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文章来源: bymyheart2012-10-12 15:55:14

龙年里的运气

2000年的时候Nobel文学奖颁给了中国流亡海外的作家高行健,在那之前我读过了《灵山》,之后读了他的《一个人的圣经》,在一份介绍作者的杂志上我看见他画的一团水墨,把它剪下来放在一个镜框里,摆在书架上,那年是龙年。

高行健从来没有受大众很欢迎过,他的书和他的人还有他的画,加上他的政治态度。他成为诺奖得主后受到中国来自政府和民间的冷遇和讥讽。但我知道大部分人根本没读过他的书。

我虽然远离中文多年,但阅读并没有问题。但高行健的小说艰涩,难懂,敖牙,我觉得是翻译的问题吧。不过我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作者具有一种真的探索精神,试图用一种新的写作方式做心理和场景的描写。阅读中感受作者不畏孤独的文人气质。

他是个孤独者并不在乎是不是招人喜欢,他在小众的精神领域里谦卑地跋涉,向世俗挑战,忍受也享受着文学的伟大,记录着人的感受和心灵身体的体验,他并不想讨好读者。也许人的灵魂的探讨本来就是极其个体的经验。高行健不是很中国化的一个文学家和思想者,无论左派右派现代中国文人少有这种倔强,他幸亏是活在海外。他的书影响十分有限,因为国内拒绝介绍他的作品。

后来我常读到一些人很轻蔑也很轻狂地地提到高行健和他的书,好像他犯了什么忌讳似的。我想也许他们不该读他的书,因为完全没有读懂,其实也没有必要,既耽误了时间也浪费了那几块买书钱。就像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梭罗的《瓦尔登湖》究竟要写什么,有什么价值。一个有思想的文人如果是媚俗的,他无法完成真正的思考,这种残酷使很多有才华的人最终是要放弃对文学和思想的追求,对现实的批判,对人类命运的关注。

在现实社会里,文学家们有时还要忍受潦倒贫穷,大众的吐沫;在专制社会要说错话有被封喉入狱的危险。

文学不可能脱离人与人性的探讨,文学不关注人类生存状况和命运是写给谁呢?清高到超越政治派别是可以的,但你不可能脱离对人类命运的关切即便是风花雪夜也是有人的风花雪夜。

文人卖钱其实很容易,愿不愿而已。

扑面而来的《江南STYLE》,语言简单,动作浮夸,意向昭著,风靡世界,没有语言障碍地做到哗众取宠后,金钱哗啦哗啦的随之而来,这才是看得人最多的通俗文化,哪里都一样。谁需要呕心沥血一辈子为121万美元的诺奖来肯定?我们并不难理解文学是小众的追求。即使在读书人身上感官的愉悦比深度的探求也是更大众的,喜闻乐见的。我们都是激素和极俗的一些普通分子。一些作家抓住了这个锲机,成为色情,暴力的生产者。这也是对人性的透彻的理解和现实的把握,阳春白雪的确是没有市场价值的。

今年又是龙年,Nobel文学奖授予了中国本土作家莫言先生,真是风水来回转!这十二年中国变得令世界瞩目,渴望了解中国的世界放下了身段,很多外国人干脆走进中国去体验感受中国那原来可望不可即的文化。现在就是我们小县城的书店里,图书馆书架上就有英译本的莫言的丰乳肥臀,生死疲劳。这在上一个龙年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言既不反共也不是异见持有者,他甚至没有勇气站出来为刘晓波说一句公平话,可见他不具备成为社会良心领头人的资质,他肯定不是哈维尔,索尔仁尼琴式的知识分子,他还是党的官员,这些都没有阻挡莫言把小说写好,并且在海内外有许多读者,加上张艺谋改变的红高粱几乎成了里程碑,莫言的普及高行健望尘莫及。有些东西是可以不受政治阻碍的,艺术和文学可以擦边,但一定要击中人的心灵,莫言做到了。很不容易。

真诚地说,莫言真真是中国现在文人的代表,他和张艺谋很有相同的地方。他们有文采,有写故事的能力,但他们在中国本土要想获得体面,写作出版顺利,他们要自觉或不自觉地改造自己适应环境,与当局保持一致;他们不想成为持不同正见流亡海外的刘宾雁,或做了监狱的刘晓波。本质上他们不是西方社会里知识分子的形象,他们只是写小说的人。我们并没有权利要求他们一定做这样的人。我们在海外的这么多的文人墨客,没有剑悬头上倒也没有几个做到的。那需要很多勇气和牺牲,更需要有真知灼见,真正的见地和领导才干,这样也写不出小说了。很难啊。

我最早读过莫言写的小说是《透明的红萝卜》,很有印象,后来看过红高粱,在记住张艺谋巩俐的同时也记住这个好记的名字莫言。那时八十年代,我年轻他们也年轻。

十年前,在马里兰住的时候,有个县图书馆规模很大,离家很近,我在里边发现了有好几架中国作家的书,便迅速以补课式的速度阅读了几乎所有的没读过的书,有余秋雨,莫言,贾平凹,苏童,余华,史铁生。那时我已经离开中国十几年 ,很少这样多的阅读中文小说机会,一来没有来源,后来甚至没有兴趣了。比如很长时间里我几乎不知道有个陈忠实写了《白鹿原》这样了不起的事情。当时读了莫言《檀香刑》感到相当的震撼,特地再续借了让我先生看,一起讨论了好久,觉得这个莫言相当了得,居然可以写得如此毛骨悚然不动声色,这需要很强的笔力和神经。他对暴力的血腥描写使我对中华祖先仁厚的说法产生了动摇。

以后我在互联网上读书,又离开了那个宝贝图书馆。我知道莫言后来写了丰乳肥臀,生死疲劳我一直没有耐心读完这些长篇。没有时间也是兴趣不够。

前几年听说他写了《蛙》,一直想读却寻找不到,也就算了。

我最近读过的中国作家长篇小说是《白鹿原》。我觉得陈忠实写的难得的好,没有哗众取宠血腥暴力,有历史感,他刺破那些厚重的铁幕展现众生众相和传统宗族文化的残忍,道德的虚伪,描写黄土高原,黄河流域哺育中华文明核心的宗族儒家文化兴衰。笔触苍凉宏伟又落实到升斗小民的命运上。但我确实不知道陈忠实还写了什么,他显然没有莫言更昭著。

昨天得知莫言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是早晨很早先生打电话告诉我的,我们又说了一会他写的《檀香刑》,所知道的真是太少了,虽然我们一直喜欢文学和读书。

我又想起《檀香刑》所描述的残酷近乎欣赏的笔触,能写这样的故事内心一定是十分有承受力的人,也一定很压抑卑微,受过艰辛,体验过残酷。但我不知道他对人的慈悲和怜悯的关怀在何处,这是为什么我一直想读他写的《蛙》,据介绍这是写关于人的救赎。

希望中国我们这一代人的作家能走出个人的恩怨,写出更具有生命力的作品。我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中国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好好观察和书写。

莫言得奖对在大陆用中文写作的整个中国作家群是一个肯定的鼓励,因为他有代表性。世界接受了中国的现实,理应接受这个巨大人口里写作的作家。这也是人类五分之一人口的文学大家啊。

我寄希望于莫言和中国作家,用笔写出一片真情,留给未来和历史。

祝贺莫言先生获奖。这个龙年中国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