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欢喜和忧愁
文章来源: 过耳风2010-03-07 03:54:42
周五那天,老石突然跟我说:大黑明天下午跟女朋友约了要去镇里一起吃披萨,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惊讶万分:什么?谁约了女朋友?什么女朋友?

“哈哈,你真的不知道啊?”老石不禁沾沾自喜:“这种事情,他当然会告诉我不告诉你啦!”他有点同情但是绝对幸灾乐祸地说。

原来老石生日那天,大黑神秘地知会老爸:他有一个女朋友啦!

去年圣诞节前Nikolaustag,大黑在学校他的课桌上发现一个巧克力Nikolaus和一张未署名卡片,经过他的秘密调查,这份礼物来自一个邻班女孩,她曾经和大黑一起参加过同一个电影兴趣小组,并且拍过一部小电影。那部电影我们看过,小女孩是主角,很精灵的模样,小个子,不像大多数同龄少女早早发育,高头大马,比大黑高出一大截去。

“你去会女朋友,是die Freundin还是eine Freundin?”这个问题,不酷的老妈大概都会问的。

“嗯,是eine Freundin。”大黑稍微犹豫了一下,说。

“喔。”我猜测着他的犹豫:这个年纪,如果有一个die Freundin,那确实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不过如果给老妈知道了是die Freundin而不是eine Freundin,大概又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就你们两个人啊?”当然,这个问题不酷的老妈也都会问的。

“对。”大黑说,一脸有备而来的坦然。

“你们两个,谁先约的谁?”

“我约的她。”大黑耐心很好。

“平常没有听说过你们有来往啊?”这样下去,有点象审讯了,老石不停对我使眼色,我假装没看见。

“我有她手机号码。”老妈真是笨蛋啊,都什么时代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问。

“那你们吃披萨谁埋单呢?”这个问题实在是庸俗,大概只有不酷的中国老妈才会问。

“我埋单。”大黑说,有点紧张,大概对老妈的吝啬印象太深刻了。

“唉,真贵啊!”这是什么混帐话?老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耐烦。大黑,默默接过老爸递给他的攒了三个星期的零花钱,一言不发。

“开玩笑的,”我赶紧说:“多穿件衣服,外面冷。”

那天下午,老石送大黑回来后汇报说很可惜女孩子还没到,而大黑执意要老爸回家,如果女孩子不来,反正可以打电话回家让老爸来接。他们出门的时候正下着大雪,大黑坚持只穿了他那件黑色假皮夹克。那天下午一对少年男女坐在镇里的披萨店闲聊了两个钟头,他们只喝了点饮料,没有吃成披萨,因为店主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们点的披萨给忘记了。尽管如此,我相信他们是快乐的。

十年前,我一个人带着大黑到德国,准备二黑的出生。那时候每次出门,他总是紧紧拽住我的手,不肯放松。有时候在回家的公车上他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他,就从汽车站一路抱着这个胖胖的小孩子,一直爬上四楼我们的公寓,那份实实在在的温暖的重量,至今还埋在我心头。他更小一点的时候,我们去四川探亲,老石和我第一次把他留给外公外婆,自己跟朋友出游。我母亲后来告诉我:大黑早上起来,找不到我,就去门后的衣架上拿起我的外套,把头埋在里面,一边深深呼吸,一边喃喃地叫妈妈。

我的小胖子长大了,小时候,他最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妈妈你跟我玩吧!现在,每天早上,我站在门口,看他不慌不忙地穿好外套,戴好帽子,围上那条兰格子的围巾,他褐色的长头发柔顺地盖过耳朵,他的同样是褐色的清澈的大眼睛又坦白又宁静又有点点茫然,他那么生气勃勃,那么神秘,那么纯真而敏感,他真是帅啊!而对于我抚摸他和拥抱他的企图,他每次都会闪身躲过。

“诶,”他抗议地说,羞涩地笑着。

大黑,我的大眼睛的小胖子,你长大了,你母亲的心里,又欢喜,又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