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的爱-忆晓洁
文章来源: mm走西口2009-03-25 08:40:31


看了红花美的“晓洁的故事”,触动了我已经埋藏了近二十年的对晓洁的思念和感伤,晓洁在红花美的文章里只是个化名,而我过去的生活中真真切切有个“晓洁”,每每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双眼就噙满泪水,我的内心就充满了感慨,生命的脆弱与顽强,生与死仅仅就在那一个选择,一个时段,抑或一个念头。

晓洁她的全名也是真名叫尉洁,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也是最乖巧最让父母疼爱的女儿,小名叫晓洁,比我小四个月,是我中学时最要好的同学。她个头不高,长长的头发,走路很轻盈,她的脸在害羞的时候最好看,白里透红,她是我们班里的文艺委员,经常看到她边走边唱,脸上还带着表情,我那时忙于学习,准备高考,虽然我们的父亲是铁哥们,我们又是好朋友,还在一个院子里住,但很少和她讲心里话,其实我哪里有什么心里话,除了高考还是高考,与高考无关的事一律靠边站,所以高中时期我不记得我们讲过多少话。高考过后,我上了大学,晓洁落榜后被招干,在我们当地医院药房工作,在当时来讲也是个不错的工作。

时间就这样很快的从身边流过,晓洁年纪轻轻,参加工作,心灵手巧,又有一个好家庭,所以向她父母提亲的人很多,每次我大学放假去找她,她都对我说她还想深造,不想过早谈及婚嫁,我对她非常支持。转眼我大学毕业即将去北京工作,在我向她辞行的时候,她的妈妈把我拉到一边,说有一个小伙子(我的小学同桌)很喜欢晓洁,他的妈妈和晓洁妈又是同事,小伙子长得很帅气,刚从部队复员回来等待分配,我听了觉得很般配,就悄悄问晓洁的意思如何,晓洁红着脸告诉我她已另有所爱,我问她那人是谁,她迟疑了一下说他就是杨奇,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杨奇,这个名字在我上初一时就很熟悉了,因为我的一个好友的姐姐和杨奇坐同桌,杨奇的爸爸是地委书记,她整天跟我们讲有关杨奇在校的每一个细节,高二时我的同桌朱英,是公安局长的千金,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就是她,她几乎每天趴在书桌上写情书,刚开始她对我有提防,后来大家了解了,她就跟我坦白了,她正在和杨奇通信,杨奇当时在北京当兵,她的脸上流露出只有少女才有的羞涩崇拜的神情,后来不知何故朱英不再和杨奇联系了。现在当晓洁告诉我她的心上人是杨奇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心里掠过一丝不祥之兆,他和她能有结果吗?不过我还是答应晓洁到了北京一定和杨奇联系,做他们爱情的见证人。

那是八六年的一个秋天的早晨,杨奇来我的单位找到了我,这个我很多年前就耳熟能祥的人,比我高几级,和晓洁青梅竹马在一个院子长大,等我家搬进这个院子时,杨奇已去北京当兵了,(我住的房间就是他以前住过的),所以我与他不曾碰面,但是我们的父母都很熟悉,他的妈妈对我很好。当我见到杨奇的一刹那,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高大的身材,英俊的五官,混厚的声音,配上那一身笔挺的军装,难怪他是中南海警卫连的连长,连中央首长都喜欢他。我和杨奇谈了晓洁对她的想法和爱慕,他表情很痛苦,他说他只想将她当作妹妹,可不知怎样开口,毕竟以前还是孩子,现在长大成熟了,才觉得这个爱字不仅仅只是感情,更多的是责任,而他肩负重任,不可能很快转业回老家的,而晓洁已到了嫁人的年龄,所以他让我以好友的身份劝她重新规划未来,我听了心里很难受,为晓洁难受,这是她多年的初恋,就这样说重新规划就能规划得了吗?我至今不记得我是怎样送杨奇走的,但我记得我对杨奇讲的一句话:我替晓洁恨你!

一年后的夏天,晓洁写信说要来北京玩,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一年前当我费劲地以我的口吻告诉她杨奇并不适合她时,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表现的很平静,没有多讲一个字,我猜她心里一定很痛苦,祈求她设法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晓洁在我的宿舍住了一星期,北京能去的地方大多都去了,临走的前一天,我问她是否想去中南海看看,一来中南海是个人人想去的景点,(只发内部参观票,不对外售票),二来能顺便见一见杨奇,她说她不想去,我说我陪那么多老家的朋友们去了无数次中南海,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去看看,看看他工作的环境,她的眼泪刷的流了出来,说我这次来北京本来是想亲自告诉他我会永远做他的妹妹,祝他幸福,但我来了一周还是没有勇气见他,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转告他我来过北京。我含着眼泪告诉她我会的,就这样晓洁走了,离开了她从小就爱恋的杨奇哥所住的京城,开始了新的生活。

晓洁很快就恋爱结婚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她的先生是我的青梅但不竹马,一个很老实善良标致的小伙子,在医院作医生,她的公婆是我妈在医院的同事,感觉是亲上加亲,八九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他们夫妻来我家看我,并很害羞地告诉我她已有孕在身,我真的为她即将做母亲而高兴。八九年真的不是一个吉利年,春节回京不几个月,天安门就开始有学生游行,继而演变成绝食抗议,我们这些在医院的年轻医生抱着救死扶伤的态度,每天在天安门的医疗点给学生发水发药抬担架,把那些晕倒的绝食学生送到医院救治,“六四”之后我们单位组织大大小小小的反思会议,时间就这样在检讨,反思,再检讨,再反思中流走了,而我和晓洁已有大半年没有联络了。

一天我又去火车站接老家来的爸爸的同事(我这里快成陕西驻京办事处了),他们告诉我晓洁死了,一周前死的,我说你们没有听错吧,他们说没错,是尉局长的女儿,我说他有四个女儿,他们说没错,是三女儿,晓洁!我的双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我想哭但哭不出来,我问那几个叔叔们她是怎么死的,他们说她病死的,我不相信,她一向身体很好,脸色总是红扑扑的,她不可能病死的。我急忙联系到我的家人才大约得知她的死因:晓洁怀孕后不久就患了肺结核,当时只有轻微的咳嗽,没有在意,后来到怀孕中期身体觉得很虚弱,这时医生建议她引产接受治疗,可她舍不得打掉孩子,说再等几个月把孩子生下来就马上接受治疗,他的先生是医生,所以她的家人也就只好听她的,大家都希望孩子早点生下来。几个月后,孩子终于呱呱落地了,三天后可怜的晓洁身体情况急转直下陷入昏迷,她的爸爸,掌握着多少人生杀大权的人事局长此时却无力救自己的女儿,他一路大哭着将爱女转入更高一级的医院抢救,晓洁终因病情太重,没有被抢救回来,时年二十四岁,可怜的婴儿还没有吸吮到妈妈的乳汁就永远地失去了妈妈的怀抱。

当我得知晓洁死讯的一周后,我接到了杨奇的电话,他含着哭腔说他对晓洁的死负有责任,他说若她跟他结婚,也许她就不会死,我想安慰他但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他接着讲述了他和晓洁在他当兵以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那是在晓洁死之前的半年,初夏的时候,杨奇回老家探望生重病的父亲,刚下公共汽车,天上下起了大雨,他一路走的很急,迎面看到一个怀孕的妇女也没有带雨伞快速的行走在路上,突然他看到那个女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定睛一看,晓洁!这时雨下得愈来愈急促,他对她说先回去吧,等忙完我爸再来看你,晓洁对他笑了一下,一句话没讲就走了,而杨奇因为爸爸病逝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探望晓洁,没想到多年之后的相见会是那样的场景,更没想到那次相见竟成永别,杨奇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我闭着泪眼,强忍着哭泣对杨奇说,晓洁有你这样的大哥在天上已心满意足了。

晓洁,事隔多年我把你的秘密讲出来,你不会怪我吧?这些年每当想起你,我都很愧疚,我没有能力成就你的初恋,我没有带你去中南海,那个曾使你梦牵魂绕的地方,我没有在你怀孕的时候给你做为医生的最基本的建议,如今你已远离人间二十年,这篇文章就作为我对你逝世二十周年的纪念。

永远怀念你,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