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年（1987）游九寨

今年5月底，我决定陪老妈出去玩一趟，去哪儿呢？我妈说国内的好山水就差九寨沟没去过了。我说那我可得陪你补补课了，九寨一定得去，不去会留下遗憾的。再说北京有直飞九寨的飞机，方便得很，一个往返，两三天就够了。

九寨我早去过，那是在1987年5月蜜月旅行的时候去的，距今整整二十六年了。那个年代我们还吃着社会主义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我俩各自的部门领导都很善解人意，听说我们想请假结婚，大笔一挥就批了我们整整一个月的假，回来连奖金都没扣！还得说多亏了大锅饭啊！

那年头钱也值钱，我们在四川玩了整整一个月，怀揣一千块人民币最后居然没花完。87年的九寨刚刚作为旅游景区对外开放不久，我们从朋友的照片上看到了这片神奇的风景，就禁不住诱惑非来玩一趟不可。

记得那次我们是从成都参加旅行团去的九寨。那会儿这条路的路况糟糕透顶，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不断的。这还不说，盘山公路崎岖又狭窄，路边光秃秃的连个遮挡都没有。一路开来惊险不断，我们坐在车上，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记得每当与对面来车狭路相逢的时候，我们的手心里都能捏出汗来。吓成那样又不敢叫出声来，唯恐吓到了司机。

有一次我探出头去往窗下一看，人立马瘫了：从车上看下去好像只有一半车轮在路上，另外一半悬在空中，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年轻人胆大，去九寨之前我们就听说那条山路上出过多次巨惨的车祸，可那也没能动摇过我们去九寨的决心。现在回想起来真后怕。

如今去九寨的交通可便利多了，这次我们就是从北京直飞的九寨。虽说由于当地气候变幻莫测，云雾缭绕，使得飞机常常不能正点起飞或降落。我们这次从北京出发就晚点了两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飞机又延误了两个小时，但无论如何，直飞的班机毕竟大大缩短了从“人间”到“仙境”的路程。

说到飞机晚点，导游说就因为机场取名为九黄，所以飞机到了这里就变成：“九黄九黄，十次航班九次黄，还有一次在返航。”这样说来，坐飞机去九寨，遇到晚点或返航都属正常现象，得事先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记得87年5月的一天，当我们的汽车终于有惊无险地缓缓驶入九寨沟的时候，大家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九寨就是一幅活生生的山水长卷、人间仙境啊！在北京长大的我们哪里见过如此苍翠欲滴的原始森林、气势磅礴的瀑布、晶莹剔透的湖水？那远山近水仿佛一个童话世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我们屏住呼吸连气也不敢喘了。

这次重游九寨，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人们常说十年就是一代人，这样算来，二十六年过去，我们已经和当代年轻人相隔了两代半，都该是曾祖父母一代了啊！我们老了，九寨别来无恙否？这些年逐年增多的游人，是否打扰了九寨的安宁呢？

87年的时候去九寨旅游的人很少，记得我们进九寨沟的时候，整个沟里就我们这一队人马。我们就住在沟里的小客栈（现在游客只能住在沟外，第二天想再进去玩还得多买一次门票）里。一天傍晚导游带我们完成了一天的行程之后让大家回房休息了，我们俩觉得刚才在珍珠滩没玩尽兴，两人一商量，就偷偷溜出来又跑回珍珠滩玩去了，那时候九寨沟里没有栏杆阻挡，人可以跑到湖里淌水玩。我们玩着玩着，山沟里的天忽然就黑了下来，而且是漆黑漆黑的，一点光亮都没有。我们吓得赶紧拉着手从珍珠滩摸出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步一步慢慢往小客栈摸索。

在我们走到离客栈大约一里左右的时候，碰到了打着手电筒来找我们的小导游，她说大家都急死了，全团人正在分头找我们。

听说我们去了珍珠滩，小导游尖叫着说：“好危险啊！珍珠滩下面就是珍珠瀑布，这么黑的天，你们脚下一滑掉下瀑布就会摔死的！”

当时我还以为她在吓唬我们，这回再去珍珠滩一看，果然如此，珍珠滩的尽头就是珍珠瀑布，当年我们如果往前多走两步可就粉身碎骨，压根儿也没今天了，真是好悬啊！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我再次庆幸当初我们捡了两条命！

那时候的导游真好！按说那天的项目已经结束，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就算我们跑丢了也没有她的责任了，可她发现以后却像丢了自家兄弟一样着急上火。那位小导游当年也就二十出头吧，一路上她常给我们大家唱歌，却从不带我们去买东西。而这次我们在九寨只有三天的行程，旅行社的协议上说好只进两个店，可导游却硬是又另外带我们去了两个他自家开的店！我和妈妈算是很理解很配合他的了，他推荐的节目我们看，带我们去哪家店，我们也不空手出来，但一口气逛4家店，实在有点过了。而且我们明明没病，他却非要带我们去药店，推销给我们一千多块钱一朵的藏红花。唉！我多么怀念当年那位小导游啊！

最后一天逛店占用了我们多半天时间，去黄龙行程就显得紧张了。那里海拔高、缺氧，人根本走不快。但我们时间不够，怕误飞机，最后只好从山顶上一路小跑着下山。那里海拔那么高，慢慢走都喘不过气，我真担心74岁的老妈受不了。可最终我妈没事，我却被撂倒了，赶到机场以后我就瘫倒在椅子上，头疼、恶心、胸闷，难受极了，心说没准儿这回要挂了吧。飞机又是晚点，早知飞机晚点，我们跑什么呢！后来直到坐上飞机，有了足够氧气，我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建议想去黄龙的朋友，提前一星期开始服用“红景天”口服液，避免高原反应，我们是到了黄龙才喝的，已经来不及，没什么效果了。

当年的旅伴也好！我们三对旅行结婚的年轻人，一路上互相关照，萍水相逢，后来竟成了多年的朋友，他们到北京出差的时候都还去电视台找我们。那样一种彼此信任的关系，在以后的旅途中就不多见了。

……

二十六年前的旅程发生于我们生命中那段宝贵而短暂的青春时光，年轻时大胆妄为所具有的新鲜而疯狂的感觉，现在早已离我们远去了。这次来九寨反倒是我那一向乐观、开朗的老妈，仿佛焕发了青春一般，玩得那么开心，九寨到处都留下了她老人家精彩的Pose。黄龙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她都没什么高原反应，我算是服了她了。

“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常不改。” 26年后的九寨，“山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山，还是那样葱茏，水，还是那般妩媚。我相信，无论再过多少年，沧海桑田，岁月荏苒，九寨之美必将永不磨灭。

写到这里，我似有所感悟：人是很奇怪的，总想抓住点什么，因为美好的时刻如同烟花，稍纵即逝。美好的景色我们赞美、欣赏它，其实却也不宜久留，熟悉的地方没风景，人一直生活在这种惊艳的美景之中，终会产生审美疲劳的。

最好，九寨不是故乡。

26年的岁月告诉我们：在真正的生活中，景色不好不坏就已足够；生活不好不坏才算正常。持久的幸福感不但不真实、而且太累。关键还是怎样自己愉悦自己，并让自己成为一个美好的人。

真的，很多时候其实只是自己的问题。

1987年照片

2013年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