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荣半躺在床上揽着何田田，手掌裹住她裸露的肩头轻轻地抚摸。

何田田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窝在他的胸口。她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喘匀，心跳也还没有完全平复。离荣身上的气息把她包围着，让她感到无比的放松，昏昏欲睡。

离荣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们这样不是很好么？”

何田田抬眼看看他，他脸上带着一个得意又心满意足的微笑，搂了她一下说：“你睡会儿，今天赶飞机起早了吧？”

“说真的，就是觉得十个月时间不长，我才想去。”何田田趁着他情绪好，赶紧旧话重提道：“要是他说得两年，我就直接拒绝了。”

“让你睡觉，不考虑这事，”离荣拍了一下她的脸，说：“你又不是没有看见我当时有多忙，天天开不完的会，比你出差累多了。”

“这次不一样，收购的那家公司有底子在，不像这边当初是从零开始。”何田田说：“而且，不是还有你在么？我就不担心。另外，我给Alison看了个很好的学校，也是英法双语，据说还有老师教中文课的，她应该不会太不适应。”

离荣皱眉看她：“你是来征求意见的，还是来通知我的？看你这意思，都已经想好了？”

何田田翻身趴到他身上，说：“你知道，我习惯了自己拿主意。”

“那你得改一改，”离荣的手滑到她后腰上，掐了她一下说：“大事情，没跟我商量之前，不可以自己决定。而且，我要你开始习惯听我的，好像刚才那样。”

“不行。”何田田很快地说。

“让你听我句话怎么就这么难呢？”离荣再次皱眉道：“明明是喜欢要人宠你的，却又非要闹独立，你自己不矛盾吗？现在没有人要你出去挣钱养家糊口，你就多花点心思在女儿身上，在我身上，还有以后我们的孩子身上。”

“我知道，可是现在不是还没到时候吗？”何田田婉转地说：“小路不愿意马上协议离婚，他想先分居，我爸妈又那么坚决反对我跟你好，再加上你暂时还需要波士顿蒙特利尔来回走动。所以我想，这段时间我带女儿去法国时机很好，把事情一件件解决。”

“你把婚离了就行，剩下的交给我。”离荣慢慢地说：“我们肯定是要做一点调整的，难不成你在多伦多我在蒙特利尔？让我想一下怎么样比较合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这整天往外跑的工作必须得换一个了。”

何田田扁嘴：“我刚升职。”

“那又怎么样，”离荣问她：“你以为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还是继续满世界跑？”

何田田咬了咬嘴唇。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事业上如何成功，但是一步一步熬过来之后她逐渐挖掘到自己的能力，在工作上越来越好。对何田田来说，能给女儿提供更好的条件更好的学习机会，还可以天天在她身边，是一个几乎抗拒不了的诱惑。

更重要的是，赵云对她说：“男人是增值商品，女人是贬值商品，这个就是现实。咱们就得努力提升自己，然后多多赚钱。你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十几年的老公，说变就变了，说背叛就背叛了，可是钱不会背叛我的。至少，它给了我自由选择的余地！我让他滚远远的，老娘有的是钱，不受他的气！”

何田田知道赵云说的是气话，太绝对了，但她有一定的道理。

何田田不能放手她的工作，尤其是在她好不容易拼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的时候。

她变成了另一个唐晓莉，一样不够爱离荣。

“我不是想满世界跑，但是也不想失去工作，”何田田对他说：“我想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力平衡工作和家庭。”

“我觉得你应该想想明白，”离荣的手在她腰上加了点力气，说：“在一个时间点上，你只能选择一样的东西，事业家庭孩子，你想要精准的平衡是没可能的，中间要有一定的取舍，别太贪心了最后一样都得不到。”

“不可能平衡，那要怎么办？”何田田侧头趴在他胸口为难地说：“我们这行就是这种工作性质。”

“不要想着非要去平衡生活里的一切事情，你得学着不断地去权衡，然后选择，遇到新的情况再权衡，再选择。”离荣把她的脸扳过来朝着自己，看着她说：“以前你负担家里的绝大部分责任，这种外在的不平衡造成你内心的不平衡。可我看，现在要让你反过来，你似乎又要不平衡。”

王安忆在长恨歌里说过：她想要的全部，只是他的一点；而他想要的一点，却是她的全部。

何田田抬眼给了他一个长久的注视，离荣的嘴唇渐渐抿紧，形成一个不愉快的弧度。

“你不是来跟我商量的，这件事你心里早就拿定主意了，”离荣推她坐起身，手掌按在她的心口，说：“所有的理由，其实都不过是借口，最根本是你心里不愿意放弃。你要我成全你，那你又拿什么来成全我呢？”

何田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说：“我以为你一直喜欢的，就是我努力工作的态度。”

“我喜欢的，是你为家庭付出的态度，”离荣很快地说：“就像女人喜欢的，是男人负责任的态度。从来没有人为我这样拼命付出过，所以我羡慕，我想要。我想要两个人一起把生活过到我们喜欢的样子。但是我没有想过，工作是你最能接受的付出方式，或者说，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你慢慢地适应习惯甚至喜欢上了工作带给你的很多东西。我现在让你换掉它，对你来说是让你放弃你喜欢的东西。”

离荣一边说话，一边在何田田身上揉捏。她想去阻挡，可他的手指带着目的，带着力度，很快让她的喘息加重起来。

何田田低头看了一眼，说：“你又硬了。”

离荣扶着她的腰，调整好位置把她按下，紧密地结合让两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兜了很大一个圈子，今天却好像退到了当初的那个位置，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们如今的感情是否象我想象的那样充满希望。”离荣推她前后动了动，不紧不慢地说：“当初始的激情和残留在以前记忆中的光环渐渐褪去的同时，现实的问题就开始占上风，我们的判断都会受到怀疑了，象你不久前问我的，我们够了解吗？我们适合吗？我们是彼此需要的那种类型吗？”

何田田双手抵住他的胸口，被他摸得肌肉控制不住地紧缩，离荣哼了一声：“嗯，就这样，再来一下。”

何田田趴下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离荣啄了啄她，接着说：“但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好像很严重。”

“很严重吗？”何田田问。

“今天你突然出现，让我有些猝不及防，”离荣点点头，说：“我想要你听我的，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近距离的距离，比远距离的距离更让人难受。也许，你觉得我根本不讲道理，连十个月的时间也不愿意给你。其实，我倒不觉得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你需要在我身上找多少依靠，我需要在你身上找多少权力的问题。”

离荣按住她的腰迅速翻身，在她身体两侧撑着手臂看她。何田田不喜欢他们之间空出这么大一块，伸手拽了他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双腿圈住他的胯部。离荣便不再客气，开始加速前进撤退，强劲猛烈地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何田田闭着眼睛承受，任由他牵引着攀向高峰，直到那股极致的欢愉将他们双双打败。

“你去法国吧，”离荣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说：“我们相互的了解才刚刚开始，或者说，相互的了解永远也不会结束。”

八个月后。

佛罗伦萨，意大利。

何田田牵着Alison的手走在街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每个周末，她都会带她四处去看去玩，开着车沿着法国周边的国家一个接一个地跑。Alison好奇心旺盛，是个出门去哪儿都开心的孩子。

路过一家商场，门口的大屏幕里正在播放蒙特利尔的国际爵士音乐节特别介绍。

何田田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驻足良久舍不得离开。Alison跟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这是蒙特利尔，那些人讲加拿大法语！”

“对，是蒙特利尔。”何田田对她笑笑，问：“告诉妈妈，记者采访他们，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来吧，不会让。。。你们失望，”Alison仔细听了听，用英语和中文夹杂着说：“这里可以。。。让你放下一切，忘掉所有烦恼！”

何田田忽然就是心念一动。

她知道，离荣对她的离开非常失望，可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保持联系，讨论的话题大多是安全的话题。比如天气，环境，工作和同事。后来，随着她工作越来越忙，他们的联系便越来越少。直到不知道哪一天，连这些都不再聊了。

小路在几个月后给她寄来了签字后的离婚协议书。他说：“我想了很久，夫妻一场，我也算是给你一样你想要的东西吧！”

何田田顿时眼眶湿热起来。

她和小路有那么多年的铺垫，积攒了很深厚的感情。他未必懂她，但是他了解她。

无关爱与不爱，只是深深的无法回头和弥补的遗憾。

何田田请不了太长的假期回去，计划着让小路过来看Alison。没料想多伦多冰雨特别厉害，他在家门口的楼梯上摔一脚，骨裂了，打着石膏动弹不了。他说：“算了，再忍几个月，今年这个鬼天气，你们躲掉算是好事。”

何田田说：“不要，我想办法请两天假，带她回来。”

“没关系，”小路宽慰她说：“大冬天的三天两头雪暴冰雨，别飞来飞去地折腾，我更担心。其实，有这么一个圣诞节在欧洲过，你替我带她出去长见识去。”

赵云本来说可以带儿子过来看她们，结果林伟不知道怎么搞的跟小胡打架了。何田田猜测是因为赵云跟小胡因为那只猫走得比较近，让林伟发现给他惹毛了。小胡还很不客气，直接报警把事情弄得很大。

这么左一件右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穿插在她忙碌紧张的生活里，把她跟亲人朋友的世界隔开了。

何田田想念所有的人，更思念其中某一个人。

何田田没有去打听离荣的事，她不敢。这一次的距离，是她的权衡，她的选择。跟以前不一样，离荣没有再主动维系，任由时间渐渐地不知不觉地切断他们曾经拥有的最紧密的亲近。

离荣最后一次跟她通话的时候，突然说：“也许，我们只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夫妻。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担心会让我们再一次经历失败。”

何田田跟他有着一样的害怕，有着一样的恐慌。

她带来了离荣给她画的莲叶何田田，挂在她们临时的小屋里。当初那道撕裂离荣没有修复得很好，依旧看得出来伤痕。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去摸一摸，心底会有那么一拧一拧的疼痛。

他没说分手，却也没再说要在一起。

这会儿突然看到蒙特利尔的街景，她仿佛掉进了水里，闷得喘不上气。

放掉一切，没有任何烦恼。

权衡，再选择。

Alison拽拽她的袖子，用法语说了一长串话。

“你知道我听不懂，”何田田拧她的脸，说：“用中文。”

这孩子还不乐意了，拎着她手里的小数码相机，撅着嘴说：“去花草market，我要给爸爸拍他想要看的花！”

“好吧，”何田田牵着她往车子那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老实点啊，再给我把GPS调成法语我肯定要揍你！”

意大利人开车特别不守规矩，满大街都是破破烂烂的小车，乱挤乱抢还要相互吵架。何田田每次开车过来意大利都格外紧张，有GPS都经常转几圈都找不到酒店。Alison还喜欢玩，非要给她指路，动不动给她把语言调了，恨得何田田抓狂。

何田田带着Alison沿着河慢慢开，接近城区的时候遇上很多修路的地方需要绕。

就在她对着GPS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时候，旁边一辆破车硬插了一杠子塞进她的前面，她一个刹车不及时，追尾了。

Alison吓得尖叫一声，何田田伸手挡了她一下，问她：“宝贝儿，你没事儿吧？”

“I’m okay。”Alison摆摆手。

何田田缓过神来，心头的火实在是压不住了，车上还有孩子呢，前面这傻逼！

她摔了门冲下去，一把拉开那车的驾驶室车门，破口大骂：“你TM怎么开车的！”

那人转头来看她，何田田愣了一秒的时间，站在这个车流繁忙的街口，满耳都是疯狂愤怒的汽车喇叭，夹杂着意大利语的咒骂，她却似乎一点儿都听不到了。

眼前只有这个男人脸上的微笑，和他眼角淡淡的皱纹，听到他对她说：“好久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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