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心妹妹
文章来源: 流水小桥2016-04-08 19:41:31

    两个女儿相差七岁多,妹妹出生时姐姐刚从北京来到渥太华八个月。

    姐姐在医院看到包裹里红红皮肤,小手小脚的妹妹,皱着眉头问:妹妹在加拿大生,她怎么不是黄头发,蓝眼睛呢?大家都笑翻了,一时想不出好答案只好跟她说,妹妹和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呀,所以妹妹也和你一样,有黑黑的头发,黑眼睛。后来这成了我家百谈不厌的乐事。

    妹妹长得很快,姐姐成了我们的小帮手,常在我忙时推着小车带妹妹到楼道里遛弯儿,现在还记得小姐姐抱着个大个baby的样子。我和自己的妹妹差五岁,吵架闹别扭是常有的事儿,可是这小姐俩儿从不吵架。妹妹是姐姐的小尾巴,姐姐干啥她干啥。姐姐上学,她跟着我送到校车旁;姐姐放学回来关上房门在里面开着巨大声的音乐,她要硬挤进去听听;姐姐请朋友们开生日Party,她也跟着一起点蜡烛,吃蛋糕,混在一起玩Card Game;姐姐找了送广告的活儿,她帮着分广告,陪姐姐一起到周围街道投送,踮着脚尖把一卷卷广告放进信箱。

    那时想找工作,我去学实用软件课程。妹妹还小,只能上晚上的课。每天过的日子像打仗,做好晚饭在门口等孩子们爸爸下班,他接孩子进屋,我接过车子赶去上课。说来惭愧,上大学时只学过点Basics语言,老师上课讲,学生写程序,老师拿本子判作业;78级非计算机专业根本没有上机的机会。不知道写出的程序是否运行,怎样运行。开始上课真的痛苦,好在孩子们爸爸能帮我,他把当天上课内容花三、五分钟提前给我讲讲,这样听课时心里就有点数。幸亏是学工程的底子,很快入门。

    最头疼的是上机调程序,花很多时间,不知不觉就会调到夜里甚至凌晨。有时做梦都梦到写程序,我开始有了头晕、耳鸣的毛病。有一次期末考试,拿到卷子我半天反应不过来,耳朵里嗡嗡直响,好像和头顶换气扇的转动发生了“共振”。

    那时就盼着妹妹早点睡觉,好有时间做功课。可这孩子精神头十足,总也不困。有件事记得清楚: 开始上课晚上不敢开车,下课后乘公交转车到家要11点多了。有一天我开锁进门,黑乎乎的就隐隐觉得有动静。开灯一看,吓了一跳。一个小人儿坐在台阶上,抱着楼梯栏杆,还抱着她时时不离手的小毛巾被,是妹妹。

我心里酸酸的,搂着她问 “ 妹妹怎么在这儿“? “ 妹妹等妈妈回家“ 。

“ 你爸呢 ” ?  “ 爸爸和姐姐睡觉啦,妹妹下楼等妈妈“。

“这么黑洞洞的,害怕吗“?  孩子摇摇头。

    那年孩子也就两三岁吧。从那天以后我怎么也得壮胆开车去上课,就为了早点到家别让小妹妹再等着。

    妹妹是个勤快孩子,孩子们爸爸身体不好,家里剪草,铲雪,收拾院子的活儿都是妹妹跟着我干的。姐姐倒是因为功课忙,没太做过。前年,和我们在渥太华住同一条街的朋友还说,每次转过街角看到你家院子,就想起妹妹爬在墙头上拿着刷子和你一起油漆木Fence的样子。其实我们已经搬离那里十年了!

    渥太华的雪大,冬天的积雪不化。车库driveway两旁的雪墙能堆得比人还高,后院的积雪也有半人深。到四月底,气温才陡然升高,几乎没有春天的气息,夏天就来了。那年雪化后朝阳的地下室窗前不知怎么藏了一窝小兔子,土黄色,毛茸茸的,妹妹好喜欢。可我怕沾上病菌,把小兔子送到房后的树林里去了。还有一次,在书房老听到叽叽喳喳的小鸟叫,找了半天,才发现有鸟儿钻进房子侧面的暖气通风口做窝,生了一窝小鸟,还没长毛呢。我们怕它们长大钻进通风口出不来就麻烦了,掏出小鸟想送走。妹妹不干,怕大鸟回来找不到它们的孩子,求爸爸做了个小鸟房,挂在近处的木围栏上,每天放学回来看看。过了些天,小鸟没有了,不知是长本事飞了? 还是被别的小动物伤害了。妹妹伤心了好多天。

    记得有一天下大雪,晚上10点多了,姐姐从学校来电说本来和她一起Car pool回家的同学妈妈来不了,要我去学校接他们。时间太晚不好意思把妹妹送到朋友家,带她走又怕雪深路滑,万一陷在路上冻坏孩子。从Kanata开车到Canterbury High School 单程就有27公里,真犯难啊!想想也只好在书房给她铺个“小窝”,打开电脑skype;哄她先睡觉,要是害怕就跟还在加州公司里上班的爸爸说说话,小家伙点头乖乖说:“好吧”。幸好那天气温不低,我们很快往回赶时,雪停了,路上积雪也化了。

    妹妹和姐姐的性格很不一样。她小学六年级时我们搬到美国加州,她开始很兴奋,很快就蔫了下来。后来她跟我说,妈妈你知道我七年级一年都很不happy吗?  我明白她像我,是个慢热,被动的性子,老是等着别人来找她做朋友。后来要从加州再搬到温哥华时,我真替她担心,为了她能渐渐适应,多住了半年等要上高中了才动身回加拿大。没想到,这次她很快有了新朋友,喜欢上新学校。她说,妈妈你不知道吗,我长大了。

    小妹妹真的长大了,个子也长高了,超过了姐姐。在加州我们住公寓二层,但是没有电梯,从地下车库到家实际上得爬三层。那时家里只剩下她和我,每次换大罐的水,她都跟我说,妈妈你买回来就放在车里,等我放学帮你扛上楼。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真是啊!

    我们当年住渥太华,姐姐报了5所大学,4所是东部的,她偏偏选了西部的UBC。到妹妹高中毕业报大学时,我劝她也报5个学校。妹妹说,不是只能上一个大学吗?  报那么多干嘛,报3个够了。她报了我们住在校园的UBC,还报了东部的McGill和Waterloo。我嘴里说她可以自由选择,心里却觉得这四年她会留在我身边。

    和姐姐一样,三个学校都录取了妹妹。终有一天她告诉我想去东部上大学,我心慌了,一下子不知所措。跟她讲了一通读双学位的艰难,找工作实习的麻烦,自己要频繁搬家的烦恼……   妹妹当时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她来找我: “妈妈,你的话我都想了,可我还是没改主意。咱们住在UBC校园里,我以前上高中出门往右走,以后上大学出门向左走,有什么意思?我知道出门在外难,可别人能做到,我也能”。 大女儿也打电话来帮妹妹说话:你老觉得妹妹小,她不行,其实她挺有主见的。你想她是在你身边呆四年有长进呢?还是自己独立学习生活几年有长进?

    我得承认孩子们说的都对。当年姐姐离开我们从渥太华到温哥华,我没觉得怎样,那时我们还是个完整的家,走了一个,家里还有三个呢。如今孩子们的爸爸过世已离开几年了,姐姐也毕业,工作在国外。小丫头从来没和我分开过,特别这几年和我真是相依为命!  她要走,从西部温哥华到东部滑铁卢,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贴心小棉袄也终有要离开妈妈的这一天。

    其实我不是放不开孩子的妈妈,只是还没做好妹妹很快就走,马上就过“空巢”日子的心理准备。想明白了,再怎么不情愿,舍不得,也得放孩子们远走高飞。

    姐妹俩都忙,电话微信常是三言两语,难得好好地聊上一次。但她们出门旅行、出差,一定会从世界各地寄明信片给我,还会想着写几句中文,说是“复习,复习”。实际距离虽远,心理距离不远,孩子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都在我心里,随便哪件小事翻出来想想也能让我笑一阵。

    这就够了。我要做的就是健康、简单、快乐,过好自己的日子,尽量不给孩子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