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后事

    木愉

有天到朋友家去作客，主人家說 最近正在忙一件事。人家既然在忙著一件事，作為朋友，我們當然要表示興趣的。就問什么事。他就說：“正在請律師寫遺囑。”并問我們是否已經寫了。我們早在 很多年前就寫了，自己寫的，沒有請律師，反正也沒有多少複雜的財產交待。遺囑即自己作古後的安排。按照現在的平均期望壽命，我們的大限之日還相當遙遠，似 乎正經去擬定具有法律意義的遺囑有些奇怪－要末是厭倦人生，要末是故弄玄虛。其實，真正負責任地想想，人有旦夕禍福，而我們有著子女，萬一我們有了不測，則沒有一個事先的安排，那局面將會如何地糟糕。獨自闖蕩異鄉，并無太多的社會關係，甚至沒有其他社會關係。一旦我們有難，可以期待誰挺身而出，為我們撫養未成年子女？憲法裏寫了“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但是私有財產總是有擁有者的。我們去了，我們不多的私有財產如何安置和轉讓？所以，我們只有未雨綢繆， 雖然這有些不吉利的顧忌。

在西方生活，這樣不吉利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當初還大驚小怪的話，現在則是處之泰然了。開始人 家到門上來推銷人壽保險，微笑著對你說：“如果你死了，保險公司將會理賠多少；如果是死于車禍，帶了安全帶，不帶安全帶，理賠額將有什么不同……”看人家 春風滿面地一樁樁告訴你你死亡的各種價格，心裏氣得直罵人家烏鴉嘴。這人壽保險當然也就避之惟恐不及。心裏畏懼的是，買了這人壽保險，怕就真的兌現了。後來，還是買了。那是聽多了凶信的結果。死亡不是善良愿望可以驅趕得開的，它的降臨往往無可預知。當你離開世界的時 候，你對未亡人的責任卻并沒有離開，于是買人壽保險就成了一個當然選擇。

擬定了遺囑，買了人壽保險，我已經對死亡可以坦然面對，可以構思我死去的佳境。

據說大象年邁的時候，是自己離開象群，自己到了密林深處自己了斷的。大象真象是睿智的哲學家，它們這種告別生命的方式正是我欣賞的方式。我熱愛生命，希望生命的每一頁篇章都洒滿了燦爛的陽光，希望生活的樂趣和世界的美好都可以 為我所享受，當然還希望這個享受的過程悠長。但生命的過程畢竟還是要結束，這樣，我們就遇到了一個如何結束的問題。死亡是一種 寂滅，不需要招搖，不應該帶有血腥和恐怖。所以跳樓、上吊、自戕、撞車和服毒都是不可取的。死亡是一個非常私人的事件，但前面那些死亡方式卻把死亡變成了一個社會事件。死亡不需要警示世人，不需要訛詐社會，所以死亡不應該張揚。正因為如此，我欣賞走向生命末途 的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