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一份儿晚报挣四分五，几个班委辛辛苦苦卖报三天后，班长手中的毛票儿居然也颇为可观了。从那以后，小五对街头卖报人多了几分敬重理解，这一年到头风吹日晒的，真是不易啊。

高考的阴影已经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报名去寒假补习班。课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怪怪的：男生不再打打闹闹，全老老实实坐在原地儿，偶尔聊个天儿什么的还鬼鬼祟祟地小声儿聊。那个时候如果哪个外星人抓住小五扫描一把大脑，肯定会看到代数几何公式纠缠着诗词古文，上边儿摞着E文语法单词儿，下边儿顶着“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左边儿挂着“波士顿倾茶事件”，右边儿捎着“哥斯达黎加的气候与物产”，总而言之，除了乱七八糟还是乱七八糟。

除了读书比较郁闷外，学校里谣言四起，说是最近有色狼在附近出没，要大家晚自习后回家一定不能落单儿。启明和砚秋就天天护送小五叶叶和阿静一直到公主坟才离开。

那天午后，五个人很无聊地跑到校外的马路对面小卖部买话梅肉和“世界豆儿”（又名日本豆儿，就是虎皮花生一类的东东，爱国的网友别砸我啊），还没出校门儿呢，德爷很警惕地站在门口，大铁门儿关着就留个小铁门儿，看见小五几人赶紧迎上来：“嘿，你们几个，出去可小心着点儿！我看马路对面儿那主儿不地道！”

小五往对面一张望，果然对面路边儿站着一个穿绿色军大衣的，大冷天儿的也不带顶帽子，露出一个剃得青青的光头，德爷又说：“我瞄了他半天儿了，一直站那儿就没动地方儿，他要再不走人，我就叫警察来！”

阿静有些害怕了，“那，你说咱们还去买吃的么？”

启明哼了一声：“光天化日的，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儿么？”说完摩拳擦掌，一副有本事你放马过来的样子。

一行人还是出了校门儿，刚走到路边儿，叶叶突然停了下来，小五回头一看，只见她脸上突然没了血色，直勾勾地看着马路对面，看了一会儿，突然拔足便奔，连车都不带看的就冲过了马路，那个穿军大衣的光头一把就把她搂怀里了－ 小山出来了！

剩下四个人有些尴尬，小五很想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阿静却一把挽住小五的手臂，一边儿往回拽一边儿说：“我忘了带钱包了啊，你们都陪我回去拿！”

启明仿佛没听见一般，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小五忍不住心里叹息，走过去轻轻拽拽他的衣袖，“走吧。”

启明猛地转身，勉强笑着说：“哈哈，原来你没带钱包啊，我说你这个笨哪！”说话声音大得夸张了点儿。走回校门儿的时候，本来可以老老实实跨过小铁门的门槛，启明却故作潇洒地纵身一跳，就听见咣珰一声儿，他的额头撞在了小铁门的上沿儿，当时身体由向前改成了向下，又是咣珰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小铁门的门槛上，身子一歪就滚倒在地上。

小五几人都看得傻了，然后一起忍不住地狂笑，笑着笑着觉得不对劲儿：启明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半天爬不起来……那一跤，把启明的尾椎给摔裂了，要趴上三个月才能恢复，启明的家长无奈，来校给他办了停课手续，等下一年再考。

没了启明这个活宝，最后一个新年的茶话会沉闷之极。大家吃着班委们“挣”来的零嘴儿，即兴发挥地表演几个小节目，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开始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女生们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彼此拉着手，仿佛明天就要相忘于江湖了一般。

小五那年的眼泪流的实在是太多了，见此情景赶紧闪到教室外的楼道里。北京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刚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外边已经是黄昏了。教学楼楼道的窗子不严，冷风一阵阵地从窗缝里灌进来。小五只穿了一件老妈给织的马海毛（还是海马毛？？？）的毛衣，冷得当时就是一个激灵。缩缩脖子，小五随便站到附近的一个窗边，很无聊地看着楼下空旷的操场，西北风裹带着阵阵黄土从操场上打着旋儿地掠过，看着都让人觉得牙碜。

正发呆的功夫，一双手臂轻轻从身后把小五搂住了。小五吓了一跳，正要挣扎，背后的人一声不响地把脸伏在了小五肩背上，小五心中飘过一阵异样的感觉，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伸指尖戳戳那双陪自己下过无数局棋的手，轻轻地说：“你……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