只手伸了小姑娘包里随手一把奶油瓜子,想不到伊还会吃烂饭。我想先侯了嗨再讲,等我捉牢伊扳头,再看伊哪能嚣张。

迪只大块头花七花八问小姑娘录音机里歌好听乏,顺手又是一把奶油瓜子。嗯,老嗲声嗲气,是啥人唱了伽好听。邓丽君侬还没听到过?人家是老上海呀,三十年代就跟赵丹伊拉一道出名,跟阿拉娘舅才是老朋友来。凭良心讲一句,要想屏牢也勿容易。我硬了头皮再听下去。昨日阿拉娘舅外汇又寄来了,我邮局的收据还了后插袋里。我一听格个无轨电车是越开越豁边了。拿外汇分明都在银行,阿拉姆妈帮了做事体的家家有外汇,迪记国际玩笑开的太大啦。还没等我上腔,只大块头接着讲,叫做侬明朝翻中班,否则阿拉明朝到红房子吃夜饭。哼,我想侬格只烂大块头也太恶劣了,钞票勿摸勿算,还要先套牢人家,再唱高调摆阔气。

嗯哼,隔壁朋友牙老大的嘛,叫得比尼梅子还响,还要装啥吃西餐,帮帮忙,红房子门面朝南朝北还没拎清了嗨。我终于屏勿牢开始上伊腔了。只看到那洋娃娃面孔两眼定洋洋地看着那大块头,像煞只要你回答出格个问题阿拉后日就去登记的腔势。阿浴位,大块头转过身来对牢我,看到人家有钞票侬眼红是乏,想考考我来,嘎小儿科的问题难得到啥人啊。迪格迪格,红房子朝南啥人勿晓得啊。

嘿嘿,侬当红房子是玉佛寺了对乏,我还没讲下去,只看到那洋娃娃面孔把背包的拉链一拉,碰到赤佬了,还好小辰光住了进贤路外婆屋里,弯到陕西路再朝左走两步就是红房子,否则真的要被伊骗进,一哎奶油瓜子就算付学费了,算我晦气,霉头触得来屋里也不认得啦,,,

(祝大家周末愉快,最近比较忙,想歇一段再接着写,先打一声招呼 8-)

上海弄堂里的小人物 – 我的同窗线粉 (4)2009-10-23 13:29:47

上海的腊月,是北方人都难以忍受的。北方有暖气,室内不冷。而上海的湿冷阴寒是没完没了。我们住校时晚饭后不喝水,以免半夜起床撒水。高低铺床头架上挂的毛巾,三九时早上都结冰,可见室内温度已在摄氏零下。1979年的冬天,我回家时听说小胡子年初三要结婚,那时也没有请帖,只是口头邀请。虽说小胡子大我四岁,听到这一消息我还是感到有点意外。一般来讲,手头有几个女朋友的结婚都会晚,没有想到小胡子说办就办了。

新娘子就是弄堂里的外国人。外国人是六八届高中,比小胡子大三岁。外国人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线粉娘帮伊拉买菜已有毛廿年历史,双方底牌都摸了蛮清。外国人是独生女,因为长得尖鼻子大眼睛,皮肤雪白,头发略黄,所以大家叫伊外国人。据说外国人的家里青菜是常备的,因为外国人有羊癫疯,发病时会神志不清倒地,口吐白沫。这时一定要往嘴里塞一块青菜皮才能清醒。

六八届高中, 充其量也只不过初中水平。碍想想,六五年考上高中,六六年就是文革。而且老三届中最倒霉的就是六八届。有人工矿企业的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文件下达一片红,全部上山下乡。因为外国人有羊癫疯,待分配在家,后来进了里弄加工组做纸盒子。虽说外国人有点小缺陷,对小胡子来说,真是有点攀高亲了。

小胡子的家居是弄堂铁门后的木棚,而外国人的父亲是小开,占弄堂笃底石库门的整个一层。据说原来是整幢石库门,当外国人的父亲在读大三时丧父,只得把二楼卖掉借以完成学业。文革时居委会又占据了西厢房,外国人的父母都是好户头,觉得自己家比一般人还是大得多。两夫妇住客堂间,外国人住的东厢房自然就是新房了,小胡子也顺理成章的成了上门女婿。

做媒的就是街道支部书记。支部书记的老公是在一家印染厂烧大炉的,是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老实头。支部书记没有子女,许多吃过她苦头的都在背后说她断子绝孙。支部书记有一个老娘,刚过世不久。本来她们一家三口挤在一个亭子间,支部书记的母女关系不好是家喻户晓的,甚至有人听到支部书记骂老娘是萝卜丝。据说支部书记不是亲生而是领养的,老太太常说支部书记是白眼狼,而支部书记则说老太太曾经虐待她,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文革时居委会占据了外国人家的西厢房,支部书记对外国人的父母说,这房子早晚会给别人占去,还不如先给居委会。外国人的父母也觉得这样最妥,居委会白天开会晚上就没人干扰了。没想到不久支部书记借口工作需要就在房间里放了一张单人床,大热天就不回去挤亭子间了。这支部书记也实在是一个角色,从上海解放到现在向来都是紧跟形势,还烟酒茶三面红旗始终高举。看她抽烟喝茶的神态,总能感到那么一丝白相人嫂嫂的残痕。

酒水开了六桌,办在平安电影院隔壁的珠江饭店。这也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小胡子拉爷。因为我和小胡子的关系不一般,被敬为上宾,坐在主桌。同桌的除了一对新人外,有新人的双亲两对,媒人夫妇,伴郎伴娘,以及伴娘的妹妹,加上我刚好六男六女。小胡子拉爷鹤发铜颜,白茅岭的廿年磨炼已成精。当一对新人穿流于客席间向来宾们敬酒时,我们主桌的气氛更有上海弄堂的社交特色。

两位亲家母从小菜价钿谈到后弄堂里的张家长李家短,外国人的父亲问了我的读书情况顺便借着酒兴聊聊自己读大学时的一点趣事。支部书记的老公闷头尽情享受耗油牛,葱油鸡的美味,只是伴娘的妹妹有点落单,只见她盆子里油爆虾的壳堆成小山,倒也蛮实惠。最扎劲的是支部书记和白茅岭的司务长,侬一杯来我一杯去的酒量相当。

球大姐(支部书记姓仇),迪杯酒是敬媒人,侬的大媒真是姆没缺点了,小胡子拉爷和支部书记碰了一杯。支部书记一仰脖干了,用手绢抹了一下嘴说,哪能,不坍班乏,听说结婚照已经摆在王开橱窗里了,来来,阿拉再来一杯,祝侬早抱孙子,支部书记回敬了一杯。好好,依侬金口,干了。两人坐下后,支部书记用手拍拍小胡子拉爷的大腿说, 大阿弟,我有辰光想想真不及侬,侬是孝子,为了帮老娘寄粮票还吃了官司。支部书记一面讲一面用手绢擦了一下眼角,有点酒后露真情的意思。小胡子拉爷的手臂放在支部书记的椅背上,用手轻拍了一下支部书记的肩膀说,球大姐,老早的事体不谈,阿拉接着喝酒。

其余五桌分别是小胡子的师傅及剃头店的同事,外国人家里的亲眷,外国人的同学,外国人的同事及双方的共同邻居分坐两桌。小胡子的师傅举杯来到支部书记面前,球大姐,我来敬侬一杯。我为了做媒电影票搞落几十块,到头来十八只蹄膀落到侬手里,高手,高手。不过我心里侠气开心。阿拉徒弟一心要寻一个登样的老婆,总算心满意足了。支部书记一面碰杯一面说,我看伊拉从小长大,是侬调教有方,名师出高徒。听说结婚照上新娘子的长波浪是那徒弟亲手做的,王开的摄影师都说有三十年代影后的卖相。支部书记用手绢擦了一下眼角,可能是酒精的原因,那徐娘的黄珠重新闪现水灵的亮光。

这时小胡子已巡回到里弄生产组及邻居的两桌敬酒,这里面有几个闹喜酒的高手,开始盯牢了新郎官。来来来,伴郎让开,侬今朝夜里又不进洞房,格啥闹猛。新郎官,调大杯,我先讲清爽,黄酒我从来不喝的,喝了我夜里要爬起来好几趟,吃不消。要来就是硬货,格瓶泸州老窖阿拉南北开正好。新娘子要想搪了前头是乏,我现在是放侬一马,要是侬硬劲要嘎一脚,我退出。新郎新娘正好拿格瓶老窖喝交杯酒。只见小胡子左右开弓推开伴郎和新娘,将酒倒入桌上的两个凉水杯。风度翩翩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好,新郎有种。干干干,一片起哄声。小胡子咕咚咕咚几大口把半斤白酒干了。好,这才像正宗毛头。我也干了。

哎,哎,今朝是新婚大喜,老窖好像档次稍微低了一点,哪能,新郎官,格瓶五粮液阿拉俩嘎头平一瓶?今朝不好缩,侬一缩,新娘子还有啥劲?要挺,晓得乏。新郎官, 要挺,挺,今朝不好缩,,起哄的大有人在。小胡子的面孔已经红到耳朵根,随手拿起桌上刚倒好的五粮液的其中一杯,咕咚咕咚几大口又干了。小胡子的酒量我晓得,一斤白酒是封顶了。今朝一上来先是啤酒,接着黄酒,现在又是一斤白酒,只见小胡子的面色由紫红转白,又慢慢地由白泛青。我想,格记完结了,等一歇照排头要开架橱门。

我从旁边看了一眼伴郎,戴一副琇琅架的眼镜,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据说是外国人的前情人。因为男方的家长嫌外国人有羊癫疯,所以终止了双方的关系。外国人也接受了这一事实,但仍视前男友为最贴心的朋友。如果小胡子和外国人挽着手逛淮海路,人们一定会说这是全上海最挺括的一对。结婚照摆在王开橱窗里就是最好的证明。问题是双方的门庭相错,背景不同。好比同一张广告画,外国人欣赏的是男模特忧郁的眼神,而小胡子看中的肯定是那双五香豆皮鞋。不由使我对这新婚夫妇有点外表天仙配,内在拉郎配的感觉。我心里总有一丝不祥的预兆。

我本来一直以为伴郎就是阿拉小学里同学老扁头。老扁头虽然从小不务正业,对小胡子向来蛮照应。上中学时曾几进几出,现在发达了。刚开始买卖温州皮鞋,接着是倒卖大兴雷达,劳力士。老扁头在外面混油了,酒量更是惊人。听说他会作假,常常把那些想要灌醉他的酒友放倒。很明显,在重大问题上,小胡子是没有发言权的。从伴郎的抉择中就能充分说明。这时小胡子已瘫坐在酒席上,一面还舌头僵硬地说,赤那,啥人缩过啦,再来,,使得坐在一边的丈人丈母娘十分尴尬,先后借机上厕所避开了。

小胡子的师傅和支部书记联手在和那些闹喜酒的周旋。今朝大家开心,现在先吃饱喝足,等一歇再闹新房。要是认为自己酒量好的,我和球大姐一定奉陪到底。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夜叉不是吃素的,趁机见好就收了。

我坐到小胡子旁边的空椅子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哪能,撑不牢啦。唉,假使老扁头帮我搪一把,不会有现在迪副落场势。格只四眼一点没乱用,只好摆摆野人头。老南瓜,想想结婚真没啥意思,还是侬一个人潇洒。我一点权都没有,选伴郎都不能作主。现在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下趟日脚,,我顺手搭了一下小胡子的脉搏,跳得飞快。我叫服务员送来一杯热茶。这时外国人的父亲走过来讲,面包车已停在外面了,要不先回新房歇一歇。

酒席已近尾声,桌上已放好一人两包喜糖。有的已穿衣带帽准备离去。我想有一半会在闹新房时再露面。小胡子的父母拿出三个大钢精锅,开始装剩菜。有好几个红烧蹄膀都是原封未动。当时一桌酒水才四张分。一个什锦大拼盆,六热炒,四大菜,一道甜羹。当然,酒水另计。只见小胡子师傅的老公,支部书记的老公,小胡子拉爷每人端了一大钢精锅走出去了。

面包车是外国人父母从大学里找关系弄来的,是外国专家的专用车,白色的窗帘加上刺鼻的香水味,当时算非常高级了。车内除了外国人一家,还有伴郎及伴娘的姊妹花,小胡子的师傅和支部书记,再加上小胡子和我。小胡子浑身酒气,一言不发。我在他左右手上的内外关穴轻轻按揉。

有过饮酒过量经历的人都知道,要缓解只有两条路。一是吐掉,俗称开架橱门,二是不动,昏睡一天。当然醒来后的滋味也不好受。目前的情景对小胡子来说,唯一可行的是不动。当面包车在弄堂口停下后,小炮仗和两响头都放了起来。小胡子是我架着走到弄堂底的。要是进门就让他睡担保无事。但是,一进新房就有人站在椅子上了,垂下的红丝线挂着一粒大白兔奶糖。来来来,新郎新娘甜甜蜜蜜,新娘子被三两下推到椅子前,那大白兔奶糖就在新娘鼻子底下来回荡游。新郎官,快上,平常一副猴急相,今朝哪能缩进去了。喂喂,啥人闲话嘎难听,啥么事缩进去了,侬讲讲清爽,有人借题发挥。

小胡子本来站在我旁边,头倚在门框上,没几下就被人挤到新娘面前。只见大白兔奶糖在一对新人之间晃动,先后碰到了两人的嘴唇。小胡子虽然醉眼朦胧,看见新娘的脸这么近,不由露齿一笑。这一笑彻底坏事。新娘一定是受不了他的酒气,只见新娘一皱眉,头一偏,长波浪甩到小胡子脸上。小胡子的脸抽搐了一下,像要打喷嚏,但是嘴一张,哇的一口吐了出来。这一吐再也不能打住,这撕心裂肺的声音,翻江倒海的折腾,前面的人欲退无路,只能往后面的人身上压。这新房就像打翻的田鸡篓。

新娘子的丝棉袄算是报销了。小胡子的师傅和支部书记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好了好了,新房也闹了,今朝就到此了。谢谢大家捧场,连推带拉地把众人送出新房。支部书记随手就帮新娘子脱了棉袄,小胡子的师傅和我一起把小胡子的一套呢中脱了,并把他搬到了床上。小胡子的师傅顺手从六床新被里掏了一遍,格帮浮尸落手倒快,五只红鸡蛋才摸光了(上海习俗,五只红鸡蛋象征五子囤窝,上海话谐音五子登科,通常由童男去新被里面掏)。随手拉了一条被子给小胡子盖上。

新娘坐在沙发上发呆,两行泪水流到羊毛衫上也不理会。小胡子的师傅又是抹又是擦地把 脏东西弄干净了,手势相当专业。我等她收拾完,就说我送侬到弄堂口再回家。我俩一路走时小胡子的师傅说。唉,可惜今天没有听到新郎官唱歌。我初一听有点奇怪,小胡子五音不全是众所周知的,怎么会唱歌呢?奥,想起来了,前天年初一他来拜年时好像在哼戴花要戴大红花,还问我为什么月经哥要骑千里马,我当时有点莫名其妙,,

(请听下档,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