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拉到外面稍稍安静一些的地方站定，我往后退开一些，看着他。他对我说：“叶曈，我知道你现在过来，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那段话。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用词不当，给你赔个不是。”

原来，这中间确实是一个误会，牵涉到外企的一些小内幕。

招聘几个实习生这么一件小事，原本是不需要瑞士那头派人过来的。而随着这家外企在中国市场逐渐打开，一些我们本土的“气息”被渗透到了他们那头。尤其是近两年，他们人力资源部的员工几乎都利用职务之便来中国的北京和上海旅游过了。

他对我说：“我这回是跟着顶头上司过来的，他带来两个朋友顺道游。除了机票支出，其他的接待我们这边全包了，反正到时候我们推出去的实习生，他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也许是我的运气真的不太好，老板突然被马来西亚那边叫走了，要到周末回来。他那俩‘朋友’英语都特别水，只说法语外加一点点德语。我老板是公干，带走了我们公司的翻译，把他们丢给了我。他人不在上海，关照我不要走明面，去找公司给我配多一个翻译来。你说，我怎么办？”

我有些明白过来，问他：“你是想拉我做临时翻译吗？”

他点点头，说：“对，确实如此。我记得很清楚，面试的人里头就你法语的口语不错，我老板还特意做了评语，给了个高分数呢！按道理讲，现在面试结果没有出，我是不可以找你的。我实在没办法，凡是认识的同事我都拉来凑热闹了，可他们没人会法语。想私下叫你出来玩，你又不肯，所以一着急，就威胁了你几句。”

我说：“我的法语学了不够一年，还是口语强化班培训出来的，没有过硬的底子。我准备的比较充分的，大多是面试需要用到的一些词汇，至于其他方面，我也许不太行。”

“那也总比没有强，”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叶曈，如果你做过一点研究的话，应该知道，我们公司在全球目前有两个研发中心，一个在日内瓦，还有一个在——”

“普林斯顿，”我接他的话，说：“我知道，介绍说你们公司希望在亚洲也建立一个。”

“对，”他歪了歪头，问我：“知道在哪儿吗？”

我说：“上海？”

“就将要建在上海，综合考量下来，比建在日本经济很多，所以，以后上海肯定会需要研发的技术人员。” 他看了我一眼，说：“咱们今天索性敞开说吧，我有我想要达到的目标，不想因为一件小事让我老板觉得我办事不力。叶曈，你也有你想要达到的目标，咱们完全可以合作的，是不是？你帮我一下，别的我不敢说，你这个实习的位置，我帮你拿下来还是很有把握的事。实习位置拿下了，将来留在上海研发，内部申请优势很大。”

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在这种时刻，我不讲究原则。没错，对其他的申请人来说，我这就是走后门了，很不公平公正的。那又怎么样？老实说我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其实，小助理还是比较正派的，都没有完全领会人家外国友人的意图。我帮他交流了几句后才反应过来，人家反复强调的卡拉OK，不是真的想来钱柜唱歌。

李九一在我到了之后没多久给我打个电话，我三言两语跟他说了一下实际情况。

他“嘁”了一声，说：“我就说嘛，要潜你，没可能找钱柜这种地方啊，不合逻辑。不然就是年轻同志，没得经验。”

我说：“你有经验！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你给指条明路呗？”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告诉我说：“带他们去陆家嘴，浦劲或者宝莱纳都可以，大把外国语学院的妹子，还是肯卖的那种。不过，浦劲这个点可能要排队。不然就去田子坊也行，满大街都是酒吧。出来后，去八佰伴附近的爱尚居，里头有短租的房间，家庭式的，远比酒店合适，让他给钱帮人家租了就完事了。”

我被他说得都昏了，赶紧找到纸笔记了下来。一边写，我一边问他：“都谁教你的啊？怎么你这个都知道？”

李九一含糊地说：“你管我这么多呢？反正我知道。”

我没再多说什么，李九一有他独特的思维方式。

我记得他说过，男人在外面混着，要多几件“衣裳”。高尚善良要有，卑鄙无耻也别丢，指不定哪一天，就需要披上用一下。

我非常受教地点头，问他：“那么女孩子呢？应该要几件衣裳啊？”

李九一坏坏地一笑，拿食指在我眉间轻轻地点了一下，说：“像你这样就好。以一滴水的纯净，去面对一辈子的复杂！”

我把李九一的建议转达给了小助理，他深以为然，赶紧跑出去买单走人。

我打电话给沈吟久，让他过来接我。

小助理从包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我，说：“叶曈你拿着这个，回头填一下，再把出租车的发票跟它订在一起，下一次到公司来的时候记得交给我，我去报了。”

我点头，接了过来。他又加了一句：“你们刚才来的时候打车了吗？发票没丢吧？”

“没拿发票，”我说：“不知道可以报的。”

“那没事儿，”他说：“回头我给你找一张就是了，出租车司机肯定有，好多人都不爱拿发票的。”

沈吟久站在一边没说话，等我们上车了之后他才问：“怎么回事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瞒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这次他的老板去武汉搞讲座，听说南杰也是用了点手法才跟着去的。如果真的要按专业对口或者资历成绩来排，应该是南杰的师兄去才对。”

我被他说得有些难堪，坐着没说话。

“像我们这样本分干活的老实人，到头来总是吃亏，甚至都不一定知道为什么没被选上。”沈吟久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来对我笑笑，伸手揽住我，说：“不过，这个世界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只有相对的公平。我那些吃了亏的地方，你这次帮着找回来了，咱们总体还是没亏！”

我突然就有那么一点脸红的感觉，低下头靠着他的肩。

一路上沈吟久都很安静。

我没敢告诉他李九一那些大言不惭的理论，总觉得我要真说了，他会很嫌弃的。

李九一总是说，你走自己的路，管别人怎么看你？

我做不到，我还是挺在乎别人看我的眼光的，尤其是沈吟久看我的眼光。

我不希望在他眼里看到失望，好像今天这样，我没经受住浮华的诱惑，真就走捷径了。

他绝对不会像李九一那样，说：“今天哥哥又对你刮了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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