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文章来源: mandolin2014-09-19 08:56:43

浮华

文/胡曼荻

 在新加坡,有钱人都不住在组屋,而是住在共管式公寓,据说级别很高,很多共管公寓的地方能看到海,住在共管公寓中多是百万富翁,表情亦显示不同常人。区别组屋和共管公寓在于两个字:浮华。


 在一座共管公寓后面,正在建另一座类似的五星级公寓,建公寓的人则是一群脏兮兮的工人,他们住在工地上临时搭建的板房里,好几个人一个房,上下铺,屋子里没有空调,乱乱的几乎没有更多的空间。隔着一条矮矮的板网,板房里的工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朋友所在的公寓游泳池和其中畅游的富人们。


 于是一些富人们生气了,他们联名写信给工地的总管,说那些工人不可以看他们游泳,工人们的目光也许是猥亵的,这令他们感到不安。


 工地的总管是不想得罪那些富人们的,于是工人们住的木板房前面便多了一道很高的挡板,遮住了工人们的视野,他们再也看不到富人们在游泳池嬉戏的美姿了,美丽的庭院增加了一道很不和谐的风景。


 从海边的高档公寓到牛车水,总是看过一路的繁华,有新加坡东海岸边独立的洋楼别墅,有高速公路上的良车宝马,有珊顿大道摩天的金融大厦,那其中又演绎了多少浮华?


 没来新加坡之前看过一部连续剧为《金色珊顿道》,故事中呈现在乌节路有一片灯火,每个窗口都有自己的故事,有钱人利欲熏心,无钱人忙忙碌碌,争来争去,这个城市在连续剧中表现出多么诱人繁华盛景。


 一个城市,写尽了一世浮华。

 

 

 一个巨商的母亲逝去了,那几天所有的报纸有大量的版面来登各种悼词,那母亲的照片已占去几个版面,看得人心惊胆怯。翻开报纸看到那么多逝去的音容在愣愣地看你,这对读者是不公平的,因为无形中受到很多的惊吓。然这是金钱的魅力。出资价钱好自然可讨得好版面大版块,读者无可奈何,连出版社的老板也无可奈何。金钱自然高于读者利益。

 

 原本懒惰,只是认为自己无可改变这个世界,于是不再挣扎。不知是否还要懒惰下去。写巨商母死的大肆铺张,并不是想为自己的懒惰找理由,只是觉得原本凡事前生注定,今生只需慢慢受用而已。真的,懒惰是一种可怕的病疾,然无法改变的社会不依然在运作?这为母尽孝的巨商富甲天下,这有何用,还有许多人依然一无所有。以已秉性,天不会塌下来,面包总会有的,所有的事便撑下去,只要心知。


  估计富商不喜欢懒惰,辛苦后便有能力登出大版的讣告去,不在乎别人的眼球,随心所欲。

 

 

 


 

 

 

  那一天出地铁站,看一个人拿了一大叠的名片在分发,对每个经过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分发一张。


  前面有一个女孩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看都未看一眼。不知那个发名片的人看见了会不会伤心。


 亦原本要丢弃,但忍不住看了那张名片一下,上面写着:你的机会等待你的来临,跨国际的大生意由此展开。原来是一家不知所云的国际公司在宣传自己。笑可笑之人。


 每天都要经过一个地下通道,在通道中常常被几个孩童拦住,他们手里拿着些小狗小猫之类的工艺品,要你买。第一次时不好意思,买了一个,以后每天如此,便有些烦了,便面无表情地走过,丝毫不理会那孩童百分之一百二的热情。


 人情就这样淡淡地流走了。我们看惯了一些事,便觉得有些麻木,便不再理会,甚至躲之不及,唯恐上身,其实世界原本不都是互相交换的吗?


 一个人在街上默默走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一个很青春的少年,很整齐的衣。他说:你可不可以给我十块钱?为什么,我问。我的钱包被人掏了,他说,一脸的无奈。你现在要去干什么?我说。我要去吃饭,他说,很心安理得的样子。那你自己走回家好了,我说,快步离开他。


 原本是喜欢助人的,却厌倦那少年的表情,不知为何失去了同情心,是被这世界给麻木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位居高管者。


 那位老先生似乎经历过许多的沧桑,他现在已是一个国家的大将军,军人生涯让他做事总是颇有煽动性。然而他做人居然是宽容的。他这样说:我的原则是所有的人在我面前都是一百分,我虽然有自己的印象分,但你可以在我面前增分或是减分,这均是看你们的造化了。你们可以增加到一千分甚至更多,但也会减少到零分以下。

 

 起初并不能准确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后来望着他居然亲自下厨做饭到街上施善给俗人吃,忽然便有些入山寻得隐者的感动。


 我们原本都是无权评价他人的,所以不要戴眼镜看人便好,给人打一百分也只是借口而已,别人谁又真地在乎你的评价?只是那个老人职位太高了,竟以此心来评别人,实在难得。


 永远只有真的,也不会有假。

 

 

 

 曾有鲁迅先生称“躲进小楼成一统”,眼下“躲进歌厅成一统”亦是时尚。躲商场激烈,躲家事烦恼,躲官界愁绪……闹中求静,喧中求安,一曲歌求得共鸣……陌生地来,陌生地去,曲终人散,星空依然,独自游离街头,自当别有一番情绪在心头。白天重登自己的舞台,再演自己该扮的角色,躲进歌舞厅求来的是养神的幕间休息。本是一场游戏,心静如水,也便尽情。

   

    然歌舞厅中事的确恼人,正如一位先生说一怕那音响二怕女歌手。但怕在心中,人被环境所之,自难拔出,以平常心对喧闹事原本是以不变应万变,躲的心境描述不出。

   

    大学读书时校园的歌舞厅简陋不堪,周末依然云集的学子像在下饺子的锅里一样难以翻转,却是悠然,拥挤本来便是一境,那时的表情或夸张或肃然,或暇思或忧郁,均是一景,难得躲在众人的情绪中求生命的一种感觉。


        想来国人怕些身外事由来已久。但躲进歌舞厅也便该忘掉那些怕字。

   

    曾于一日去以歌舞厅,颇有西部沙场秋点兵的风范。音乐亦震得人失去了思维,跳上舞台,顾自放情,见两洋女自娱自乐,身体不停抖动,难以放弃,曲没有间歇,从头至尾,自始自终她们都在抖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舞动起来不需对话,身体的宣泄是最让人吃惊的,躲进大家的共舞中,一曲歌来一心境,不知那位说怕的先生是否真地沉湎于如此的“狂欢乱舞”中,那时音响不是怕而是不知所然了。没有喧闹的感觉,只有重归丧失很久的孩童的无所顾忌和痴心。

   

    那个歌舞厅有一个始终不停转动的大风车,光亮一闪一闪的,在变幻不定的灯中颇让人想起乡村中无边无垠的绿地来,随之转起来的是轻轻的思绪,飘忽而久远。

   

    想来应时时给自己一点机会,找一种目空无事的境地。躲起来只是为了积蓄。

   

    都市的浮华亦不是能写尽说清的。

 

此文写于旅居新加坡期间,被收录在即将出版的胡曼荻文集《狮城萦梦》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