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末，星期天的早上，辛玉照例跟着邻居的台湾太太去教会。而他在家里忙着他的工作。中午辛玉回来之后，对他说，毅哥，我今天受洗了，成了一个真正的基督徒。

他说，喔，是吗，很好，你有了自己的信仰，是件好事。

辛玉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觉得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他说，什么事。

辛玉说，我们教会里有对老夫妇，孩子们都出去成家立业了，家里的房间都空着，他们肯以很低的价钱租一间给我住。我想搬出去，到他们那里住。

他有些惊讶，虽然盼这一天盼了好久，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他问她，你怎么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就是因为你受洗了吗？

辛玉说，也不全是。

然后她的眼睛看着远处，说，大卫刚跟我离婚那会，我真是不想活了。想到到美国转了这么一圈，什么也没得到。还搭上了大好的青春。然后你来了，比帮我处理这，处理那，虽然我还是从大卫那里拿不到什么东西，可是从你身上，我却是看到了一点希望。你就像我的一根救命稻草，对我这样一个溺水的人来说，是唯一一个可以死死抓住的东西。

当年跟大卫结婚，本来也不是因为我爱他，只是我想来美国，你也是知道的。重新看见你，看到你比当年成熟好多，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情，一点都不计前嫌的安慰我，我才知道我当年有多傻，没有等你从潜力股变成绩优股的耐心，为了一个在沙漠中的我以为会有金子的荒丘，丢掉了一座真正的金山。我当时心里就有想重回到你身边，再和你一起生活的想法，所以我努力让你相信我万念倶灰，无处可去，成功地说服你把我带去加州。

当你告诉我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未婚妻，而且她同意你把我带回家的时候，我心里嫉妒得要死，本来是我的东西，现在落到了另一个女人手里，而且，这个女人既然肯让你把我带回去，一定是个不一般的女人，你一定是非常爱她，我想要把你从她身边抢回来，大概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在来加州的飞机上，我一直都在盘算怎么样能够把她赶出去，这样我会有个立足之地，然后再慢慢和你重新开始。我想我最有利的武器，就是医生的结论，说我有严重的抑郁症，严重的自杀倾向，和你们两个的善良。

我一看见漪霜，就知道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在这种一般女人都决不会接受的情况下，把一切都准备得那么好，而且对我那么友善。如果我在一开始不能占上风，恐怕就很难了。然后我又看见你们那么恩爱，心里也是很受刺激，又觉得要把你抢回来真的很难。

所以才有了我那天的无理取闹，后来看见她也不跟我理论，自己走开生闷气，然后你为了她差点煽我一巴掌，我更是受刺激，想到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就是我要跟你离婚时，你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现在为了她会对我这样。

后来我偷听见你们的对话，你想让我搬出去。我想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你让你把我带回家，这下又得想想该怎么办了。

我走去了院子里，本来是想透透气，想想下一着棋怎么走，后来听见你们四处找我，那一瞬间，我决定赌一把，反正已经自杀过一回了。

我知道你们很快会发现我，知道你是游泳健将，所以，我跳进了泳池。

他看着她，这么长的时间过来，从来没想到她自杀那一出是故意的。

辛玉看着他的表情，说，是，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的。我利用了你们的善良，用苦肉计，把漪霜逼了出去。那天晚上，她走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着你帮她拖着箱子往外走，我想，这第一仗，虽然打得艰苦，我还是赢了。

他想起他那晚的绝望和痛心，眼睁睁地看着漪霜开车离开。

然后辛玉继续说，我已经把她逼出去了，可是你还跟她在一间公司，我就成天黏着你，说自己心慌，害怕，瞎闹一气。我是真的会有那些感觉，也真的很多时侯控制不住自己，很害怕，但不如我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我只是不让你有和她接触的时间。直到那天，我看你情绪那么不好，然后听见你和同事打电话说关于给漪霜送行回中国的事。我暗暗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她逼得离你十万八千里，那我就可以来日方长，从长计议了。所以那天我跟着邻居太太去了团挈，因为知道自己有些胜券在握。

可是后来看见你那么晚没回来，我又担心事情有什么变化，怕她见到你，又改变主意，不走了，所以又开始闹，终于又把你给闹回来了，你不知道，那一晚，我有多开心。虽然看见你的情绪那么差，右车门也撞瘪了，但是我想，你的难过只是一时的，现在只有我和你，在同一个屋顶下，我一定能把你的心赢回来。

他想起那最后一晚，他吻着漪霜，两个人都那么难过，然后那个讨厌的电话一遍遍地响。想起漪霜伤心跟他吻别的样子，真是心疼。

然后当他们两部车从 85 上一南一北分道后，他心痛不已，一边想着漪霜伤心的样子，一边在高速上飞驰，当下了高速之后，他不知不觉的闯了个红灯，然后就撞上了侧面来的车。

辛玉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想各种办法，想把我妥善地安置出去，然后去找漪霜。我悄悄打电话给我父母，告诉他们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同意把我接回去中国，或者来这里照看我。

他看着她，难怪每次打电话跟她父母商量处理她的事情，她父母总是一付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原来是早有共谋的。

辛玉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以为这场两个女人的战争，以漪霜的不战而败，没有一点硝烟的告终。后来才知道我高兴得太早了。无论我怎么对你，你始终对我都很好，却也始终很客气。我不管怎么做，都已经再得不到你的心。

那天你醉酒回来，喊着漪霜的名字，看见你那么难受，我才知道，你心里有多苦。这将近一年来，我跟着邻居太太每周去教会，团挈，查经，认识了很多热心肠的基督徒，听了很多福音，多少也受了感化。我开始觉得自己挺可耻，在你的生活中，做了两次魔鬼，第一次是背叛你，第二次是把你的爱人，生生从你身边逼走。然后像株藤一样，依附着你生活。

那一天晚上我就下了决心，也做一回天使，把本来你该有的幸福，还给你。

他问，那你今后的生活怎么办。辛玉说，教会里有办中文学校的人，我本来学得是中文，再加上我已经选了些儿童教育的课，他们愿意聘我去中文学校教书，收入虽然不多，但是也可以养活我自己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小玉，谢谢你。

辛玉说，应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们收留了我这么久。谢谢你们为我作出的牺牲。

他帮辛玉搬到新的住处，立刻订了飞北京的机票，所有重要的会议，重要的工作，他都撂下了，对ＶＰ说，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得立刻去做。

然后他就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在上飞机前，他才想起北京时间已经是情人节的凌晨，幸好一年多前那次他在北京出差时，办了个工行的卡。他便匆匆忙忙在网上订了花，让鲜花公司送到漪霜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