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圈住李九一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想了想没有过瘾，又亲了一口。

他笑得很骚包，可眼圈却渐渐地发红，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从兜里掏出手机来丢在我腿上，说：“以后这种傻逼的事情少干一点儿！”

我看他准备走开，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下摆，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丁晓松，”李九一说：“地震后他立刻打电话给我说你在九寨沟，然后我们找杰西卡打听出你跟的摄影公司，再和他们联系上的。他跟赵煜两个报名参加了上海当地的救援车队，都是民众自发组织的，正往这边运东西呢！”

我在这里除了广播，没有其他信息来源，我央求他再多说一点具体情况。他拉开我的手，故做轻松地说：“政府和大家都尽力救着呢，你自己管好自己，别添麻烦就是帮忙！上海的医院出动了医疗队，马上就能到了！”

我问他：“瑞金有吗？那你肯定是志愿者吧？”

“是也不是，”李九一说：“他们让报名，我第一时间就报了，想着不管怎么说先来四川。刚报完，摄影公司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彭州。我立刻就告诉领导，说我不去汶川或者卧龙，我要来彭州。领导让我听组织上安排，我哪儿有时间等他们安排？我跟着摄影公司的人跑了。”

我一愣，一时之间想不到说什么，不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跑了算是什么性质。

李九一看着我的表情变化，把脸一板，撇嘴道：“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觉得我不配做白衣他妈天使？我还就自私自利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叶曈，你明白不明白，我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医生。所谓关心则乱，没有你的消息，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怎么救人？再说，我救谁不是条命啊？谁规定过，只有去指定地点救人才是救？你看看外面那些——”

他说了一半，停下了，咬了咬嘴唇扭头就出去了。

我拿着手机先给家里打电话，我妈听到我的声音放声大哭起来，根本不能说话。我爸接过去问我怎么样，我大概说了说。他说：“沈吟久在路上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上海，你这个133的号码是谁的？打这个电话能联系上你吗？”

“不是我的手机，是李九一的。”我说：“你们帮我告诉他一声，我很安全，让他千万别着急。”

我挂了电话之后，扶着墙爬起来要往外走。小雷媳妇正在对面铺摊子，问我是不是想吃什么喝什么，我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去找李九一，我觉得我得看到他才安心。

她丢下毯子过来扶了我一把，说：“脚撑不住吧？来，我陪你去。”

我是昏迷着的时候进来这个院子的，醒来后小雷没有让我正儿八经出去过，所以我哪儿都不认识。小雷媳妇搀着我走了一段，拐了两个弯之后在一个空旷些的小广场那里看到了李九一。他正在一个大大的黑色帐篷门口跟两个医生模样的人说话，背对着我。我想走近几步，小雷媳妇拽住我，说：“那边不要去。”

我扭头看她，有些明白：“那里是不是……”

“是，”她点点头：“别去看。”

我停下脚步，远远地站着看他。

小广场的两个角落里各架着个镁光灯，很是刺眼。李九一在灯下的表情显得无比的严肃认真，眉头紧锁着，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小雷也过来了，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跑过去找他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雷转身来招呼他媳妇，让她过去，我便也跟着走过去。

“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小雷对她说：“他们明天早晨到底能不能到？给个准信。”

“不用问了，明天早晨一准能到。”她很肯定地说。

李九一放松了一些，点点头说：“那就明早，东西到了就过去。”

他们商量着具体的细节，我听明白了一些。摄影公司的老板这次派人赶过来，就是想尽力把那几对新人救出来。他觉得我们这些人参加了他们公司的旅游团，他们就有责任来救援我们。听他们说，除了白鹿书院，小龙潭那里也有参加婚纱摄影团被困的人，但是没有任何消息。

小雷给他们仔细讲了讲白鹿书院那里的情况，李九一想了一会儿后说：“明天早上东西能送来，我们就出发。停留在这里意义不大，你们看看那些被送出来的人，就算折腾到这里也已经来不及救治了，咱们还不如往里能进多远进多远。”

另外两个医生说：“附近村民出来的不少，但是还是有很多被困。这里的救援物资不够啊，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有人露宿街头了，天还下着雨。”

李九一很果断地说：“没什么可以考虑的，东西到了就走。我们都抓紧时间睡觉，休息充分了才有精神做事！”

说完，李九一从小雷媳妇手里把我接过去，背起我就往回走。

他低声地对我说：“明天，他们有车过来送东西，然后你就跟着他们出去，到成都然后飞上海。情况实在太严重了，这么多人伤亡无法及时处理，同时食物药物还都没有保障，你必须要尽快离开。”

我问他：“你呢？”

“这还用问，我得帮忙救人啊，”李九一说：“这点觉悟么，我还是有的。听说往山里走的路都被军队封了，泥石流很严重。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真的过不去那边，也没有办法。我出来之后会跟医院联系，看看其他医生都到哪里了，我再改道过去跟他们英雄联盟。”

我们回到我的小毯子上躺下，原先我自己半垫半裹勉强够，现在多了李九一就不够了。他说：“我不用盖，拿件衣服披一下就行了。”

他在身上披了衣服，又转头看看我，问：“要不，咱俩抱着，暖和？”

我往他那里靠了靠，他顺势搂紧了我。

黑暗里，他的呼吸稍稍有些粗重，胸口也在不断起伏。我闭着眼睛抱着他，刻意调整了我呼吸的频率跟他的一致，两个人听着就跟一个人在呼吸似的。

“叶曈？”李九一轻轻叫了我一声。

“哎。”我答应了一声。

他动了一下，我还没有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两片温热的嘴唇落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裹住了我的。李九一的亲吻开始地非常轻柔，若有若无，生怕打搅到我似的。我把他往我这里拉了一把，他这才开始逐渐加深这个吻，有点欲罢不能的意思。

最后他松开我，又喊了我一声：“叶曈。”

“哎。”我又答应了一声。

他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安静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只来了一辆车，说后面一辆在路上爆胎，抢修着。

李九一和小雷他们算算时间紧迫，决定不等了。他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拥抱，对我说：“已经说好了，后面那辆车带你出去。”

两个多小时候后另一辆车子到了，司机卸完东西后找到我，让我收拾收拾就跟他走。我收拾完去找小雷媳妇想跟她借个手机给李九一打电话，可转了一大圈却怎么都找不到她。我只能回头去找司机，结果司机连同他的车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那车回来了，司机跳下车来打开后面的门，抱出来一个人。

虽然那人浑身都是泥浆和血，但是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九一。

我站在原地，这一瞬间我种浑身血液凝固起来的感觉，连眼睛都眨不了。小雷媳妇也从车里出来，拽着我往里头冲，喘息着急促地说：“在长途汽车站那里遇上泥石流，一辆载满人的汽车被砸翻下坡去，他们几个冲下去拉人。才拉了没几个，又飞下来几块大石头，砸了他们。小雷的肩膀烂了，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他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赶紧找车过去，李医生被砸了头部还有后背。”

李九一被抱到一张床上，一个护士过来飞快地把他身上的衣服剪开，让他的手脚胸口都露出来。另一个护士抓着点滴袋子跑过来给他扎针，医生跑来看了一眼，大声地说：“快！推进去推进去，得四路全开，来不及了！”

我本能地要跟进去，小雷的媳妇过来把我拉住，说：“你别动。”

我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得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于是我就直接坐在了地上，紧紧抱着膝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雷的媳妇轻轻推了推我，轻声地问我：“叶曈，你要进去再看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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