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小职员及其他
文章来源: 娅米2009-08-10 07:24:39

夏天通常是我工作的“淡季”,可是今年反常。新来的人需要帮忙培训,经费不断调整,公司结构也在调整,预算就要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下作出几种不同方案。我被那些数字折磨得什么心思都没了。夏天过得缓慢,几乎天天下雨,黄昏里散步,突然听到一阵雁鸣,抬头看见水塘上面的天空里一群大雁振翅而过,心里竟然有了秋意萧萧的凉意。而实际上,八月刚到,夏天还没收尾。

给自己放了一周假,给门廊刷新漆,整理家务做饭陪孩子,比上班还忙。站在厨房的窗下切菜园里新摘的黄瓜,一刀下去,一缕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心里一动。大学暑假的一个夏天,我去乡下看望一个舅舅,他插队时在农村安家,自己在镇里上班,每天做火车跑通勤。那时他在乡下有一个宽敞的院落,明亮的大房子,那个下午,夏虫在树下鸣叫,阳光热烈而万物在暑热中沉睡,屋门大敞着,我舅妈就在厨房的阴凉里切肉洗黄瓜,我和表弟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她,她把一根刚摘下来带着刺儿的嫩黄瓜一刀切成两半,跟小表弟说,“给你姐姐一半。”那根黄瓜的清香甘甜和那个下午宁静富足的感觉,让今天的我发自内心地怀想,普通的日子,因为没有忧愁而散发着生活的馨香。

如今我也到了我舅妈当年的年纪,可是我每天忙碌烦闷地过着,很少有她那么满足快乐的时候。我的生活老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挤压着,让我挑不出什么不是,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我手里端着一碗白米,却总怕明天它变成一只空碗。我自己动手刷漆种菜煮饭,俨然是一个带薪村妇。周末空闲的午后,我坐在门廊的台阶上跟朋友在电话上聊天,看着微风拂过草坪,小草象麦浪一样在风中闪烁一片亮光,也会感觉到大萧条中暗藏的某种安详。如果我们的日子不被生计所迫,是不是会多一些幸福的感受?

几年前,一个女朋友打电话给我,她以前在北京兼职两家报社,到美国后在家带孩子,她那个周末的下午抱着孩子站在屋檐下看完丈夫在院子里割草种树,然后就打电话给我感叹说,“我怎么觉得自己现在就象个村妇一样!”村妇不好吗?我们以为自己是谁?生活不过如此,幸福也不过是内心瞬间的感受。我们失望,是因为曾经对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期许过高。

有一个下大雨的星期五,新同事忧心忡忡地一直看着天空,盼着大雨早点停下来,因为她要下班后一个人开三小时的车去外州看望儿子一家。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六十岁了仍然自己上班挣钱,为工作小心谨慎,勤勉努力。做了一辈子的小职员,新工作里出的每一个差错都让她惊慌不安。还有一个同事,干了三年,在公司里口碑极差,自己迫于压力,选择主动离开换了一份工作,走之前跟我告别,神态甚是寥落。新工作地点离她住的地方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问她是否考虑搬家,她潇洒地说,“过两星期就搬,反正我已经跟我丈夫分居了,我是自由的,一切重新开始。”

这些普通的人,他们那种坚韧独立常常让我感到敬佩。理想,有时是鼓励我们向前的动力,有时也会成为我们痛苦的根源。在我们年幼生活刚刚起始的时候,我们可以任意设想自己未来的生活,可真实的情形是,我们通常不能百分之百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生活扔给我们一只酸柠檬,我们能够不抱怨而把它变成一杯柠檬汁,那就应该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