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文/胡曼荻

       有一段时间没有看中文书。每天强迫自己读英文字。想换一种方式来改变自己的思维。这种想法让我很痛苦。在一种文字的摇摆中，忽然发现自己颇似许多年前那个学步的邯郸人，中文居然不灵光了。

       一天，在图书馆读书的时候，忽遇到一个朋友。她向我示意手中的几本书。看那书，是三毛译的一套美国神父的散文集。那些文字也许不好称作散文，只是对生活感悟时记下的文字。朋友问我要不要看。看著那书，问她：你还看三毛的书？她曰：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我翻了那三本小书。美国神父的感悟很生活，三毛的翻译笔痕感性，亦如她所有的文字。原本三毛精通西班牙文和英文的。忽然对在天国的三毛有了好奇：在她离开人世的刹那时光，是用中文思考还是用别的文字思索着，去汇合她已在天国中的荷西呢？

       她原本有许多事要做的，许多事能做的，为什么要匆匆把文字抛下而香消玉殉呢？文字的确是让人神销的东西。朋友看过我的散文集。她说：你在书中似乎很不开心呢！为什么？你的心境竟似三毛的忧郁呢！
   

       忽然便有了一些怕。想起来，一位尊者曾对我的散文集作评，主题是他告诉我的：比枫桥更斑驳的心境。至今亦没有看到那篇文章，只是他传信过来这个主题的时候，的确震了一跳。

       哪有斑驳的心境呢？一直很想让自己有一种共融的感觉。不仅仅是文字，更多的是生活。何况每日的匆匆，何以有心情去奢侈忧伤与感慨苍凉呢？曾经读了三毛的书，她书中所要传动的，原本是对生活的感动，为什么偏偏便笼着一股淡淡的哀愁呢？  三毛的文字，原本是流浪的情怀。

       发现自己读得最快和最易理解的还是方块字传递出来的信息。字母文字带给的只是语言，而没有感情。至今还不能沉浸在英文中而觉得自己在读什么名著，而只是翻了几页方块字，便心海如潮了。

       许久没有写汉字。报纸上的专栏是否开了天窗，也没有时间去想。写完的稿子只是凑齐了几篇便寄回去，登出来是怎样的，至今都不知道。忽然便对文字有了一种惊骇，对己有了一种担心。这种文字怎样去影响别人的心境呢？还是不要写的好。

      文字是思想的延续，将无形的思维变成有形并可以流传的载体。当躯体随风飘逝的时候，可以留在世上让人记住的便是这文字了。感谢上苍给吾对文字的悟性，感性间可以将理性的思维留下，电子的或是媒纸的，不枉的是在尘世飘过一次。

       于是亦不想读三毛。更不想读英文。

此文写于旅居新加坡期间,被收录在即将出版的胡曼荻文集《狮城萦梦》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