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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锄头挖了一次脚后,我就再也没下过田,而是捞了袖子在横街上去晃荡,有时帮杀猪的胡老二拉一下猪尾巴,有时帮卖煤炭的钱老伯下一车煤,到处打点散工,仗着家里还有半仓谷子和半窖土豆,倒也能凑合着过日子。平常没事时,就会掐着指头算张蓉她们这个周末会不会回来,如果算错了,就在大宁河里游泳,直到筋疲力尽才上岸。 张克在广东打工时,于厂里找了个外地老婆,大了肚子后就送回大康村,自顾南下打工去了。她老婆坐完月子就嚷着也要南下,张克不同意,要他老婆在家带孩子,他老婆哭闹几天后,在横街找到了打牌的事来消遣。由于张克的妈头年去世了,自是把家务全扔给了张药师,张药师生来好脾气,抱了孙子四处帮人敷草药,不沾惹他媳妇半分。张蓉逢了假期回到村里,还得洗一大堆衣服,常让我把衣服拿下去一并洗,我却体谅她在念书,反而帮她洗,她就拿了书本在池塘旁边看,两人渐渐淡忘了三年前的事,便也亲热起来,我偶尔会故意扔了肥皂泡沫在她脚上,然后央着帮她洗脚,洗脚的时候不妨把石缝里的螺蛳放在她脚上,必惹得她大呼小叫,我便逼问学校里是不是还有不要脸的男孩子,她说自从我打了院长儿子,再没人敢给她递信,我方才放了她的脚,抡起木槌用力地砸在衣物上,鼻子里还哼着时下流行的歌曲,她听不过意时,便要纠正我唱的黄腔,我得反过来求她示范,于是,那清脆的歌声便逡巡在池面。如此嬉闹,捱到天黑时,她才说,哎呀,我还没有看完一页书呢。 不只是我耽误了她看书的事儿,快高考时,我知道她根本看不进去书了。那阵子的大康村民嘴巴上热闹得紧,常扎了堆讨论香港回归会不会打仗,打仗的话那些跑广东的男人是不是都得回来,于是有人叹气说,打仗的话张药师就惨了。明白的人故意要问为什么惨了,叹气人说,张克还不是要回来躲炮弹,你想想,纸包不住火,张药师爬灰的事情,他迟早得知道,那个浑人如果晓得老子上了老婆的床,还不把房子拆了呀?问话人便跟着叹气,说这也怨不得张克的婆娘,谁叫张克在外面又和别的女人搞呢,放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在家里给胡老二搞,听说胡老二打牌输了好多钱给张克的婆娘,这胡老二是个浑人也还罢了,偏偏张药师也老糊涂了,干出这种事来。另一人必然推理,说也许不是张药师的错,搞不好就是张克婆娘在报复自己的男人,你想,张蓉常年在外面读书,一个老鳏夫和一个俏媳妇同处一屋,还不容易生事儿?吴木匠,不是我笑话你,你和你儿媳妇也有一腿吧,你儿子不是两年没回来了吗?叫吴木匠的人就会赌咒发誓自己家风清白,便把话题扯到李铁拐逛横街理发店的事情上去。这种类似的对话,我听过很多次,张蓉的耳朵自然也塞进去不少,以致临考前,还对我说她不打算考了。 七月一日那天,人们从电视里只听到礼炮声没听到枪炮声,兴奋之余有些失望。所以张克没有回来,只是张蓉在十号那天回来了。我问她考得如何,她摇头说没戏,我是失望之余有些兴奋——毕竟我们还是一个世界的人。刚回来没几天,村长家就找人上门说媒了,要给他家癫痫儿子高大全讨媳妇,张药师并无主见,儿媳妇听说村长家出一万的礼金时,当即给媒婆回话答应了这事儿,并商定好什么日子订婚,回头才征询张蓉的意见,张蓉哪里肯就范,说自己即使考不上大学也还要复读一年。她嫂子当了她的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头在张药师耳边吹了风,也许张药师那段时间骨头都是酥的,得了空就要秉承儿媳妇的意思来说服女儿,女儿稍有言语抗议,便将近日听闲话受的闷气撒出来,害得张蓉常躲在屋里抹泪。
又是玉米成熟的季节,离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瞅着张蓉背了篓子上地去掰玉米坨子,我便随后跟进了地里,问她怎么打算,她说已经收了人家的礼金,嫂子输了三成出去,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卸下她背上的篓子,一边掰了玉米坨子扔进去,一边赌气地说:“你如果嫁了他家,我就娶高春花。”她白了我一眼:“你爱娶谁娶谁——是不是早就和高春花眉来眼去了?” “才没呢,娶了她之后,我就有了借口,能常往村长家里跑,随时就可以看到你。” “说什么浑话呢,看到我就能把我吃了?我做了别人的媳妇,恐怕你才懒得见我。”她说这话时,神色泫然,满腹忧怨,让我心痛万分,拉了她的手,说:
“要不我把两间土房买了,折些钱还给高家,把这事儿消了。” “卖了你上山住岩洞吗?即使我愿意,我爸还不会点头呢。” “药师现在也浑了,以前哪里舍得让你背篓子干活儿,都是你嫂子挑唆的。” “别提我嫂子。” “也不是我一个人说,村里人都知道他们的丑事。” 张蓉掩了脸,淌着泪说:“像你做个孤儿还清静过。” 我拥了她身子,揩拭着她的泪珠,说:“我哪里是孤儿了,至少还有你和康冬至是亲人。”眼见她雪白的脖子这几日黑了不少,更沁着一层汗珠,颇感心伤,将手伸进她衣领去抹汗水,被她逮住手,我缩了回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对耳环,递到她面前说:“如果你嫁给了村长儿子,自然不稀罕这玩意儿,但我还记得你几年前说的话,说我有本事的话就送给你一对耳环,你看我现在不是有本事了吗?”她有了些笑意,啐道:“几年前小孩子说的话你也当真。” “哎,你的话就是圣旨呢,你下令我帮你戴上吧。” “嗯。”她闭上眼睛偏了头,露出耳朵给我。 “蓉儿”我给她戴好耳环后,觉得果然增色不少,更是美艳动人,又抱紧了她,用嘴去搜索她的唇,她躲闪了几下,便也由得我的嘴乱拱,直到咬着她的舌头。 辍学的这一年里,我早经历过男女之事。第一个便是吴木匠的儿媳妇于娜娜,那日我掐算张蓉要从学校回来,失算之后照例在大宁河游到筋疲力尽,在青石板上躺着的时候,看到一双漂亮的女人脚站在面前,抬头才看清是于娜娜,她说刚从乡集市上买了一大袋东西回来,沉得有些提不起,问我能不能帮她提。我说累得趴下了,没有力气。她笑着说谁不知道大康村最壮的小伙子就是程咬牙呢,笑的时候花枝乱颤,笑得我神晕目眩,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帮她提着大袋子直送回家。进门后于娜就嚷着说咬牙兄弟辛苦了,倒了水给我喝,自顾拿起毛巾抹汗,捞起衣服来抹了肚子还在两边的腋下各擦了几下,便搓了毛巾,递给我抹汗,我说不用,她说满头大汗怎么能不擦呢,如果累了她就帮我擦。不由得我推托,她就将毛巾从我背后塞了进去,一直抹到胸前,整个身子差不多粘着了我,那妇人的身子极其丰满,又洒了花露水,未几就让我情难自已,反过身子抱着她直喊嫂子,她早已眉眼如丝,喘气连连,口里叫着咬牙兄弟,让我抱到里屋去,两人情急之下,连蚊帐也拉塌了下来。自从尝了那次的滋味,与那妇人都对上了眼,逢着方便的时候就要来几下,那妇人说我这是个好宝贝,除了愈战愈粗,竟还会愈战愈热,滚烫异常,算得一根如意金箍棒,末了还会掉泪,说嫁了自家男人后从未体会过这等厉害,何况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免不了最后诅咒钱这个万恶的东西害得村里多少女人守活寡。 我给张蓉戴上的这对耳环就是于娜娜之物,趁着那妇人不备,藏了在身,早念着要送给张蓉,今日得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帮她戴上,博其一笑。张蓉果然好生感动,让我的嘴得了逞,二人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么懵懂,兼之我尝过妇人的身子,张蓉如何消受得起我的甜言蜜语,自然开了各处关口,容得我放肆,我素来钟情于她,倒也办得小心翼翼,待她指甲几乎陷入了我的皮肤,惶急之下停了动作,忙问: “疼吗?” “嗯。” “算了?” “别。” 于是,我得到了她的身体,她得了我的自由。 当晚,她就溜到我家里,问我白天在玉米地里被虫子蜇了的地方还疼不疼。我故意说疼,问她带了草药上来没有,她说没呢,便让我脱了衣衫,在我背上虫蜇处亲了一下,问还疼吗。我便搂了她,说这比草药厉害呢。便低下头去又要咬她的唇,她依了,突然用力咬了一下我的舌头,勾着我脖子问:“咬牙,你真的爱我吗?” “真的爱你,咬牙切齿地爱你。” “那我嫁人了怎么办?” “我就娶高春花,我们还可以这样……” “捏得我好疼,上午的疼还没消呢——你真混账,如果爱我,舍得我睡在别人床上吗?” “舍不得,龟儿子才舍得。” “那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你说,为了你,跳大宁河我都愿意。” “咬牙,我们私奔吧。” “私奔?” “嗯,我们也去沿海打工,凭你我的努力,不会比别人过得差。” “去你哥那边?” “不,我们要去一个没有任何熟人的地方。” “可是路费钱呢?去那边了,开始的生活费呢?” “你别愁,我已经拿了家里的钱,就是高家人给的礼金,要走现在就走。” “药师会伤心死的。” “他们对我不仁,我才不义的。我的命运要由自己支配。” 我当时的感觉是,我的命运也由她支配了。 两人趁着夜无月色,真的赶到了大宁河的渡口,从此一生,如那河中渡船,飘摇颠簸,如那滔滔江水,居无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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