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手机来，低头去翻我的书。

李九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你真不去？”

“你觉得我应该去陪他们唱歌？”

“那看你有多想要这份工作了。”

“当然很想要，我能不想要吗？”

“那你就得去，”李九一说：“其实他们也不能真欺负你，搞不好将来都是同事，弄太出格了多难堪啊？所以我觉得他们最多就是图一个热闹。再说了，你以后出了这个校门，难道不打算跟人打交道？同事老板客户，接触的人多了，总会遇上几个想占便宜的。趁早出去体验一下，没什么不好。”

我开始有些犹豫了。

他问我：“他们的老板去不去？”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他没说。”

“不如你去看看，如果老板在，就留下唱歌；如果老板不在，就找个理由，稍微呆一阵就走。”李九一顿了一顿，说：“去坐一会儿，又不会少一块皮少一块肉的，不用怕。”

我问他：“那你刚才这么骂骂咧咧的干什么？”

李九一说：“我只是没想到，应聘一个实习的位置都得会遇上这样的人。”

我想了想，说：“我不太喜欢他说话的语气，让人不舒服。唱歌喝酒的，拿我当什么人了？”

“钱柜不是那些烂八七糟的地方，大多还是白领下班后过去消遣放松，没有那么吓人，你不要想太多。”李九一对我说：“叶曈，你马上就毕业了，基本的外交手段得练练。你想想，人家能像你家里人和你男朋友那样，什么事都顾着你的情绪么？再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别跟我说你成绩好，出了学校这门谁稀罕你的成绩？所以，你没有清高骄傲的资本。”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其实，我真的很想要这个机会。他们公司每年都把学生送去瑞士培训中心，听说表现好的将来留下的机会很大，起薪就是八千。而且，我觉得李九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将来进入社会了，哪里能和学校一样简单呢？难道我遇上一点事情就跑么？

于是，我给沈吟久打了个电话，完全没敢提人家让我走捷径的事，只是说跟未来的同事们一起聚一聚。他想了一下，说：“你等一下，我陪你去。”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不行，”沈吟久说：“我陪你过去，旁边随便找个地方看会儿书等你。这大晚上的，怎么能放心呢！”

我没有再反对，在等他过来的时候给经理助理拨了个电话说我马上过去，他倒也没记仇还挺高兴的，挂了电话就把钱柜的地址发给我了。

走之前，李九一喊住我，说：“嘿嘿！等一下！”

我问他：“怎么了？”

“我知道你有脾气有骨气有原则有立场，只是那些大道理到了外边儿不好用，也真的没必要逢人遇事就告诉人家你的品格有多高尚。”李九一说：“事实上，太清高了人家还以为你装逼呢。所以做人还是要含蓄点，得过且过。不必太较真，也不必斤斤计较，水清无鱼，人清无徒，谁又不跟谁一辈子，一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我看着李九一，突然觉得他酷得好像网游里的大神似的。




沈吟久跟我在门口碰头，伸手就叫了辆出租车。我心疼钱，跟他嘀咕：“搭一段地铁再打车不好吗？”

“又不远，咱们不缺这点钱，”沈吟久说：“今天我们的经费下来了，回头带你去吃广州蕉叶的咖喱蟹。”

沈吟久把他的钱都交给了我管，除了国家发的固定经费外，他接了不少导师手里的课题。另外，他还帮着做一些跟某个大型企业或者集团挂钩的横向课题，收入在研究生里已经不算少了。

我看他这样拼，心里很舍不得，常常对他说：“你也得休息休息，不能总这样没完没了地干活啊！”

沈吟久就对我笑笑，拉我过去在额头上亲一下。

我知道他心里早就给自己设立了目标，而且下的决心足够坚定，所以才会这样不动声色。相比之下，我每次的高调宣誓和喋喋不休地强调将来毕业了要如何如何发展，反倒显得有些虚张声势，透着心里没底气的意思。

听到沈吟久说吃咖喱蟹，我就馋了，伸手去按前面椅背后的移动传媒屏幕，说：“广州蕉叶的确实好吃，可太贵了！我来看看，哪里有好的团购或者优惠券。”

“你别操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沈吟久把我扳过去面对他，认真地说：“叶曈，我不不敢说自己将来能多么大富大贵，但是我也不希望金钱成为我们感情的考验。”

我的心沉了沉，问他：“你是觉得我们经不起吗？”

他说：“是的。人性和感情，是这个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咱们尽量别去考验。”

我说：“可我爱你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变过啊！”

“那不一样，”沈吟久淡淡地说：“你的生活太单纯，还没有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

我怎么能没有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呢？

我们两个的幸福，现在都凝聚在一把小小的房子钥匙上。哪天我们能买了房子拿到钥匙了，幸福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沈吟久捏了捏我的脸，说：“我今天找我老板商量了，觉得以后可以适当往新材料研发那块去做一做。那个方向，无论将来是进研究所还是企业，前景都好一些。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很好的平台。”

我拱进他怀里去，问他：“你那什么凝聚态的研究，就不做了？”

“纯理论的我不做了，除了考博士将来留校教书，没太多前景。”沈吟久搂着我，慢慢地说：“我每次想到你要出去工作，心里都特别着急，也想赶紧毕业赶紧挣钱。你说男人最怕什么？还不是怕在最没有能力的时候，遇上自己想照顾一辈子的人么？”

我搂紧他，说：“堂堂上海交大的硕士研究生，怎么会没能力？你这不就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有什么可着急的！等你工作了，就养着我，我还想读研究生的呢！”

沈吟久没说话，只是手臂上使劲搂了我一下，笑了笑。

他把我送到钱柜门口，说：“前面不远有个仙踪林，我就在那里等你。”

我说：“好，我不会很久的，稍微坐一下就走。”

我进去后找到他们的包房，推开门看到里面坐了不少人，热热闹闹地在唱歌。经理助理看到我，立刻走过来，对我说：“叶曈，我们先到外面去，我跟你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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