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客的故事
文章来源: 首席聊天师2009-11-23 23:08:27


在朋友的晚会遇见她,有些郁郁寡欢,对搭讪的人,也毫无兴趣似的。朋友对我说,你帮我照顾一下她,这是我老乡。

哦,我答应了,却不知如何‘照顾’。我送了杯红酒给她,被拒。然后推荐了瑞士的奶酪,让她品尝,她也摆了摆手。我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继续找一些话题来‘照顾’她,还是马上溜之大吉。

可能看出我的离意, 她轻轻地说,“我不惯这么多人在一起,请你别在意哦~

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开始打量面前的女士。她的年纪应该有三十多了吧,个子不高,但是身体挺直。神色间,总是郁郁的样子。面容有些憔悴,却也和善的样子。

可能是为了打破僵局,抑或为了补偿,她问我:“你是这里主人的什么人阿?”

我笑,“我们是大学同学,来美国又遇到的。很戏剧,是不是?”我很乐于讲述我和此间主人不同寻常的友谊,但是她却没有接着听下去的意思。只是疑惑地问:“你们是大学同学,那你也是某大毕业的了?”我点头。

她有些急切地又问:“那你认识一个叫古焘的人么?”

古焘?不,没有听说过。 我们大学,向来以风流才子多而著称。

噢。。。她的神色看上去颇为失望。我有些抱歉,想问问古焘是哪一年的学生,我有那么多的师弟师妹,师兄师姐,总有人认识的罢。

她却神色不安地摆手,不要麻烦了。

故友?还是旧识?我有些好奇,但是看见她不欲多谈的样子,也就作罢。

美国的生活虽然平淡,但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晚会过后,很快就忘记了她。

直到有一天,我的大学同学打来电话,“帮我一个忙,给雨客找个地方住。她和roommate实在合不来, 夜晚求助,我出差在德州。。。。。”

“等等~ 谁是雨客?是男是女?需要什么?我怎么帮?”这位老同学也是古道热肠,但是永远是忙乱着,搞得人一头雾水。

“雨客,哎呀,你见过的。就是那天在我家的那个老乡!”

我想起来了,有些为难,但总不能让她露宿街头吧,还是个女生。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朋友,开始记下她的电话。

很久之后,我仍然记得去接雨客的那晚。她双手抱肩地站在台阶上,瘦小的身体挺得很直,暗暗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见到我,也不客套,简单地说了声谢谢。就带我进去拿她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雨客的一堆行李,孤零零地放在杂乱的客厅。 我颇为踌躇地踏在有些黏脚的地毯上,帮雨客提起行李。非常重的行李,我几乎拿不动。雨客虽然身材瘦小,却双手有力地提住行李就往外面走。我只好深呼吸,用力地提住行李,开始向外面趔趄地跟上。 磨损的很旧行李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把我的车塞个满满当当。

正要开车走,屋内冲出来一个人,挥舞着手臂对着我们的车愤怒地喊:“祝你永远消失,见鬼去吧!”雨客紧紧地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看那人,又看看雨客,冲外面挥挥拳头,启动车子走人。既然我不知情,也就无法置评。

我把雨客安置在朋友的空房子里, 问她怕不怕,要不要我过来陪。雨客垂下眼睛,突然很疲惫地说,不用了,我困的要命。

事后,我才知道,雨客那时候是32夜没有怎么休息了!

经历过这两次不愉快的见面, 我很有些怕再与这位麻烦的女士碰面。但是没过多久,我的那位同学就给我打了电话,说雨客要请我们吃饭,请务必赏光。 我坚辞不去,同学情急之下,出重话:“你不能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我知道同学的个性,所以推测雨客一定是重托她来偿还人情。毕竟,我也是不愿欠别人人情的人。所以想想受助之人的心情,还是答应赴约。

那天晚上,雨客看来是精心修饰了一番。 一条咖啡色薄尼裙子,恰到好处的米白V领毛衣, 颈间一条雅致的小丝巾,配上淡施脂粉妆容,看上去比前两次显得赏心悦目。我心想,大约我碰到她的那两次,都是她状态不太好的时候罢。

雨客看起来不是很会应酬的人, 不很放的开。点菜的时候, 她总是点那些又贵又很面子的菜式,非常华而不实. 她几次提议的菜,都被我和同学制止。最后,她腼腆地对我同学说,你们来点菜吧,我不是很在行。说完这些,她长舒一口气,然后当真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点菜,不再出声。

我和同学点了几个经济实惠的菜式, 又让她过目,算是闹嚷完了。

我赞她今晚很漂亮, 她不好意思地说,是新买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她,看上去,总是有些羞涩,和我上次看见的冷而生硬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我同学倒象是主角的样子, 先提议,以茶代酒,让她谢谢我英雄救美。雨客举起杯子,当真干掉一杯茶。面对这么实在的人, 我只好也吃掉整杯茶。

大家开始吃菜, 她吃的很少,很慢,挺直着坐着。 我很想招呼她放松,但是不太敢随便。我同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雨客,你问过她关于古焘麽?”

她迟疑地看了看我, 点了点头,: “问过,她不认识.”

我想起有这么回事儿,赶紧说, “你要是愿意,我帮你问问吧。上下几届我都有熟人。。。。。” 我同学也赶紧说, “雨客,你让她问问吧,她原来是学生会的,认识人多,试试呗!”

雨客低着头,专心地用手转着茶杯,也不说话。

回家的路上, 我同学执意要我去她家里坐坐,说是顺便要我帮忙雨客的事情。

雨客是我同学的老乡,还是她姐姐嫁人后的一个远亲罢。雨客来美国已经10年了, 至今还在学校做着research.她不想离开学校,本来有机会去公司,或者回国,但她都放弃了。

雨客来美国, 是全奖过来的。她读着很冷门的专业,寻常也不和中国人来往. 几年前的一次出差,她去C城代替老板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结果, 在酒店遇见一个中国男子,自称是某大毕业的古焘。他邀请雨客小坐,结果只一晚的酒吧, 懵懂无知的雨客,就坠入爱河,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所有。

而从此以后, 叫古焘的人,似人间蒸发,再无音讯。她四处打听, 也无果。明眼人,都觉得这不过是那男子一夜情的谎言罢了,哪里会是真名真话。但是,雨客从来没有恋爱经验,还以为从此便是他的人了。 雨客怕他找不到自己,甚至不敢离开学校,生怕从此会失去唯一的联系。雨客认识的人不多,又纳言,只有些少的人知道此事。劝不醒她, 徒然叹。。。。。

我的同学对此愤愤不平,恨得牙根痒痒。 求我一定发动所有的关系,揭穿某大并无此人的骗局,免得误了雨客的一生。

我迟疑,要是。。。。。要是真的证明此事本来就是一场骗局,那男子不过一夜索求而已,那么。。。。。那么对雨客会不会太过残忍了?她,受的了麽?

同学哑然,不置可否。 问,“难道就看着雨客这么无望地等下去?那个可恶的骗子?”

“她还知道些什么?”我有些不死心。

“没了,就是学校名字,那人的名字,连专业都说的模模糊糊。最后分别的时候,他要了雨客的联系方式,但是说自己马上要搬家,然后回国,根本就没给雨客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就是让雨客等他!可怜的雨客,就这么信任他!咳~” 同学咬着牙,心痛雨客的遭际。“ 你知道么, 雨客那年才28岁,现在已经36岁了!你说她傻不傻?啊?!”同学叹着气接着说:“她怕家里人催促她相亲结婚,根本这两年都不敢回家,就是打电话,寄钱。那边家里人都气死了!”

哎, 听到这里,我也是长叹一声,不知说什么好。“网络上同学录查了?”这主意,也是急病乱投医。

“没有。”同学抓着我的手,恳切地说:“你就帮忙吧,长痛不如短痛,总得让雨客醒醒,她家里人可是托付给我了,你就算帮我的忙!”

这等事情,听来及其让人不舒服,但是我能帮得上忙么?

回去第一件事,就发动所有认识的人, 找古焘。却不成想, 果然人多力量大。一个最小的学妹,辗转传话,此人不是某大毕业的,却是某大的一位老师!

我还是第一时间,把消息给了同学。事情的结局,我都没有勇气知道。这么多年,到底这个人,还记得异国他乡,一夜春宵的女子么?雨客知道了,又是怎样的绝望呢?我不敢想,也不敢问。偶然想起,都要叹一声~

转年的新春, 我和同学又聚在一场朋友的餐会。她问我,你知道了吧?

我猜是雨客的事情,摇摇头,有些好奇也有些拒绝。

“你知道么, 雨客结婚了。。。。。。”

“啊?!” 我大吃一惊! “和谁?觉悟了?想通了?”

“和古焘!”看着我张着嘴巴呆在那里, 她大笑,“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快说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来了好奇心,拉住同学在客厅一角,急急地追问。


原来古焘当年是J1短期学者访问, 偶遇雨客,私定终身。打算回国后,等一切安顿下来,才和雨客联系.但是家里人已经帮他看好了一个女孩子。于是挣扎,于是结婚。一年下来,那女孩子先行提出,两人离婚。古焘觉得自己已经背叛了承诺, 不好意思再联系雨客。很多年过去古焘仍然是孑然一身,当听到雨客还在等他的消息。。。。终于渔船到岸。咳,这个现代的信息泛滥的社会,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消耗了大把的青春年华。

那年年底,雨客就回国和古焘相聚,然后结婚。现在已经海归,在某大做讲师。

我听了, 笑。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事。原来我们都已经有防身术,所以不信那些童话,倒是觉得人家本来就是一个骗子。可是听了这样的故事,我们也欣然地微笑,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