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坚强

星期六的早上，有人喜欢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个懒觉，休整一下一个星期下来因为工作的辛苦带给身体的疲劳。

而我，却喜欢早早地起来，到十几里外公园中的网球场上去挥上几拍。以疲劳克疲劳，就如以毒攻毒。球赛后的身体，虽然累些，却有一种异样的轻松。

从生下来起，家人就说我像个男孩，天生好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女汉子。

捷克兄，我多年的老球友，今天左等右等一直没来。只好一个人对着墙练习。

几分钟下来发现，原来和没有生命的墙练球是如此的无聊。收拍，准备回家。

“你好，你也来打球？”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高高，瘦瘦的短发中国人，笑着对我说着。

“是呀，那我们打一打？”我说。

“好，我叫坚强，你呢？”

“坚强，好名字呀。你不会姓朱吧？我叫文涯。”

“你真牛，我还真叫朱坚强,不过不是四川的猪坚强，而是江苏的朱坚强。”

人和人之间的友谊，就可以如此地简单开场。从此，我和坚强成了每周必见面的球友。坚强玉树临风，谦谦君子的外表，让人倾心。而他儒雅的谈吐，温柔的性格，又让人怜悯。和他相处，如此的轻松，愉快。他脸上永远的洋溢着微笑，散发出梦幻般的魅力。

坚强的一手好球，有时也吸引一些黄头发的年轻姑娘。常有人提出要和大帅哥比上几场球。此时，我会静静的在一旁观赏。

看着坚强和热情四溢的洋妞满场飞，也是一种享受。

一个长假期到来的前一周，坚强拿来一张旅游票。

“你下个长周末有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巴西和阿根廷的伊瓜苏大瀑布？多请几天假就可以了。”

早听说过伊瓜苏大瀑布。谁叫我是女汉子，答应人也就是一个字，爽。

虽然已经是好朋友，当飞机达到巴西，当出租车把我们送到宾馆，当我们走进同一个旅馆房间，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没有考虑到男女独处一室的尴尬问题。而这一问题却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更糟糕的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累了吧，忙了一天。我们早点睡吧。”

我们早点睡，坚强的话音突然让我心跳加速。已经有些迷糊的我，此时，只有听他安排了。

只见坚强拿了枕头和一条薄薄的床单，二话不说就在地毯上睡下了。不一会，就听见他轻轻的呼呼声，和周公见面去了。

女汉子的心也算着了地。

伊瓜苏瀑布的美丽风景，让人留恋忘返。不觉，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却还在路上。

听说巴西的治安不怎么样，不禁有些担心。

世上事就是如此，你越担心，这事还就越容易被你摊上。果然，遇到了三个打劫的。我们把手表给他们了，钱包给他们了。可这些还满足不了这些匪徒。一个矮胖子淫笑着，开始扒我的衣服。

此时真恨自己当处打什么网球，为何不去学点功夫。

而就在我刚要开始尖叫时，矮胖子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一边站着的坚强，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一脚踢在矮胖子要害处。

另外两个同伙见状也冲了上来。

只见坚强右晃左顶，飞膝打在一家伙的胃正中。回手一个擒拿，扣住那人的关节，双臂随腰一发力，“格”的一响，一阵杀猪般的叫声响起。顺势，坚强高高举起这家伙，往山坡下丢去。

为了防止反击，坚强把两人用皮带捆在一起，说了声走，我们赶紧撤离。

还是怕他们报复，我们连夜从旅馆取出行李，在机场改了航班，打道回家。

飞机上，我认认真真地表扬了坚强的勇敢。

“这算什么，我是支过边的人。特别是我们往南部支边的人，九死一生不是天方夜谭。我们大队的人，很多往南边逃，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很多女的，只能靠出卖身体活下来。而男的，只能是逃跑。我能活着，真是靠自己超强的体力和毅力。我们这代人吃的苦，你们是想象不出的。昨天还只是和人打架，过去为了活命，还和野兽打。打输了，它们吃掉我们。打赢了，我们就烤它们的肉。呵呵。还好，我还吃了不少野兽的肉。”

没想到，坚强有过如此的经历。也没想到，他看上去40出头，却已经是近60的人了。

就这样，一次愉快又惊险的旅程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星期六，怀着喜悦的心情，早早地到了球场。盼望着和坚强想见。

可这一天，坚强没来。

那之后的每个星期六，我都在那里等他。

坚强一直就没出现。

一个月，两个月。坚强就如同人间蒸发。

“他怎么了？”

虽然我和坚强只是普通朋友，但自认友谊已经到了互相有个挂念的地步。怎么可以说消失就消失？

每个周末， 我都去和坚强打球的场地。唯有iPod音乐，让时间过的稍稍快些。

秋去冬来。白雪把网球场盖的如同冰场。

冰天雪地中，不知我的身影是否让这块土地感到一丝丝温暖。而自己，却常常冻的双手发麻。

这一天，暖暖的阳光照在大地上。厚厚的积雪也开始退缩到地面下的微微裂痕中。

而就在这一天，那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球场。

“朋友，招呼也不打，到哪玩消失去了？”我笑着问。

“手术了。”

“什么手术？”

“得了个cancer，中晚期，手术很成功。”坚强仿佛在说其他人的故事。

树上的冰块掉在我头上，我却毫无知觉。

“去瀑布旅游是你打算和人生告别的最后一程？”我努力装作平静。

“是，也不是。不好意思，没告诉你，不想让你增加不必要的担心。”坚强说。“关键是，我又健康地回来了。来，让我们在冰雪上好好的打一场。”

“坚强兄请。”

“坚强的老妹请。”

人生在世，烦恼，痛苦和疾病就如同迎面飞来的球。时慢，时快，有时又在人们最不愿意防备的角落出现。

挥拍，人们去抗争。也许那某一颗落下的球，再也不能击打回去，但至少，努力了，尽力了。

让微笑，驱逐恐惧。让淡定，把持心灵。

球场上的坚强，爽朗的笑声，正冲破了冰雪寒冬。
 

Rondo写于2014年5月。献给今年离去的冰子，寡言。也献给Rondo的一位坚强的球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