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也动人 —— 沈吟久番外(下)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15-05-25 22:21:56




看到我的角色衣袂飘飘地从山顶落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

我的心头一阵激荡,擦掉眼角的湿意,我长出了一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有时候,失去比拥有更让人觉得踏实。

我知道我是彻底糊涂了,水木日月是沈吟久,沈吟久却不仅仅是水木日月。在网络游戏的世界里,我们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我们。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在游戏里折腾有个毛线用啊?有话我就该当面问他才对。只是,我有点舍不得游戏里的沈吟久,在现实里他从未对我有过如此放松的姿态。

我默默地等待着系统给我决斗模式结束的提示,我才能离开这个界面去把站内的短信都清除干净,把我的充值账户转账清零,然后彻底退出游戏。

可让我觉得意外的是,我没有等到那战败的画面,反而是落入了一片柔软的青草地,草地里四处金光闪闪。我好奇地走了几步,发现闪烁着金光的,都是金银币。这些钱币放进账户里是可以换成人民币的,就是有时间限制,过时不捡它们会自动消失。

多年网游培养出来的本能让我在思考的同时,已经飞快地出手去捡。捡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这些金银币上有特殊字样,它们是决斗的战利品,也就是说我是胜利的一方。

我赶紧点回去看历史记录,上面写着水木日月败在我的七星宝刀下。

刚才我只是把刀放在了水木日月面前的地上,他一定是捡起来用在他自己身上了。由于那刻我在下落过程中,并没有真正的“死掉”,所以系统判定了我是赢家。于是,水木日月当时身上携带着的所有钱币和宝物,现在都变成我的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人群里的惊呼,不是因为我的跳崖,而是因为水木日月的惊人之举。

我直愣愣地看着屏幕,由于没有给出新的指令,我那个角色还在机械地捡金币,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人都是欲求不满的,无论对金钱还是对感情,而我对感情的要求更胜于金钱。

我们相识了七年多,来来往往地纠葛了这么久,不要脸地说一句,我们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的意思了。有时候走在街上我看到那些缠绵的情侣,会下意识地想起沈吟久。我们已经过了那段热烈的激情,走进了绵长的平淡。我免不了有点恐慌,因为我们都还没有结婚,怎么就已经这么淡了。

丁晓松帮我查他IP地址时候,无端端冒出一句:“你们俩,都是老实人。”

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往下说,忍不住问:“老实人怎么了?”

他看我一眼,说:“老实人欠刺激。”

这回好了,我算是受了刺激了。

说到底,爱只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个打不破的承诺。

每一次分别的时候,沈吟久都会张开双臂,对我说:“来,抱一个。”

我觉得他很懂得该怎么拥抱,不像我,只知道扒着他不放手。他会用手掌盖住我的后背,他会用上不多不少的力量,传递一份温暖而厚重的力量,输送一份让人觉得特别安心的拥有感。

我一想到沈吟久要这样去拥抱别人,立刻就觉得心都要碎了。然后又想到我告诉他地震之后我和李九一一起度过的那个夜晚,他听了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我丢下手里所有的东西,满地图地找水木日月,可就是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踪影。我跑到群里去问,他们告诉我说:“现在游戏功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这样故意弄死自己的情况是不能用技能复活的,会锁他48小时,做不了任务,你过两天再来找吧!”

我跑去QQ上喊了他几句,他的头像是黯淡着的,并不在线。我这心里火烧火燎的,实在等不了48小时,于是我抓了钱包下楼去买长途电话卡。

一个人运气背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我走得慌张手机没带,等我电话卡买回来,手机上有了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沈吟久打过来的。我赶紧刮开了密码给他拨回去,他那头又一直打不通直接转留言信箱。每接通一次就扣我3.50,一张50块钱的卡很快就被我折腾完了。

听筒里传来语音提示说我余额不够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丢了手机蒙头大哭起来。

长这么大,我似乎从来没有如此伤心欲绝地哭过。泪眼朦胧中我想抽张纸巾的,结果推倒一个杯子,摔在地上,碎了,还洒了一地的水。我赶紧把我地上丢着的那只超大史努比挪了个地方,怕给茶水弄污糟了。

这个大史努比是我在淘宝上订购的,人家要收运费我不乐意给,于是硬拽着沈吟久搭地铁去莘庄揪它。这家伙的个头比我还大,一路上我抱着它根本看不见前面的路,是沈吟久搂着我的腰把我领回家的。

他还问我:“干嘛非得要这一个啊?”

我说:“这个的衣服颜色跟我们的床单最称!”

当初租下杰西卡的房子的时候,我和沈吟久都挺激动的,觉得我们终于要有一个算得上是自己家的地方了,心里满怀着幸福。原来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是很用心地添置,吃饭的小碗,喝水的杯子都要成套成对,连放照片的相框和毛绒玩具的颜色都是精心选过的。

我床头柜上摆着我们两个的照片,他坐在床前的地上背靠着床,仰起头来,我则趴在床上低下头跟他嘴对嘴亲吻。

那还是在日内瓦的公司宿舍里拍的,同事朋友们过来玩,屋子里地方小,所以沈吟久就坐地上,我就趴床上了。他说起什么事情的时候仰了头来看我,由于方向是倒着的,看着有些滑稽,我忍不住低头亲了他的嘴巴。刚好,同事坐旁边的沙发上顺手瞎捏了一张,结果却把我们拍得特别动人。

在我最青涩单纯的年纪里,沈吟久一直在陪伴着我,跟我相依相偎一路到今天。我从来都是被宠爱被需要,哪里有体会过这种被抛却的感受,一时之间我胸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

我觉得,不管是不是老实人,也不管是生活还是爱情,可能都需要点儿刺激。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很多很多感情和感受都慢慢沉淀下去,品咂不出应有的味道来。好比我最爱喝的尤诺酸奶,上面都写着友情提示:喝前摇一摇,味道会更好!

沈吟久给我时间让我自己想,我没想明白。可水木日月这回是狠狠地把我摇了一摇,我才明白过来了。这些年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使得他一步一步走进了我心里的最深处。

爱情是什么?

梁山伯与祝英台殉情化蝶得算吧?

那《金婚》里张国立和蒋雯丽磕磕绊绊一辈子也得算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再次响起来,我一看是国外的号码,立刻接起来,果然是沈吟久。只是,通话质量特别不好,满耳沙沙声听不清楚他在对我说什么。我只能一遍遍告诉他:“我听不见,你能不能换座机给我打?”

沈吟久嗡嗡地说了半天,最后放弃了,挂断了电话。

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太激动,我的胃再次痉挛了起来。前段时间在日本吃了太多的生冷食物,而且因为沉迷于游戏中吃的还不规律,造成胃痉挛一次,遭了大罪。我不想试一次那种滋味,赶紧把上次剩下的几片乳酸菌翻出来吞下去,老实地在床上躺着不敢再动。

我以为沈吟久会再次给我打过来的,可是一直等到我睡着他也没有打来。第二天我跟老板请了假,用开水泡了米饭吃了几口,觉得咽不下去。

下午的时候终于让我等到了沈吟久的电话,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哭了。

沈吟久问我:“你在哪儿呢?”

“在家,”我趴在沙发上,擤了擤鼻子,说:“胃痉挛了。”

“那应该喝碗大米粥,会舒服一点的。”

“你给我煮啊?”我问他:“你肯给我煮么?”

“嗯,给你煮。” 沈吟久的声音清楚得好像在我面前说话似的,我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门口,居然看到他打开了门正往屋里拽箱子。

我噌地跳起来,特别白痴地对着电话问:“你在哪儿呢?!”

沈吟久挂了电话往门口的桌上一丢就过来抱我,被他这么一抱,我感觉这一夜憋在心里的情感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尽情地宣泄出来了,说不出来一种酣畅淋漓。他也把我抱得那叫一个紧,腰都快被他扎口了似的,有着恨不得把我揉进骨血里的气势。

他松开我,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半碗泡饭,说:“我给你煮粥。”

我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去,他在水池前面忙活,我就站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听他一点一点给我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只是想气我一下再向我坦白的,可没想到我一句话不说就跳了。他也不知道系统把他锁了,折腾半天都不能复活,然后使劲打我电话又没有人接。联系不上的时候,总是容易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他彻底地慌了。

“你干嘛不接电话啊?!”

“我下去买电话卡了,后来给你打,就是打不通!”

“我打电话去旅行社买机票啊,人家忙,让我在线上等了很久。”

“买完票怎么不打啊?”

“买完我立刻收拾东西去机场了,到了机场再给你打,结果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见,能怪我吗?”

沈吟久还要跟我解释之前的那些事,被我阻止了。我不需要知道太多,他现在能站在我的面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我百分之一百信得过他。

厨房的地方很小,显得特别逼仄。我们挤在一张小桌子边,对着暖暖的午后阳光,一起喝一碗黏稠的大米粥,让我平静,让我放松,在瞬间整个人都觉得无比舒畅。

生活到底还是眷顾我的,沈吟久就是我的大米粥,温和滋养。他有最宽容大方的心胸,包容我的一切。

沈吟久捏捏我的脸,说:“我带了东西给你。”

我问他:“是什么?”

他牵着我去看,打开箱子,我看到并排摆放的两双直排轮溜冰鞋,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要带你去四川,”沈吟久说:“我跟葛昆把鱼塘彻底分了,她的那份她拿走,我又给了她一部分,她带去了四川。”

“去那里干什么?”

“支援灾区重建,做偏远山区的教师。”

“真的?她真去了?”

“可不是嘛!”沈吟久说:“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她,穿上直排轮,再教会小朋友们,让他们列队跟着我们滑去民政局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我忍不住哈哈地笑,不管现实不现实,这个主意我特别喜欢。

“那山里有路给我们滑么?”

“不知道啊!”

“不是户籍所在地,可以开结婚证么?”

“不知道啊!”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去看看再说呗!”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