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游记与随想
文章来源: 多吉2016-02-02 10:58:18

 


缅甸游记与随想
    
海盗船 发表于 2015-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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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缅甸人从来都是去国外看牙医,这让国外的人们深感好奇,他们问道:“难道你们国内就没有牙医吗?”缅甸人回答说:“有啊,但军政府不让我们开口。”

这是我从化名艾玛 拉金所著《在缅甸寻找乔治 奥威尔》一书中看见的政治笑话,这本书实际上是《一九八四》的缅甸现实版,而奥威尔的原著则应算是国际反乌托邦版。在军政府统治时代,奥威尔的书在缅甸是被严格禁止的,只在私下传阅。缅甸人自认奥威尔是他们国家的作家,他所写的《缅甸岁月》、《动物庄园》和《一九八四》,实际上是有关缅甸的三部曲。他们很少能够读到它,但是他们明白,自己实际上就生活在一九八四。作为《一九八四》的神州读者,当然明白它也是在描写我们曾经历的生活。

1950年,老舍从美国海归后嘲讽《1984》,说:那一本小说是描写英国共产化了以后的情形的。……你在家里写日记,都能用无线电给探查出来。一个人要反抗,给捉去弄死了。全书就是这样充满了惊险的幻想,充满了阴森的谣言……。
——这话说过16年后,他投湖自尽,用生命证明了那不是幻想更不是谣言。能把一个作家文人活生生的逼投湖自尽, 这样的组织有多邪恶, 这只是千千万万无辜死去的一个。

缅甸现在宣布改革开放,奥威尔已经解禁。在缅甸的书店,除了昂山素季,最多的就是奥威尔的书了,那成了他们的畅销书。我们走进一家乡间书店,只有两排书架,非常简陋。摆在书架上的,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很少再有其它书了。我买了一本《缅甸岁月》,发现是盗印的英国企鹅版。缅甸人现在也可以开口了,最明显的一个迹象就是,城镇街头随处可见的各类手机及网络营运广告和商店,据说军政府雄心勃勃要在几年之内让全国手机拥有量由9%增加到80%,这将会导致巨大信息洪流的冲击,也很难再让他们闭嘴。我们在缅甸,手机上网默认的是谷歌浏览器,使用Gmail也毫无困难。但由于基础设施建设的落后,网速极慢,Wi-Fi也不是到处都有。现在影响他们开口的,就只有技术和经济方面的障碍了。

昂山素季以前反对人们去缅甸旅游,因为这会为军政府带来宝贵的外汇收入。缅甸军政府因为镇压民主运动遭到国际制裁之后,境况艰难,指望开展旅游来获取美元。后来,随着缅甸的改革开放,她又鼓励世界各国人们前来旅游,她认为这会让外界更加关注缅甸,同时也让缅甸了解世界。我们去缅甸旅游,应算是支持昂山素季,更何况缅甸本身的旅游资源也极为丰富,能让人不虚此行。例如蒲甘,作为缅甸历史上同名王朝的古都,一直令人神往。很多文字及图片都描述和表现了它在夕阳辉映之下的美景,把它说成是全球观赏日落的胜地,吸引了世界各地游客纷纷前来。

去蒲甘我们先要途经曼德勒,它是缅甸第二大城市。对于很多西方人来说,他们是因为吉卜林《曼德勒》一诗而知道了它的名字。而毛姆则认为光是它的名字就具有神奇的魅力,MANDALAY那仰扬顿挫的音节唤起他们对于热带缤纷色彩的想象和期待。但在奥威尔的描述中,曼德勒并不是一座让人喜爱的城市,它肮脏而炎热。距离奥威尔当年已经过去了快一百年,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曼德勒仍然是肮脏、破败而炎热,几乎一成不变。作为一座大城市,它基本上谈不上任何市政基础设施。除了城区几条主要道路之外,甚至没有人行道,也没有红绿灯,更没有什么路灯照明。一到晚上,除了过往车辆和摩托的灯光照耀之外,马路上就是一片漆黑。但在一片漆黑中仍然是人声鼎沸,川流不息。人们在路边摆上地摊,用电筒发出的微弱光线照着自己的生意,仍然可以买卖兴隆。但对游客来说,在黑暗的大街上摸索前行也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即使是大白天,在曼德勒大街上行走也应属于冒险。城市下水并未使用管道,而是在污水沟上面放上水泥盖板进行封闭。这些污水沟上的水泥盖板大部都已破损,臭气四溢,难以忍受。但这并非最坏,最坏的是你周遭全是破洞,完全无处落脚,随时可能一脚踩进沟里,坠入深渊,这才让人恐怖,不敢掉以轻心。

这段经历勾起我儿时回忆,竟会是如此相似。当时我家住在一个叫九尺坎的地方,顾名思义,这是一条相当宽阔的巷道,民国时期这里全是钱庄。从黑漆漆的大门望进去,里面是几进院落,深不可测。在巷口,是一座巴洛克风格装饰的三层洋楼,从小就让我印象深刻。在“解放后”,这些院落全都成了街道居民的大杂院,洋楼成了公安局职工宿舍。对于儿时的我而言,这些并非重要。重要的是巷口那一段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一下大雨,就变成密集的污水凼。我那时太小,无法象大人一样跨跃过去。每次出门上学和放学回家,都要愁上一番心头。在儿时的记忆中,整个城市和现在曼德勒一样,到处破破烂烂,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市政基础设施建设。“解放”三十年,他们所作的惟一改变就是将“抗战胜利纪功碑”改名为“解放碑”。

曼德勒位于伊洛瓦底江畔,这是一条发源于神州的河流,是缅甸的母亲河。我们去江边看看景致,为抄近路,穿过狭窄的小巷,一瞥人们的日常生活。小巷里垃圾遍地,臭气薰天,尘土飞扬。几条小溪横贯小巷,被人们当作了下水道。他们用各种廉价材料搭建他们的房屋,用竹席当墙,用石棉板当瓦,再砌上一些旧砖头,就能在里面安家。这样的家里自然谈不上什么卫生设施,特别是自来水供应。于是,在一般路口地方,市政当局建有公共取水点。公共取水点前通常砌有一个淹及脚踵的浅水池,约一两平米大小。人们无分男女,站在水池里挤成一团,他们穿着衣服,接水从自己头上浇下,然后再提着满满的水桶回家。

我们去江边时还曾误入一个菜市场,从强烈的阳光之下刚一走进去,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却有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冲上来,呛得人快要窒息过去。菜市场实际是用塑料布、石棉板等搭建的简陋棚子,没有任何灯光,也谈不上基本设施。眼睛适应之后,才看清地面未经硬化,凹凸不平,积着一滩滩脏水。棚子虽然可以遮雨防晒,却又搭得过于低矮,阻碍空气流通,让人感到闷热无比。走进这样的市场,只要读过奥威尔的《缅甸岁月》,都会想起书中描写的弗洛里带伊丽莎白参观市场的精彩情节。对弗洛里来说,这明显是一个错误。我们也象他一样,意识到这个错误,慌不择路,逃了出来。

当地食物都有一股特殊气味,并非人人都能适应。我们一路上看见很多餐馆和路边的小吃摊子,全都非常简陋,摆放着廉价的塑料矮椅,出售的各类食物也很粗糙,主要就是米粉之类。店员用手在碗里搅拌调料,然后端给食客,食客蹲坐在矮椅上吃吃喝喝。有人买了食物要打包带走,但打包用的饭盒对于他们来说过于昂贵,所以店里并不提供。我看见店员拿出几个塑料袋子,把食物和汤水分别装好交给食客,让他晃晃悠悠提着回家。

我们来到伊洛瓦底江边的码头,去蒲甘的观光游船就从这儿启航,要花费10多个小时才能到达。所谓码头,就只有几条囤船停在江边,空空荡荡,谈不上任何港口设施,一条简易的土路下到江边船上,冷冷静静,没有什么人在走。河边倒是有很多妇女在洗衣物,洗好的衣服就摊在小坡上晾晒,花花绿绿摊开好大一片面积。这么多衣物应该都是别人的,她们是靠洗衣挣得工钱维生。码头附近并无任何民居,这些妇女要走很远才能把衣物背到江边,洗完晒干后再走很远背回去,把很多时间耗费在往返路上。

码头上面的公路边上停着一辆一辆的大巴,望不尽头尾。大巴风档上贴着一些文字,说明它将驶往哪里。这就是当地的长途大巴车站,象在世界各地一样,设在码头就为实现水陆交通的无缝对接,方便旅客。但任何车站都必须要有的基本设施,如售票厅、候车厅等等,这儿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个乘客都没有。或者说明大巴班次非常之少,当地人平时也不怎么会外出旅行,毕竟乘坐大巴对于当地人来说是他们负担不起的奢侈,他们的收入完全是一个笑话。

在艾玛 拉金的书中曾提到缅甸人的工资收入,一个资深公务员每月可以拿到18000缅甸元,按当前汇率约等于109元人民币,不到20美元,很难想象这样的收入可以养家糊口。由于政府没有钱来给公务员配备办公桌,他们需要把家里的桌子搬到办公室才有地方可以工作。因此,即使在他们的∮央机关,也可以看见里面的办公桌高低大小新旧不一,种类式样各异。这同神州一些地区学生要从家里搬桌子到学校上课有异曲同工之妙。根据联合国的定义,缅甸当之无愧应归于失败国家之列,这样的失败国家在全世界还有好几个,如北韩、古巴、委内瑞拉等等,它们和缅甸的共同之处在于,都曾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同时大搞社会主义。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缅甸曾经是亚洲最富裕的国家,它出产大米、石油、玉石、铜、珍贵木材及各类矿产,还因大量出口大米,被誉为世界粮仓。在当时全球经济学家眼里,无一不预见缅甸将会成为世界最成功的经济体。却不知在他们挣得独立短短几年之后,就让《缅甸岁月》中的沃土变成了《一九八四》的荒原。大米越来越少,他们自己也吃不饱了,饿得皮包骨头,就没见有几个胖子,更别说剰下来出口了。于是,几十年后,人们只知道泰国米好,从来没听说曾经还有过同样甚至更好的缅甸米。

在殖民统治时代,缅甸还曾以高识字率及教育水准闻名于世,英语极为普及。在他们独立之后,整个教育体系受到精心的摧毁。一方面是将教育变成十足的洗脑,师生必须向军政府效忠,经常举行政治测试,要求他们正确回答诸如“最适合我国的政治体制是什么”这一类问题。另一方面,学校随时可能宣布停课,在一些政治敏感的日子,大学通通关门,何时复课可能是半年之后,也可能一年两年三年,无人可以知晓。学生只好外出打工,静候校方通知。有的学生大学入学已经八年,就这样断断续续只修完很少课时,还不知何时才能毕业拿到自己的学位。军政府有意限制英语的使用,以控制与外界的交流。即使是对外开放的旅游景区,也很少使用英语标示。他们用缅甸文字来表达数目,还更改了本国地名的英文译名,人为制造交流障碍,如将自己的国名Burma改为Myanmar,将自己的母亲河Irrawaddy改为Ayeyarwady,将Pugan(蒲甘)改为Bagan等等。但这些更名并未得到本国人民及国际认可,于是使用何种名字就成了一种微妙的政治表达。


(二)

这些对于神州人来说一点不觉新鲜,他们也曾将国内各地的英文译名改为汉语拼音,如Peking改为Beijing等等。他们的大学甚至可以关门长达10年之久,还美其名曰“停课闹革命”。我都把小学、初中和高中依次读完了,大学都还没有开门招生。他们后来虽然被迫恢复了大学,却将大学办成了党校。实际上,他们从幼儿园时就开始进行洗脑,把所有的学校,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办成了党校。他们还把很多大学强行进行合并,在远离城区的地方建造所谓大学城。而在缅甸,军政府也是这样在干,把大学迁到很远的地方,最好是在大江大河对岸,这样只需控制住少数几个渡口和桥梁,就能阻止学生进城示威游荇。他们和神州相反,是把一所大学分解成很小的几所学校,以便限制学生人数,预先控制学潮规模。就此而言,这远比合并大学来得英明。

缅甸军政府标榜他们走的是缅甸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这种用什么“特色”来修饰“社会主义”的说法,就是源于他们的原创,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就开始运用。什么又是缅甸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呢,有一个具体实例可以让大家有一个生动的印象。缅甸道路的行驶规则是:右舵车沿道路右侧行驶,这和全世界所有国家的道路行驶规则完全相反。世界各国的行驶规则是:右舵车沿道路左侧行驶,左舵车沿道路右侧行驶,而且全世界所有汽车都是按这样的行驶规则设计和生产出来的。如果你在缅甸驾车行驶,立即就会感到一切都不对头,本来视线应该是最好的驾驶席变成最差的了。路上超车,前面的大车把视线全部遮完,你只有变到对面车道逆行才能看清路况。大巴在路边临时下客,下来却是在道路∮央。这完全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安全隐患,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就可能车祸临头。

几十年后,当今神州也颁布了自己的规范用词,也即用他们的“特色”来定义自己的“道路”。与时俱进的堂堂大国沦落到拾人牙慧,不知向缅甸军政府缴纳专利费没有。他们的道路行驶规则也是一朵美丽奇葩,他们倒是规定了左舵车沿道路右侧行驶,但实际上,他们的慢车道却在左侧车道,超车道和快车道在右侧车道。这两朵奇葩的相似之处在于对美国的刻骨仇恨。缅甸军政府把国家大量资源用于扩军备战,以防御美国的侵略。2008年,包括缅甸在内的东南亚多个国家遭受海啸袭击,损失惨痛,美国派出海军舰队进行救援。缅甸军政府害怕美国借救援为名发动军事攻击,置人民生死于不顾,断然拒绝救援舰队入境,致使多达14万人因灾死亡,数以百万人无家可归。因为首都仰光位于海边,他们担心自身安全,把首都迁到内陆的一个偏僻地方,连国际机场都没有,正好不与外界通航。交通不便,外人难以到达,才让他们安下心来。

神州也是一样,唐山大地震时,他们坚决拒绝国际救援,还封锁地震消息。导致最后伤亡惨重,远超缅甸海啸,创下世界记录。那时我已下放农村当知青,因儿时去过唐山,还记得那里的模样,听了“美国之音”报道之后,忙写信询问情况。地震发生三天之后,人家都收到信了,他们才对外播报地震消息。他们倒是没有迁都,却一直在将沿海大量企业迁至内地山区,搞所谓“三线建设”,以预防美帝和苏修的进攻,这比缅甸军政府搬迁一个首都还要耗资巨大。这些被强制迁移的企业,到了山区,因为缺乏基础配套,远离用户,原料缺乏,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基本上无法正常生产。在经过这样长达二、三十年的折腾之后,很多甚至未曾开工就已倒闭。那时我还在农村生产队当知青,当地迁来一个代号叫“816”的核工厂,它并不仅仅满足于迁至山区,还要开凿山洞,好把规模巨大的整个工厂搬进洞里,以防止飞机轰炸。想法到是很好,只不过它不待别人轰炸自己就先垮掉了。数以亿计的资金投了进去,留下的只是一个一个大洞。他们现在异想天开,要在这儿开展旅游,四处招徕游客来看这些无底洞。

那时在当地农村,每个农民辛苦劳作一天,即出工一天最多只能挣到人民币0.08元。这是将整个生产队全年出产的粮食及其它农副产品,乘上政府给出的价格,再除以当年生产队全部出工数量之后得到的理论数字。0.08元按当时物价,只够吃一碗小面,比现在缅甸还要不如。显然,这是一个悲惨的笑话,问题出在哪里,就在于政府给出的价格。它以低于劳动成本的价格对农村大肆进行掠夺,要想按马克思的那套理论完成所谓“原始积累”,去建设它们的人间天堂。

按正常想象,如果政府出价太低,我可以不卖,把粮食留着自己吃。但你做不到,你必须先交够公粮,所有粮食都要先交给政府。如果交得太少,政府会发动声势浩大的“反瞒产”运动,挨家挨户搜查粮食。如果自己都不够吃了,从理论上说,你可以到政府粮站申请购买所谓“返销粮”,即政府再将部分粮食卖给给你。有一年,我有幸吃上了“返销粮”,竟然全是高粱,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以高粱作为主食。高粱在当地并不出产,何来“返销”一说。但如果能够填饱肚子,高粱也不错。但麻烦在于,这些高粱按比例掺入了很多石子,我估计多达10%,根本无法筛选出来,完全无法食用。这些石子大小均匀,颜色形状都如高粱粒一样,仅是找寻这样的石子就不是人工可以完成。我相信它们是工厂机器生产出来的,很明显这是一项政府行为,足以揭穿毛左到处宣扬那个时代没有欺蒙哄骗的谎言。我劳累一天,晚上回来,煮好一大锅高粱粥才发现无法下咽。我饿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床上,还不知明天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吃的,倍感孤独无助。但对生产队的农民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给我讲述了他们在持续了四年的大饥荒中的经历。整个生产队约有一半的人被饿死,有些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倒地而亡。有些家大门紧闭,里面大人小孩早已全部饿死,时过很久才被发现。生产队安排人去掩埋死尸,有人埋着别人,自己突然摔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待旁人去拉他时发现早已是命断气绝。终其一生,他们都没有看见什么人间天堂,却见识到真正的人间地狱。

那时农民每天的主食就是往菜叶里掺入碎玉米粒,放大锅里加水煮好,完全没有油,或许会放一点盐,和猪食相差不多。他们喂猪也是这样在喂,只不过是把菜叶换成了从山上打来的猪草。每个人都饿得面黄肌廋,干起活来有气无力。公社团委书记私下相信,如果建成了共产主义社会,他们天天就会有白米饭吃。他或许过于年轻,并不知道,在1949年“解放前”,大米一直是当地的主食。人在饥肠辘辘的时候,最爱回忆过去的美食,这已成为当时人们私聊的主要话题。在家里,母亲会给我讲起过去的大好时光,卤好的鸡翅、鸡爪只要两三分钱,鸡蛋几分一个,猪肉几角一斤。关键在于,这些东西到处都在卖,应有尽有,随时可以大饱口福,而现在却不见踪影,有钱难买。每次讲到最后,母亲都要感叹一番: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在艾玛 拉金的书中,年纪大一点的缅甸人也会发出同样感叹,他们也会回忆起殖民时代的美好时光。在军政府统治之下,私人回忆也有可能是在犯罪,所以只限于亲朋好友之间悄悄进行。偶尔聚会,他们会情不自禁谈论起钢琴、舞会以及下午茶。他们谈起喝下午茶时用过的英国瓷器,装饰着美丽的百合花纹,还有那些精美的茶点。现在,他们只好拿神州的廉价仿制品凑合着喝了,再抓一把花生当着茶点。每当此时,他们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说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奥威尔反对英国殖民统治,在他笔下,统治缅甸的英国殖民者们都是恶棍、酒鬼、伪君子,再加一帮蠢货。不过他也承认,后来的统治更糟。1885年,英军占领了曼德勒,将缅甸划归印度总督管辖,他们强迫锡袍国王退休,让他去印度颐养天年,按时向他发放退休金。这可是在缅甸历史上很少发生的事情,缅甸也和神州一样,国王一旦下台,就要被人砍头。和枪杆子打出来、刀把子杀出来的那些国家截然不同的是,英国在当地建立的是另一种统治模式,它根植于自己的文明和道德优越感上面,自诩在文明发展与道德水准方面优越于当地人民,才理直气壮建立起自己的殖民统治。归根结底,这是诉求于人类道德而非武力。当年甘地正因为看穿了英国统治的秘密,才想到发动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因为他很明白社会公平与人类正义的观念如何能够决定英国的底线位置。甘地试图通过大规模的群众运动,迫使英国在镇压和独立之间进行两难选择。而英国式的武力镇压,对于见惯了专制独财统治之下的血腥镇压和残暴杀戮的那些人们来说,简直可说是和风细雨,却能让他们自诩的道德优越感丧失殆尽,从而失去殖民统治的理由。当年,印度就是这样争来了自己的独立,而印属缅甸也因此搭上独立的便车。

神州人自古相信的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完全无法理解甘地不合作非暴力反抗运动如何可能向英国争取自己的独立。出于对英国的长期仇恨,他们也想要火上浇油。蒋介石跑去印度支持甘地大闹独立,除了加剧中英两国(当时两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盟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之外,也招来印度人的极度蔑视,可谓自取其辱。蒋介石邀请尼赫鲁访问重庆,尼赫鲁到访之后,私下却说蒋是一个独财者,根本不配支持他们独立。英国为印度与缅甸带来了法律与秩序,建立起独立的司法系统,构成了他们非暴力不合作反抗运动的法制基础。按他们的标准,如神州这样的国家,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没有任何法制可言,他们并不愿意与之为伍。

神州在缅甸一贯印象恶劣,这既有历史的渊源,也有近代的原因。从历史上看,缅甸的威胁多半来自北方,蒲甘王朝就是被蒙古军队灭掉了。他们才不会去仔细区分蒙古与神州的关系,而何况,很多神州人还以曾被蒙古统治而万分自豪,把元政权视为他们的盛世。尽管他们在蒙古统治之下沦为最低等的贱民,无故杀死一个神州人只需赔付相当于一头毛驴的价钱。蒙古人还享有神州女人的初夜权,所以神州人必将自己的头胎孩子摔死,才能保住家族的血缘传承。他们天天把什么八荣八耻挂在嘴上,贴在墙上,却不知他们的荣耻观念与正常人类有着很大的区别,人家根本不如他们所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神州军队进入缅甸,在曼德勒挨家挨户进行抢劫,肆意杀戮当地人民,在缅甸历史上书写血腥的一页。后来,当缅甸军政府因为残酷镇压当地民主运动而受到世界各国严厉制裁之时,又是神州予以它坚决的支持,甚至为它建立了一支空军,用于轰炸自己的人民。总之,从古代到今天,神州为缅甸带来的从来都是负面和反动的东西。


(三)

在英国人到来之前,缅甸经历了800年的血腥专制统治,而英国人则让他们第一次尝到了民主的滋味,享有长久的和平。英国殖民统治的民主风范,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在《缅甸岁月》中多有提及。英国殖民当局要求各地的欧洲人俱乐部接纳当地人作为会员,让他们以表决的方式来解决彼此之间的争议。作为当地人来说,进入欧洲俱乐部是成为上层精英的主要标志,也是他们梦寐以求,彼此争夺的人生目标。他们通过与英国人的接触,就近观察到英国的统治方式,慢慢理解到民主的含义,耳目为之一新。而民主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发芽,就会有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所以,就军政府来说,他们一定要在萌芽之际就把它铲除。他们也发明了自己的一套理论,把缅甸现在的失败归咎于八十年前的英国殖民统治。对此,一名缅甸历史学家显出极为愤慨的表情,她说:“我为缅甸感到羞耻,我为缅甸人感到羞耻。我们非常、非常无知,我们总是把错误推给别人,所以我们责怪英国人。”

在社会生活方面,英国殖民统治还为当地带来了高品质的生活方式,树立了文明、体面的生活标准,这也是缅甸以往从未有过的。缅甸宣布改革开放之后,也让这种生活方式得以重新恢复。特别是蒲甘那些新建的旅游酒店,极力模仿往日的殖民地风格。如我们所住酒店,将早餐安排在屋顶露台进行。登高望远,蓝天如洗,阳光灿烂。露台覆满地毯,餐桌铺上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放着精美的餐具。桌布被露珠沾湿,在阳光照耀之下,白得让人睁不开眼。环顾四周,丛林茂盛,丛林之间耸立着数以千计的千年佛塔,鸟儿从头上飞过,远处偶尔传来马铃声响,除此就是一片静寂。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用餐,侍者赤脚走在地毯上,悄无声息为我们端上热带水果、果汁、烤土司、煎鸡蛋,最后再上一杯咖啡。每天的早餐都让人心旷神怡,精神为之振奋。

在露台用完早餐下来,就有马车在酒店门前等候。我们租了一辆,每天20美元。赶车的是父女两人。父亲负责赶车,女儿负责和我们交流。到了晚上,父亲视力不好,看不清路,女儿还要帮助看路。他们非常守时,每次约定了时间,无论多早或是多晚,他们都会提前到达。他们的马叫奇奇,不如人家的那样膘肥体壮。拉车时它的双眼都要被蒙上,他们解释说:蒙上眼睛之后,马就只会走直线,往哪边拉拉疆绳它就往哪边转向,这样就不会在公路上乱穿,危及安全。

实际上,我们只是早上或晚上出去,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酒店里面。因为外面太热,太阳烤起实在难受。这还是十二月份,当地的旱季,算是气温最低的季节,当地人都穿上了防寒服,还给他们的宠物狗狗穿上衣服御寒。到了六月雨季来临之前,那才是最热的时候。每到中午,酷暑难熬,甚至连所有动物都会躲藏起来一动不动,绝不发出任何声响,所以中午被称为“无声的时间”。奥威尔在《缅甸岁月》所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书中有很多地方都在描写当地的酷热,读起来身临其境。不过现在有了空调,呆在房间里喝茶读书,还是非常惬意的。

我们一般要在四点多钟才出门,坐上马车去看日落。当我们到达时,所有的佛塔上都已经聚集起了很多人,都是从世界各地赶来蒲甘,就为一睹日落之风景。和其它地方不同,蒲甘日落只是当地人生活之中的一个寻常时刻,每天都在发生。在这儿,你无法坐在露天酒吧,点上啤酒来欣赏日落,你所看见的是原始生态200-之中持续千年不变的一幕场景。夕阳将大地照耀成一片金碧辉煌,庄稼的长叶在地里闪闪发光。农夫拢齐他们的牛群和羊群,慢慢赶着回家。那正如《诗经》中的描写:“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想到这一天即将逝去,而亲人却不知身在何方,表现出古人那时的心绪万千。牛群和羊群从地里走过过扬起漫天尘土,犹如平地升起的一道道烟雾,就仿佛野火在荒原熊熊燃烧,映红天边的云彩。座座佛塔,从荒原矗立,高低大小不一,由近及远,绰约可见,渐渐消失在暮霭之中。当最后一道夕阳熄灭在遥远的山际线后,天空瞬时黯然失色,星移斗转,余音袅袅,完成了每一日的昼夜交替。

蒲甘被分为旧蒲甘、新蒲甘和娘乌三个地区,旧蒲甘即主要旅游景区,约两千多座大小不一的佛塔都集中于此。据说最先的佛塔有一万多座,后来陆续被毁,最后只有这硕果仅存的两千多座了。军政府为了保护古迹,发展旅游,将旧蒲甘地区的原有居民全部强行迁走,拆毁了所有房屋和居民点,制造出一片宽达几十平方公里的无人定居区。白天,大量游客涌入景区,一到夕阳落尽,即如鸟兽散去,即成一片荒野。我们住的酒店,位于旧蒲甘边缘,一连好几天晚上,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孤独狼嚎,凄厉的回荡在夜空。那曾是它们生活的家园,只有在夜里才重新归属于它们。

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很多也是如此。他们被军政府强行迁走之后,不少迫于生计,又偷偷搬了回来,躲在里面继续开垦荒地种植庄稼,放牧牛羊。烈日之下,我看见老妇和女孩推着沉重的小车往景区里面走去,车上载着很大的塑料罐,里面装满了水。很显然,她们居住在景区里面,由于里面没有水源,要从外面运水进去。站在佛塔顶上,看得十分清楚,整个景区里面并无任何房屋或是窝棚可供人居住。作为一种合理猜测,她们或许会是在佛塔里面安家。很多佛塔并不高大,也不位于旅游线上,从无游客光顾,他们可在佛塔庇护之下过着不受打扰的生活。而在景区里面那几座最为高大著名的佛塔,军政府一直在不断进行修缮甚至翻新,重新为它们加上原已损毁的塔尖,贴上金箔,安装灯光,让它即使晚上看起来也金光灿灿。他们至今还在这些佛塔里供奉自己的佛像,举行祭拜,所以它们并非仅供参观的遗迹,而是继续发挥着自己的功能,但却因此不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可为“世界文化遗产”。

从建筑学的角度来看,缅甸佛塔的建造技术十分落后。那些外观高大的佛塔,∮央核心部分竟然是用土石方夯实,基本上算是一个实心的建筑。除此之外,他们还靠加厚墙体来抵消高墙的侧向应力。在这样做了之后,外墙到∮央的距离就缩短了很多,从而大大减少顶部拱券的跨度,但却让建筑内部窄得犹如一条巷道。他们采用这种办法,虽然可以将佛塔建得很高,外观雄伟,在建筑内部却无法获得一个宽阔的空间来供奉自己的佛像。而在欧洲,早在罗马帝国时代就可以建造直径长达43米的穹顶了。到了中世纪,英国人又学会了采用飞拱扶壁来抵消高墙的侧向应力,从而可将墙体建得很薄很高,极其有利于采光通风,不仅可以获得宽阔的内部空间,还可让他们的教堂高耸入云。建筑是文明最重要的载体之一,从建筑的比较中可以看出不同文明的差异,最关键是,它也以此限定及影响了人们的生活。那正如丘吉尔在评论重建威斯敏斯特议会大厦时所说:我们塑造建筑,然后建筑塑造了我们。

娘乌是蒲甘旅游的另一个区域,如果乘船到达蒲甘旅游,则会在娘乌上岸,那里建有游船码头,旅游机场也建在娘乌。走进娘乌,仿佛走进了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神州南方小镇,那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沿街闲逛,两旁房屋低矮破旧,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路边搭建了很多简陋大棚,都是烧烤或小食的大排档,有些开着电视,大声播放音乐。人们坐在塑料凳子上面吃吃喝喝,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这里开有很多小旅馆,收费便宜,是各国背包客聚集之地。我们逛进一家商铺,发现竟是家老相馆,还在使用大型木制座机拍摄黑白相片。老板坐在柜台前修理底片,墙上挂满旧照片,最早有可能拍的是上个世纪40年代的军人,一副日军装扮。问了老板,拍一张照片要20美元,还要第二天自己来娘乌取片。当时时间已晚,他们要按时打烊,不再接单,这才打消了我们拍照的念头。


(四)

新蒲甘则是政府为景区规划的配套区域,这几年新建了许多旅游酒店,专门接待各国游客。这些酒店都不很高,最多只有两层,隐藏在丛林之中,在公路上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走进支路,才发现里面全是酒店,一家堪比一家豪华。入住这些酒店,同行每人都必须出示护照,而且需要登记的内容有七、八项之多。包括你到当地来干什么,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到当地,你将在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当地之后你还要去什么地方等等。实际上,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未八十年代初,我们在自己国内旅行,也被要求填写这些内容,还要出示单位开具的证明或介绍信。所以,当我们开始填写这些内容时,不由自主回忆起神州的那个年代。

在神州的那个时候,我已被从农村招工回来,在一家漆器厂当装饰工,也就是在半成品上进行绘制装饰,这是漆器制作中最主要的工序。我每天坐在台前往漆盘表面绘上各种花纹图案,最多的一天竟然画完了12个。但面前待绘的漆盘重重叠叠仍然堆得如高山一般,我们的国家正可怜巴巴指望拿这些东西去出口创汇。我们也为国家定制礼品,用于他们赠送老朋友。一般他们在赠送了某人之后,会发出一纸通告,表彰我们完成了光荣的政治任务。当时神州已开始改革开放,国外游客开始涌入神州,漆器厂成为涉外旅游接待的定点单位,经常都有VIP访客及其它大型旅游团来到厂里参观。我还记得有一天美国前总统福特被带到厂里,人们向他展示了一台用漆器装饰的收音机,表示漆器也在进步。那些大型旅游团通常会乘坐好几辆大巴到达,几十人一下车就拥入车间,身上的香气薰得人都要快晕过去。他们在车间走马观花逛了一圈之后就会被带到展厅里面,然后就轮到我们围观他们掏腰包了。

漆器也是缅甸的传统工艺品,我们在蒲甘看见到处都有漆器的广告,很多纪念品商店里都有出售。我们参观了他们的漆器厂,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花了500美元买了几件漆器,竟然连包装都没有。他们的工艺制作过程和我们有很大差别,他们是将竹片编成漆器的胚胎,而我们则是采用的非常复杂的脱胎工艺。先用石膏铸成模子,然后在模上敷上夏布,再层层涂上漆灰,待漆灰干透之后取掉石膏模子,就可得到一个完整的胚胎,我们称之为底胎。用这种方法可以制作出形状非常复杂的物体,如人像等等,而且薄如蝉翼,轻如鸿毛。但这种方法耗时极长,成本也要高出很多。他们的装饰手法相对简单,就是用如笔尖一般的刀锋在表面刻出图案,再往上填色。我们则要复杂得多,先要根据产品的不同档次,用金粉、银粉或是铝粉涂满底胎,然后再往上面作画,有些地方还会镶嵌贝壳甚至金箔等等。然后再一层一层的上漆,一遍一遍的打磨,将绘画装饰的部分从漆面之下打磨出来,然后再抛光。这一套工艺被称之为“研磨彩绘”,有别于传统的雕漆、平绘或是镶嵌工艺。如此装饰出来的花纹图案总是深深沉入细腻的漆面之下,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色彩,带着一丝神秘的氛围。

当我在现场讲解漆器的制作工艺时,旁听的老外极为惊?,问“神州人都会做漆器吗?”漆器在神州源远流长,却很少有人会做,全国仅存的几家漆器厂也半死不活的居多。原因在于它制作成本太高,价格昂贵,很难作为工艺品大量生产销售,但作为艺术品又不适合工厂生产。一旦政府不再依靠它出口创汇,它们自然也就难以为继。尽管我离开原来的漆器厂已有几十年了,但在缅甸厂里参观时,看见很多年青人正在埋头工作,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前同样年轻的我,天天干着同一桩事情,单调重复,似乎永无尽头。这并非我所想要的生活。不过,在我们那时,也有一些消息让人产生希望。我们已经听说,∮共宣布他们要进行改革开放,接着又恢复了大学招生考试。那是神州大学十年之后第一次公开招生,积压了十年之久的考生人数之多,导致入学录取率非常之低,只有3-5%左右。我一边绘制那些堆积如山的漆盘,一边紧张复习准备参加考试。对我来说,那真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照亮了我青春的梦想。所有沮丧和失望都被置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我对未来的憧憬和无限期待。

现在的缅甸象极了那个时候的神州,仿佛从革命的狂热岁月一步跨入了奢侈的消费时代。街上挂满了各类商业广告,商店门前不停举办各类促销活动,音箱里播放着喧闹的音乐。西方商人大量涌入,投资各个行业,蒲甘的旅游酒店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一夜之间,大街上就出现了很多豪华车辆,与破烂的街景形成强烈反差。我们在曼德勒街头竟然看见奔驰全系的促销车队,给人极不真实的感觉。长长的车队沿着皇宫护城河缓缓行驶,其中包括了最新的S级、E级和C级,甚至还有G型,最后才是CLS,它的尾灯犹如涂红的大嘴唇,闪闪发光。缅甸军政府宣布释放全部政治犯,取消新闻管制,允许反对党参加全国大选,在民主化进程方面更是远远走在了神州前头。而神州则因与缅甸人民长期为敌,在他们心中变得臭名昭著。就缅甸普通人而言,在熬过了严酷的漫长岁月之后,前面终于出现了一道阳光,让心底萌生出希望。对于正在漆器厂工作的那些年轻人来说,会不会有如我当年一样的憧憬和期待。

而神州的改革开放则在1989年嘎然中止,整个过程完全重演了前一年发生在缅甸的故事。几十年过去,神州有了很大的改变,最重要的是,绝大多数人现在都能够吃饱喝足了,可以衣食无忧了,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更不可想象的是,吃饱喝足之后,不少人竟然又开始怀念起《一九八四》所过的那些日子,把《动物庄园》视为他们心中的理想家园,反映出他们的愚昧无知与彻底绝望。究其原因,在于他们从未真正走出动物庄园,即使身体离开,思想也仍然被禁锢其中,不知还有其它更多更好的选择,正好说明他们早已是穷途末路。

缅甸的改革开放虽然晚了几十年,却和神州有着很大的不同。神州的改革开放来自于∮共的英明决定,而缅甸则是出于人民的勇敢抗争。即使在缅甸军政府统治时期,也存在着以昂山素季为首的反对派,她如日中天的巨大声望和对民主的不懈追求为缅甸人民带来了无限勇气,即使军政府进行了无数次血腥屠杀,把坦克开上街头,甚至向和尚开枪,他们也从未屈服。正是他们的压力迫使军政府的改革开放只能从政治层面上起步,一开始就开放媒体,允许建党,举行大选等等。缅甸人民正是通过这些抗争才经历了广泛而又深刻的思想启蒙,明白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仅此一点就会决定,他们的道路将会更加宽广,未来更加光明,因为他们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