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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碎四人帮后,一些老电影陆续上演,开始只是小规模的放映,叫内部片。一次我和家长去看了内部电影--戏曲片<<野猪林>>。李少春、杜近芳扮相俊美,孙盛武手中的折扇舞得花团锦蔟,几位主演唱念做打具佳。被迫看了多年样板戏的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从此迷上传统戏。以后梅兰芳的<<舞台生活四十年>>,容各位名家于一台的<<赤壁之战>>等戏曲片陆续播放,让我大保眼福。可惜早期名伶很多没留下活动影相,我于是找了剧照,唱片和介绍文章来欣赏,懂得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当时一些有幸熬过浩劫的名演员复出,各位"角儿"都六七十岁还能登台,足见功底深厚,只是扮相上难掩岁月痕迹了。一日看到南北昆合作的折子戏<<琴挑>>,觉得两位主演的扮相唱功都好,且昆曲的旋律、唱词较京剧更美。一路哼着“闲步芳尘数落红”回家,从此又成了昆曲戏迷.
中学我有个同桌也是戏曲爱好者,我们都是高个儿,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我就悄悄给她唱上几句。现在想起来觉得好笑,当时的课堂秩序怎么那么乱啊。
工作以后科里有位老前辈,闲聊时谈起四大名旦、须生,发现我还算略知一二,顿时视我为年青人中的知音。由于老前辈的宣传,联欢会上大家起哄让我来段“阿庆嫂”,只是我对样板戏实在没有好感,因其曲调总让我不由得想起那个疯狂的年代。于是自作主张唱了“霸王别姬”中虞姬的[南梆子]:“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会后客气的同事说,“想不到咱科还有这么个人才呀”。不客气的说,“你唱得呀,我差点睡着了”。
谈起京剧昆曲来,同龄人问得最多的就是:“你听得懂吗”?我想京昆对北京人来说实属正当防卫,即不是外语也不是方言,就算唱词中的文言部分,只要有中学文史基础就不费劲。<<西厢记>><<牡丹亭>><<窦娥冤>>不都选入过中学课本吗?听不懂实在无从谈起。即使是听川粤等地方戏或欧洲古典歌剧,唱词不可能逐字逐句的明白,也不影响欣赏其旋律韵味之美。后来发现,不少人就算是为了附庸风雅,也宁可到交响音乐会上去打磕睡,对中国自己的古典音乐戏曲,则“听不懂”得理直气壮。
为了争取观众,我们的戏曲改革到也从没断过,只是有些实在适得其反。比如在乐队中大量地加小提琴等西乐,唱腔也谱得越来越像革命歌曲,再让古装的女子唱得咬牙切齿,跟举着盒子枪的柯香似的。结果是喜欢小提琴的听室内乐去了,喜欢歌的看演唱会去了,喜欢快节奏的直接奔影院或迪厅,喜欢戏曲的,瞧了这不伦不类的玩意儿,也不来了。
一次在法兰克福看<<魔笛>>下午场,剧院坐得满满的,八成以上是家长带着孩子。散场的时候,不少小孩儿哼着夜后的咏叹调。在欧洲我每次去听古典音乐会,发现上座率都不低。在我看来,古典歌剧对于欧洲人等同于京昆等传统戏曲之于中国人,而类似的景象在北京的传统戏演出现场我从未见过。日前和朋友去看<<女人心>>彩排,他说德国歌剧团一半的资金是国家资助的。想在欧洲这种重视传统的地方尚且如此,于中国这喜欢求新的国家,传统戏曲要靠其自生自灭不知能维持多久。越来越多的戏曲演员唱歌或演影视剧去了,北京百年的吉祥戏院为了给商业街让路,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有一回我买了北昆<<荆钗记>>的票,在剧场门口碰到一位老兄过来问:“您这票哪儿发的”?“发的?我是买的”。“得了吧,谁还买票看这个”。
如今国学热再度兴起,去年底回北京,<<牡丹亭>>正在上演,宣传做得红红火火。让我想起学生时代的一位忘年交,当年他正研究<<牡丹亭>>。我听过他讲希腊悲剧,讲杜丽娘的"为情而生,为情而死"。可惜此公英年早世,若他看到<<牡丹亭>>现在这般情景不知做何感想。
可惜我行程紧张没时间看戏了,临走与广告牌上的杜丽娘柳梦梅合影留念。不久,算得上资深戏迷的姐姐给我传来了"拾画叫画"和"夜奔"的几个不同版本,我也得以在"万紫千红开遍"的季节一保耳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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