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的“孪生魔孽”与毛泽东
文章来源: dingchu2008-09-21 11:38:57


 首府华盛顿的七八月,感觉就象心口上揣了个日头,火烧得直往外冒,人焖得要用水浇。一群又一群游客就象扑火的飞蛾,在腾腾的火苗上寻幽探胜。好在华府那些四平八稳的建筑物周围错落有致地散落着数也数不完的各式雕像,不经意间转过某处街角,便会在那里碰到一个石雕,或发现一座铜像,还有一串串藏在雕像后面的故事。让你即使在这挥汗不止的大热天儿,照样游兴不减。

 在美利坚两百多年年青的历史上,内外战争不断,所以华府的雕像群中与战争有关的占了大多数。华府的核心区域中座落着为黑奴自由而战的林肯总统的纪念堂、二战纪念碑、美国独立战争的主帅与第一任总统华盛顿的纪念碑、在1814年美英战争中被焚毁后又重建的白宫、和后来成为美国第七任总统的美国陆军名将杰克森的雕像。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美利坚清史留名的伟人英雄的碑像和各类博物馆,如众星捧月般环绕着高耸入云的华盛顿纪念碑。

 说来也许您不会相信,在这个自由世界众多的名臣良将伟人们碑像如林的地方,我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似乎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名人的画像:毛泽东的像。

 而且毛泽东与华盛顿的画像还并排高高悬挂着。

 与白宫仅一街之隔的科尔克恩博物馆(Corcoran Gallery of Art)是已有百多年历史的世界顶级艺术博物馆。今年这里正推出以美国演化史为主题的大型艺术展。博物馆斜对着白宫的街角上,靠着房顶的位置挂着两幅大型的油画头像:彩色基调的华盛顿与黑白基调的毛泽东。

 不知是由于两幅油画色彩上的反差还是两个人物背景上反差的吸引,我信步走进了博物馆。

 美国演化史展以两百多件展品,从财富、土地、政治、文化交流和现代世界分五个方面展现美国过去两百多年发展和演变的历史。与毛泽东像并排悬挂的华盛顿像出自于名画家吉尔伯特.斯徒耳特(Gilbert Stuart)的笔下,这幅1803年创作的画像已经印在美国财政部发行的一美元纸钞上发行了一百多年,将它当成画展的门面,理所当然。有意思的是,同为画展门面的毛像则象极了文革时期中国人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那幅领袖标准像,只不过不是北京官方的版本,而是好莱坞现代流行艺术家安迪.瓦尔荷尔(Andy Warhol)的名作。这幅作品创作于1973年,不难想象是中美建交后为应付媒体聚焦效应而创作的商品画。瓦尔荷尔在作品中逼真地从官方版本的毛像中临摹出毛的头像特征,再配以漫不经心的色彩和不太恭敬的细部处理,表现出在自由世界媒体和艺术家心目中东方极权统治者的形象。

 问题是,究竟是何原因促使画展的举办人将这两幅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画摆在了一起,充作美国演化史画展的门面呢?我不解地将这个问题扔给了画展的解说员。得到的回答是:“没有特别的意义,广告制作人的个人灵感而已。”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差强人意,我不甘心地继续将这个问题“上访”到画展的信息中心,得到的仍是同样的回答。我觉得画展方面是在应付我,于是刨根问底地与信息中心的管理人员纠缠不休,问他们广告的灵感又从何而来?

 就在我们相持不下的时候,一位站在我身后的美国妇女加入了争论,而且站在本人的一方支持说:“华盛顿与毛泽东确实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nothing in common)。摆在一起,实在是怪怪的。”

 一位满脸花白胡子,带着英国口音的男子一直站在一旁听我们的对话。这时他突然插了进来,说“那是因为他们是兄弟俩,所以摆在了一起。”

 “兄弟俩?”美国妇女与我一起大惑不解地转向了花白胡子。没想到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一脸揶揄地眨了眨眼,然后用手指启发式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去。

 花白胡子男人的话让我带着满腹不解登上了离开首府华盛顿的航班。

 回程的路上,我信手翻阅随身携带的一本时代周刊,里面一句马克.吐温的话让我茅塞顿开。老马克在百多年前说道:“选择性地玩世不恭既能保护自由,又可营造开明(A discriminating irreverence is the creator and protector of human liberty)。”

 马克.吐温终其一生,以独有的幽默淋漓尽致地调侃人性中善恶两面的共存与互动。在他的眼中,不论你是伟人还是懦夫,只要你是人,那么你与你所做的事情就是善恶并存的。在美利坚这块人性得以最自由发挥的土地上,以马克.吐温的思路回顾美国两百多年的发展演化,将华盛顿与毛泽东的画像并排悬挂作美国史画展的门面,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西方人常开玩笑将自己人性中好的一面称为自己更好的一半儿(my better half), 而把自身中不好的一面称为自己的孪生魔孽(my evil twin)。美国两百多年的历史,便是由一代代移民们更好的一半儿以及他们的孪生魔孽共同创造的。

 无疑,画展上那位花白胡子的仁兄话中有话:华盛顿与毛泽东便是人类史上这更好的一半儿与其孪生魔孽两类中的代表。

 十足的马克.吐温式的幽默!

 然而问题来了:在一个生长于极权之下的中国人眼中,毛泽东能否被看成是华盛顿的“孪生魔孽”呢?

 或者说,有过共产统治亲身经历的人,是否也认为共产式的极权之道是人性善良一面的孪生魔孽呢?


 在白宫正面入口的东西两侧有两座纪念碑。东侧是美国陆军上将威廉.谢尔门(William T. Sherman)的纪念碑,西侧则是美国陆军第一师的阵亡将士纪念碑。

 谢尔门将军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北军统帅,为解放黑奴立下赫赫战功。他的纪念碑矗立之处,据说正是1865年战争结束时他检阅班师回朝的北军将士时所站立的地方。碑下刻着他的一句名言:正义的战争是更完美的和平(Wars legitimate object is more perfect peace)!顺便提一句,谢尔门将军并不好战,他的另一句名言是:战争是地狱(War is hell)。

 绰号“大红一号”(The Big Red One)的美国陆军第一师是现役美军中最老的师级建制部队。这支1917年为第一次世界大战而组建的老牌劲旅,从成军伊始远征欧洲,到1941年登陆诺曼地,1991年伊拉克扬威“沙漠风暴”,是美军中声威最为显赫的传奇部队。然而在参观第一师的纪念碑时,我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纪念碑中有关越战的篇幅与二战不相上下。越战与韩战被包括肯尼迪在内的相当多的美国人并称为“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与错误的敌人打的错误的战争”,果真如此,那么为“错误”而伤逝的亡魂又何以能享受如此的殊荣呢?

 客观的答案,只能让历史来提供。

 1975年4月30日,西贡陷落。越战结束之后南越在越共统治下的短短十数年间,成千上万的南越民众,包括大量的越南华侨变成难民,不得不逃离那个对她们来说因为祖国统一而变得日益强大的牢笼。而支撑难民们历经千辛为挣脱牢笼而出生入死的则仅仅是一个基本的信念:投奔自由。

 我没有作过调查,但不难想象的是:在那些遍布全世界背景离乡的越南难民的眼中,美国对越作战应该不是错误。对他们来说,越战应该如谢尔门将军所说是“更完美的和平”!

 在白宫以东约20个街区的马萨诸塞大街和新泽西大街的交口处,形单影只地矗立着一座东方女性的雕像------共产主义受难者纪念碑。这座10英尺高的雕像以89天安门民主女神像为原型,基座上刻着:向为数超过一亿的共产主义受难者致哀。

 与环绕在华盛顿纪念碑周围的中心雕像群相比,这座受难者碑是寂寞的。她不拥有其他碑像后面的那些光荣与辉煌,她甚至不能在那些自由世界缔造者们碑像齐聚的核心地带占据一席之地。她只能栖身在距白宫二十多个街区之外的一处街角,为那些已经和正在受难的人们默默地举起一只希望的火炬。

 一只大多数受难者本该在生前就去高高举起的火炬!!

 在这一亿多惨遭涂炭的生灵当中,超过半数是死于1949年后和平时期的中国人。试想,如果由这些土改亡灵反右冤魂大跃进饿殍和文革怨鬼来评判,毛泽东能与华盛顿的“孪生魔孽”画等号吗?

 人性的善恶两面与生俱来,西方人将自己人性中恶的一面戏称为自己的“孪生魔孽”,然而人性中恶的一面毕竟仍属于人。“按需分配”否定人性恶的一面,暴力革命否定人性善的一面。同时否定人性的善恶两面,马克思当年找到的那个“幽灵”,根本就是个十足非人性的邪魔外道。

 如果说人性的弱点还可以使用法律去制约,依靠信仰去克服,那么非人道的魔性将怎样去克服呢?

 非人性的魔鬼怎么能和人性中的缺陷画等号呢? 

 华盛顿是人,无疑他有着人所拥有的许多缺点。然而作为伟人的华盛顿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是他能更大限度地克服这些缺点。所以他能做到任由自己的庄园荒芜而在前线指挥为独立而战的将士;他可以清贫到战后被选为第一任总统时,要依靠借贷的路费去白宫走马上任;他能在两任总统期满之后,拒绝众多旧部对他登基加冕当万岁的进劝,告老还乡,去做一山野闲人。在他的眼里,自由的生活远比黄袍加身更为重要。

 而毛泽东呢?众所周知,与当今中国大大小小的贪官相比,毛应该算不太爱钱。问题是,他不爱钱,他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他不爱钱不是因为他能克服人性的缺点欲望,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是在信仰一个非人性的主义。所以他不爱钱,他也不让黎民百姓爱钱,人人都要跟着他受穷。在第一代领导人的眼里,钱与人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没人性的主义。 

 第二代领导人爱钱了,不但爱钱,而且在猫论的指导下变得只爱钱了。所以他要让他周围的权贵亲戚以及权贵亲戚周围的小权贵亲戚们“先富起来”。为了能保证这“少数人”能“稳定”地特赚大赚,他不惜对反官倒的学生坦克大炮地兵戎相见。在第二代领导人的眼里,钱比人命更重要。

 第三代核心比第二代更爱钱,但却远没有前两代跺脚山河震的权威,所以他的做法是闷声发大财。问题是他只允许别人跟他一起爱钱,却不允许别人不爱钱。所以那些不爱钱或不那么太爱钱的信仰爱心团体就成了“歪理邪说”的邪教团体。在第三代领导人的眼里,你只被允许去爱钱。

 不论是不爱钱,只爱钱,还是只被允许爱钱,问题不在于爱钱或不爱钱,而在于:党说了算,而我们失去了我们作为人的自由意志。

 在华府那座共产主义受难者纪念碑的后面,有一亿多在被剥夺了自由意志之后而死去的沉默的生命,他们的自由意志如今都凝聚在了纪念碑上的那支火炬之上。一亿多双眼睛每天都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无声地敦促我们去接过他们已不能再举起,或后悔在生前没有举起的那支自由的火炬。

 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如果按人口多少发奖牌,中国绝对拿金牌。而一个人口金牌的大国本应该是一个人道金牌的大国,应该是世界的人道领袖!

 我们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