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处处开(10)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20-06-03 19:55:19

我们从集市回到酒店,最后两位医生也刚好抵达,大家一起吃了一餐工作午餐后,登上去往特纳的大巴士。这是一家旅行社提供的60人座豪华空调大巴,带着我们16位志愿人员,加上当地的向导、翻译还有若干工作人员,显得有些太大了。

曼迪告诉我说:“我们的行李和医疗物资仪器会占座位,因为大巴的行李舱里还需要带很多当地需要的其他东西,而且,对于我们这样的外来人员,为了安全因素旅行用车是有一定标准的。”

我问她:“路况是不是很糟糕?”

“得看运气,”曼迪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滑坡什么的,挺好开的。”

跟着队伍依次上车,大家各自挑了座位坐下,带队兼向导拿着麦克风简单欢迎了我们一下,跟大家交个底,大约3-4小时的车程就能到达特纳的大本营,组织方已经有工作人员在那边等着我们,后面的安排到了之后会开会详细说。

车子开上公路后,欧文就晃荡过来坐到我的旁边。他掏了一包薯片给我,轻轻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心情特别不好?我陪你坐一会儿。”

“你能看出来?”我很有几分好奇。

“我很可以的,”欧文自己先吃了一片,笑嘻嘻接着道:“我的奶奶曾经给过我很多tips,她表扬我对身边的人的情绪格外敏感。说,如果发现朋友心情不好,不需要多说话,只要陪陪这个人就行。她让我牢牢记住这一点,能把这件简单的事做好,我以后不用担心交不到朋友或者找不上女朋友。”

“是不是像《生活大爆炸》里的Sheldon?”我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不管谁upset,他都会提供一杯热饮料?”

“就是这个意思。”欧文深以为然地点头:“你别有压力非得跟我聊天,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既然是发现了,就觉得有责任陪你一会儿。”

“你看得很准,我是心情不太好。”我靠上椅背,接了薯片来也抽了一片。

天空从晴朗变得灰蒙蒙的,眼见就要下雨了,公路两侧是连绵的山坡。看起来并不像热带雨林那样的茂密树林,而是覆盖满了发黄的植被,在蒙蒙细雨里有些荒凉的意思。

若是换了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强调我没有心事,不需要他特意过来作陪。但是如今我觉得这是我最需要改变的一点,需要学会接受别人的照顾,更重要的是,需要学会ask for attention。

记得有一年我过生日刚好是周末,何桥阳一早就主动要求自己带着儿子去中文课。不知怎么的,我就感觉出他中午安排了一些节目来给我庆祝,心里很是期待。在我的猜测里,他肯定是带着儿子去取了蛋糕,还顺便买了我爱吃的外卖回来做午餐。晚上我们可以出去吃一顿,再看部电影什么的,那样就很不错。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回来了,脸色很不好,儿子也是一脸憋屈,看起来是在课堂上挨了批评。他进门后看了一眼厨房,张口就来了一句:“你在家一上午,没做饭吗?”

我当时也愣了一下,赶紧道:“现在做吧,反正买了不少半成品。”

何桥阳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隐约间我能听到他沉着嗓子批评孩子的作业,两个人正在做斗争。

我选了几样简单的食材,凑合着做了一餐,然后叫他们吃饭。我解开围裙默默地上楼,关上房门躲进厕所里就哭开了。也许像我这样很少哭鼻子的人,一旦哭起来就格外难以抑制。尤其是这会儿我心里特别想不开。

大家可能都有类似的经验,有些事情一旦想深了,很容易就走进胡同里上纲上线到一个新的高度。我这么大一个人了,为了一个小生日哭死哭活的说不去不够人笑话的,但是我就是觉得特别伤心,一年年的我照顾着他们每一个人,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就这么一天我有点期待,竟然就没有人记得我,没有人在乎我。

而且,我在厕所里哭了接近一个半小时,何桥阳竟然就没想起来上来看我一眼,甚至没有问我一句为什么不吃午饭。他越不上来,我的郁结和怒火就越是激烈,越是觉得这个日子过得真没意思。熬到哭得没什么力气的时候,我给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发了短信,我对她说我想去她家里住两天。

“怎么了?”她问我:“过生日还跟老公吵架?”

“没有吵架,他没有想起来是我生日。”

“哟,这就是他何桥阳的不对了。”她写:“不过,这种事情也很平常,你就说吧,他们有什么事是能记住的?家家都一样!没事,我去提醒他一下。”

“不用了,那有什么意思呢?”我说:“你别提醒。”

那一天,我的好朋友陪着,我躲在厕所里手机聊了三个多小时的天。何桥阳硬是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最后还是儿子来问我吃披萨行不行,我说随便,他们俩就开车去买。等他们俩回来,我已经过了那阵子的崩溃期,收拾了一下自己当作没事发生。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何桥阳突然闯了过来,拽着我到一间空着的小会议室里把我抱住。他的嘴唇贴着我的嘴唇,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贴着。

“对不起,维嘉,”很久之后何桥阳松开我,摸着我的脸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忘了。”

“没事的,”我安慰他:“不要紧。”

“不行,”他说:“要补给你。”

“不要了,已经够忙的了。”我赶紧摆手:“又不是个大生日,没有必要。”

真心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就是那一阵情绪上来了而已,谁还没有这样的时候呢?何桥阳不是故意的,他的工作有压力也不爱放在嘴上说,大多数都靠自己消化下去。他告诉我他工作上碰到一个incident被老板抓着不放还没有解决又遇上儿子跟他犟中文课上那些作业,两个人瞪着眼睛熬了一个下午谁都不肯服软,其实他自己也没吃上午饭。

生活就是这样的,我怪不着何桥阳,因为他未曾存心要忽略我。我要是又吵又闹的,最后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然而我的委屈依然历历在目,那种疼是真的疼,还是得我自己慢慢抚平。

我妈知道后就批评我:“你过生日就要提前好好安排,告诉他你想要什么,让他好好去买回来好好包起来,一样都不能少。”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我问妈妈。

“怎么能没有意思呢?”我妈反问我:“你得给自己争取关注,生日一年就一回,过了就没有了,不可以随随便便的。你见我哪一年的生日不是做足准备的?”

我忍不住翻了一下眼睛,我妈一般都是提前三年准备的。

“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事情当回事了,别人就更感觉不到重要性。年龄越大越好说话,越来越让步,说起道理来都是明白的,但是心里未必真的情愿。懂事,可以有很多种懂法的。能照顾好自己的情绪,也是懂事。”最后,我妈不太客气地说:“你要不在乎,你就别哭,有什么可哭的?”

一直到我离婚以后,我才觉得妈妈的话有她的道理。

我没有要求过什么关注,最后就是被人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