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24)—— Radioactive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15-11-18 12:34:32

 

瑞嘉文转身走开,何田田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离荣,对他摆摆手:“嗨!”

离荣偏头看着她,目光淡淡的,没有任何表示。

“咖啡在那边,”何田田侧过身子指指后面的方向,说:“你跟我来。”

离荣跟着她走到茶水间,何田田替他取了纸杯放在机器面前等着接咖啡。离荣的沉默造成一种特别压抑的气氛,她没话找话地问他:“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多伦多?”

问完了,她突然想起来,他说过他太太过来加拿大的时候他会到这里接她,便对他笑笑,说:“哦,家里人都来了,是吧?”

“你跟你老板,就是这么‘工作’的?”离荣开口问她,在工作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低低地哼了一声:“难怪,没空出差。”

何田田的眼皮抖了抖,动动嘴唇没说话。

瑞嘉文就是这么个放荡不羁的个性,他很少在形式上约束自己,即便得罪人他也不在乎。秋初的时候公司里举办部门之间的高尔夫联谊赛,何田田亲眼看到他指挥几个同事在小树林里用地上的落叶拼出个男人生殖器的形状,接着从那顶上拼出条象征着尿尿的虚线,直指另一个部门的字母缩写,还得意洋洋地拍照。结果引发口水战,他又死不要脸地抵赖,最后不了了之。

她跟瑞嘉文在一起很随意,很坦荡,都是这些年经历过很多事情后堆积出来的信任。而且这么久以来,他们都是这样相处的,大家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哪一天他们要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地说话,那就肯定要遭人怀疑了。

但是这些解释,何田田觉得跟离荣有点儿说不着。

她悄悄看了他两眼,离荣穿得挺正式的,西裤衬衫还有一件蓬松松的黑色羽绒服,帽子上围了一圈毛。那皮毛一根根松松散散的,全都带着个优美的弧度向后弯曲,浅浅的灰色里面夹杂着些许墨黑色,随着他的动作它们微微颤抖跳跃,很灵动的样子,看着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他卸下背着的包,走过她身边去放在桌子上。擦肩而过的时候,何田田看到他羽绒服肩头处有个黑色的蜘蛛标记,长长的八条腿向外伸展,肚子是鲜红色的,态度有点狰狞。

咖啡机发出各种响声,热热闹闹地在里头在磨豆子添水煮咖啡。离荣似乎也没有要再继续之前那个问题的意图,伸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指了指他对面的那张,说:“过来坐,站那么远干嘛?”

“马上就好。”何田田把胳膊交叠起来抱着胸口,下意识地做了个防备的姿态。明明是自己的地盘,怎么离荣一进来就有点占山为王的意思,气势上整个儿就把她压住了。

离荣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你穿这个颜色不好看。”

“啊?”何田田本能地看看自己,她穿得很休闲,黑色窄腿牛仔裤,驼色UGG的小短靴,同色的一字领套头毛衣,谈不上好看不好看。

“你穿亮色的好看,好像上次那件紫色的毛衣,”离荣若有所思地说:“看着很俏。”

何田田从来没想过,离荣会跑来给她做时尚警察,点评她衣服的颜色。她也没料到他还能记得上一次她穿的是什么衣服,什么颜色。

“好了,”何田田不敢接他的话,只能把接好的咖啡杯放在料理台上,问他:“你自己来加糖加奶吧。”

离荣起身走到她身边来,随手拿起两包糖甩了甩撕开纸,低声道:“我想你了。”

何田田被他这么一句简单直白又丝毫没有过渡的表白一下子击中,只觉得心脏直接堵在喉咙口,塞得她胸闷气短。

她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步,离荣都没有回头看她,一伸手就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住,接着说:“挺能耐啊你,又耍我一回。那天我以为你会过来,兴冲冲跑去机房一看,来了个两百多斤的黑胖子,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

何田田忍不住“扑哧”一笑,回他:“不是你的类型哈?”

离荣瞪她一眼,问:“不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什么意思?”

何田田知道,离荣的想法仍然停留在蒙特利尔那几天里,但是她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自从她答应小路要结婚,自然是要把心收回来。以前,多少还有些仗着自己没结婚,也从未承诺过什么,责任心不太大,可今天的情境已经不一样。

尽管这几年的恋爱同居生活走下来,结婚是个水到渠成的结果,只不过是今年还是明年的区别。可偶尔,她也会有某个瞬间反应不过来,一时半会儿好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从今往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她都不确定自己担负不担负得了这个责任。

何田田用力挣了一下,说:“你先放开我说话。”

离荣手上使了点劲握紧了,没放。

“你先放开,这里是办公室好不好,”何田田急眼了,伸手去掰他的手指,说:“你这不是在耍流氓么?”

估计是这句话把离荣给惹毛了,他哼了一声,说:“无所谓,又不是没耍过!”

说着,他也不再客气,把何田田拖过来,搂住她的腰扶着她的脸就吻。

耍流氓何田田跟离荣不在一个级别上,他是真的不跟她废话直接就上的。何田田的脸被他一只手就固定住了,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攻城略地耀武扬威地在她嘴里四处扫荡。

熟悉的气息和气味把何田田包裹起来,她整个人都开始发软。好像迎头而来一场暴雨,把她由头到脚由内而外暴力性地冲刷了一遍。

她曾经以为,人的记忆会被时间冲淡的。比如小时候老师让背的出师表,一遍遍默写背诵让她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可几年之后能记得的不就只剩下没几句。然而,离荣对她的影响,就像是游泳或者骑车,不管多久没碰,只要碰上就能立刻捡起来。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就有个人,总能激发你犯贱的潜质。

意识到这一点,何田田觉得非常沮丧,油然而生一种颓废的无力感。

离荣把她的这种放弃误认为是屈服,很满意地放缓了节奏,温柔缠绵起来。

“咳咳。”瑞嘉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们。

离荣手上的力气一松,何田田立刻推开他,满脸通红,身体也有些发抖。

“我说呢,”瑞嘉文斜靠在墙上,带着一种玩味的表情打量他们,对离荣说:“刚告诉你Tammy也在加班,你就过来了。”

离荣很平静的样子,伸手拿起咖啡杯,说:“想她了,来看看。”

“走吧,”瑞嘉文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我们到会议室里聊。”

离荣迈步走出去,瑞嘉文看看尴尬得无地自容的何田田,说:“别站着了,去帮我把明天的PPT标注写完。”

何田田的脑袋一片空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弹。羞愧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她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醒了就好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滋味,实在太煎熬了。

今天这场相遇实属无妄之灾,何田田从来没有打算过还要再跟离荣怎么样,她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意图。可是这种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是很苍白无力的,实际上做了就是做了,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在这点上这两个男人都比她清醒,所以一个根本不问另一个也不多解释。

何田田回到座位上,打开瑞嘉文的PPT,机械地一条又一条去输入注解。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脑子里也是空蒙蒙的。她有些自嘲地想,要做个坏女人,是需要强大的内心的。不经过修炼,还真达不到一个境界。

离荣和瑞嘉文在会议室里谈了不下一个小时,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姿态都很放松,并肩沿着走廊慢慢地溜达,依旧在低声交谈。看得出来,他们的谈话进行得还是比较愉快的,瑞嘉文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熟稔,甚至还有几分亲近在里头。

走到他们这片区域的时候,瑞嘉文转身跟离荣握了握手,说:“我不送你了,咱们保持联系。”

离荣点点头,说:“好,很快就见你了。”

“Tammy,”瑞嘉文走到何田田身边来,推推她的肩膀,说:“去送一下我们的‘客人’。”

何田田坐着没动。

瑞嘉文对她挑了挑眉毛,说:“毕竟也是熟人,又难得来一次。你的喜糖,总得匀他两包吧?”说完,他一转身就折去了洗手间那边。

何田田心里猛地一动,立刻明白过来瑞嘉文的意思。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袋糖,起身走到离荣面前,把手一伸:“我要结婚了,请你吃糖。”

她看了离荣一眼,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回视她。眼神里,有着迷惑和错愕,还有几分质问的情绪,揉和交错在一起。

何田田知道他一定很意外,在蒙特利尔她提都没有提起,回来才几周,这就结婚了。

离荣没伸手接她的糖,何田田等了一阵子又往前送了送。他这么聪明的人,能不明白她送糖的意思么?

她垂了眼睛盯着离荣的手看,终于看到他做出抬手的动作,她以为他要接,就松开手。可是离荣并没有接她的糖,而是任由那两个小袋子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他的手直接握住了何田田的下巴,用力捏紧。

尽管他一个音节都没有发,何田田还是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你又耍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真的,过两天就去city hall。”

说完,她很平静地看着离荣的眼睛,丝毫没有回避。

离荣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松开手,转身就走了。

何田田听见玻璃门打开又合拢,下意识地靠上办公桌边的小矮墙,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她听到瑞嘉文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他弯腰抄手捡起地上的两袋糖塞进何田田的手里,轻挑地问她:“你的奸夫走了?”

何田田没理睬他。

“我小看你了,”瑞嘉文契而不舍地追着她到桌边,挨着桌沿坐下,说:“在蒙特利尔,你真把他上了?”

何田田冲他一句:“你闭嘴。”

“你说你让我怎么好?”瑞嘉文撇嘴道:“我被他说动了,原本打算带着你走的,现在怎么办?”

“你不用操心,第一,我不会跟你过去的,”何田田很肯定地说:“第二,他也不会同意。”

“别这么肯定啊,要我说,你的奸夫对你还真是挺好的,”瑞嘉文在她桌上拍了一封信,说:“看看,他今天拿给我的。是他们公司CEO亲笔签字给你的表扬信,说你在那边工作特别认真努力,parallel之后机器运行零障碍,巴拉巴拉一堆好话。周一我给你递了,之前你那些shit就算彻底擦干净了。你不谢谢人家?”

何田田低头看着桌上的信,想读几句的,可是那些字一个个都在前后跳跃,根本没法读。她颓废地靠上椅背,抬眼看着瑞嘉文,问:“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瑞嘉文嘿嘿一笑,很快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好女人和坏女人。”

何田田垂下眼睛,咬了咬嘴唇。

“Honestly, don’t be too hard on yourself,shit happens。”瑞嘉文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正色道:“He is 。。。really。。。very。。。radioactive。”

(老实说,别对你自己太严厉了,操蛋的事情经常会发生。他确实。。。非常。。。具有有毒辐射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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