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吟久面对面站着，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教我跳绳踢毽子的那天，也是这样微微侧头，挺纠结的样子，说：“我怎么就教不会你呢？”

终于，我等到行人灯亮起，随着人群快步流星地往他那里走。李九一立刻步步紧跟着，我侧头看看他，淡淡地说：“别再跟着我了！”

他撇撇嘴，没理我。

过了街，李九一抢先一步，径直走到沈吟久面前，说：“跟她没关系，你有话跟我说。”

医院大门的对面就是永和豆浆和新亚大包餐厅，大部分人都是想往那里走，我们站着不动就免不了与人擦擦碰碰的。李九一看看左右，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弄堂，说：“人太多，那边去吧。”

我不想让沈吟久去，拽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走。他伸手划拉了一下，把我的手划掉了，毫不犹豫地就跟着李九一过去。

我马上也跟过去，脚步有些凌乱但是脑子倒是特别冷静，心里也一点儿没有慌张。说真的，到了这个份上，再紧张也没有用了。李九一本来就是个极度耐心而执着的狩猎者，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猎豹，放低姿态悄悄靠近，只需要一个机会，一分钟的时间，它便能一击即中。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弄堂里，面对面地站定。

沈吟久表情深沉地看着李九一，我以为他想说话，没想到他却突然动手，狠狠地给了李九一一拳。李九一估计有心理准备，反应很快地挡了一下。沈吟久紧跟着又给了他一拳，这一次打到他脸上，下手还挺重的，李九一退了好几步，靠在了墙上。

我做梦也没想过沈吟久会打人，一下子就傻了，站在那里只感觉自己完全都迈不动腿上去拉架。我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劝，或者怎么劝。

幸好，李九一没有还手的打算，站直了之后揉了揉脸，很平静地开口道：“我亲了你女朋友，该挨这两拳。不过，刚才你看到的事，跟她没一点关系，是我主动抱她亲她的。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喜欢叶曈已经有一段时间，我追她她不肯理我。”

沈吟久问他：“她不肯理你，你就用强？”

“我觉得她挺喜欢我的，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李九一说：“所以，我觉得我还有机会。”

“你还能有什么机会？”沈吟久冷笑笑。

李九一习惯性地撇撇嘴，说：“机会么，都是要靠自己努力去创造的。你可以说我无耻说我不要脸，我都认了。在这个世界上，道德法律是一回事，人心人情它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在我看来，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喜欢一个女人就追求，是个诚实的态度。再说，我三观从来都不正，叶曈早就知道。别说你们现在没有结婚，就是结婚了你也拦不住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九一，忍不住张嘴问他：“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他看着我，笑得很用力，说：“说真的，叶曈，你的骨子里是自私自利自我的，你想要的东西，都会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从英语课上认识你到现在，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朝着你的理想在努力，你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基本都已经达到了。老实说，我默默地看了你们这么久，也不是白看的。他大部分的决定都是为了你，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所以我才说，你我是一种人，你跟他在精神上有本质的区别。”

我本能地摇头，反驳道：“我和你不一样。”

“那是你觉得不一样而已。你知道的，过了十二点，灰姑娘就得变回原样，”李九一看看我又看看沈吟久，说：“无论你用幻想还是用浪漫去装点，伪装它就是伪装。结婚生孩子相夫教子是你的目标之一，但时机肯定不是在现在。我劝你一句，就别自己骗自己了，还连累别人。”

我和沈吟久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李九一步步紧逼，直视着沈吟久，说：“你是正，我是邪，不仅叶曈仰视你，我也仰视你。你我的人生观从根本上就不一样，所以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我说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是因为我看到你们两个之间迟早要爆发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她说你是他的男神，可惜你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说句难听的，当她脱掉水晶鞋，当你从神变成人之后，你觉得你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说过，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

沈吟久走过来，把我抱进怀里，我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周围变得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我能听到沈吟久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我听到他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不知道我们以后是否能在一起，可就冲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李九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

沈吟久抱着我，但是我没有去抱他，我觉得不好意思，觉得没脸抱他。我只是在心里感激他在这个时候还愿意来照顾我的情绪，给我一个坚实的依靠。

“叶曈，”沈吟久在我耳边低声道：“咱们都应该反省一下了，你说呢？”

我点点头，说：“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吟久说：“你没做错什么。”

我摇摇头，说：“别再惯着我了，好不好？”

“说真的，我还挺感激他的。”沈吟久说：“很多时候，我们都看不清自己。他进来一搅合，我倒是觉得清楚多了。”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也正低头看着我，说：“咱们谈恋爱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在一起，相爱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我说。

“我觉得不对，”沈吟久说：“谈恋爱不是为了克服重重困难，而是为了让我们过得更好。要大家都觉得过得好，才算爱得对；过得不好，什么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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