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一场大雪连着一场大雪，好像永远也看不到要暖和起来的迹象。

周末的下午，我终于可以心里安静下来，面对着落地窗，一边一个人慢慢喝茶，一边看着三月末冰凉的细雨。我的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汤锅在炉子上噗噗地响着，车在远处的路上一辆一辆地闪过，匆忙而又无声。路的另一边空地深处，一层白雾水汽蒸腾地浮动，路边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干树枝在空中连成一张网，在雨里淡淡呈现出静悄悄的一片赭红，那是极易被忽略掉的春天最早的颜色。

然后，就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渐渐吞没了远方的小树林，池塘以及公路。

这样的日子，是空的，但是又隐藏着新出炉的面包香。

在纽约北部这个冬天寒冷漫长的地方住了十几年，冬天的沉闷有时让人感到诧异一个人承受孤寂的能力。那么多单调乏味的日子，灰茫茫的景色，如何让一个人保持生动活泼的内心呢？我憎恶这样的黯淡，却又视之为一种恩赐，那种巨大的荒凉感同时也带来巨大的宁静，白茫茫的雪地使第一声鸟鸣充满了响亮尖锐的快乐。

当然，这样的冬天本身也并不是乐趣全无。当那些雪天昏地暗地降落下来的时候，学校和公司通常都关了门，这样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暖和的家里烘焙小点心，煮热汤，预测落雪的深度，然后在雪停下来之后出门铲雪。大雪之后通常不会太冷，天空晴朗，雪后初晴的那个黄昏也总是蓝莹莹的，雪地里空气清甜。雪地上有时会出现小动物的脚印，整齐细碎的脚印从邻居家的房子一侧一路穿过我们的后院，然后消失在一排松树后面。邻居家因为厌倦了连绵不绝的大雪，到最后索性只铲出一条通往车库的通道，每天只由车库内进出，通往房子前门的小路任由厚重的积雪堆积着，雪深齐膝，谁也没法走过去敲他们家的门。而这种时候，铲雪车的铁铲从雪地上粗重划过的声响在黎明或夜深的时候总是特别的清晰又让人感到安心。

现在，深秋时飞走的野鹅已经飞回来了，下午的风里开始有了温热的微醺的气息。那些白色的寂静，悄然归隐于更加深而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