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这个故事,是一个叫小雅的女孩儿讲给我听的。 至今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唯一知道的是,她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住,也没有再交过男朋友。 “我接到他的电话时,正郁闷的很。”小雅看我一眼,眼神幽怨而悠远,仿佛还沉在梦幻里没有出来,“那时侯我正被三个德国男人追的烦。一个早想分手,却不忍心看他哭,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约会。第二个对我很好,我也蛮喜欢,可惜。。。技术实在太差。”小雅看着我苦笑一下,似乎想看看我是不是介意这个话题,“第三个,人很讨厌,技术却很好,我明明很不喜欢他,却忍不住需要他。” “他的那个电话,距离我和他上一个电话,已经有几个月了,距离我和他上次见面,已经两年多了。” 小雅瞥我一眼,又一次苦笑,“说实话,自从我认识他以后,就再也没办法喜欢别人了。” “我还以为,他早就把我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他的笑声,还是象我刚刚认识他那时那么低沉而磁性,充满着成熟男性的魅力。这些到我耳朵里,就成了强烈的诱惑——因为,我真切的感受过,那样的笑声怎么变成了动情的呻吟。”小雅又看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微微的不安,“那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呻吟,虽然我听过很多男人的那种声音,可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动人的。” “有段时间,我一想到他的声音,心里就会发热,热的我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 小雅的眼神又开始迷离,仿佛已经进入到回忆里,在那个过去的世界里,应该有她最难忘的记忆,也许那只是她的一个梦吧,然而却是最美丽的梦。 “我每天都象疯了一样等他的电话,却因为矜持很少给他电话,只是在期待和焦灼中消耗着每一秒钟。实在受不了了,我就找别人,想代替他,可是没有用——根本没用。” “我每天都生活在对他的想象里,回想着和他相处的日子。那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的每一秒,都被我重复了无数遍。每个场景,都被我定格、放大、旋转,然后咀嚼,直到嘴唇出血。” “我有个近乎绝望的盼望,就是想让他永远和我在一起。”小雅终于又看了我一眼,“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不可能在我身边停留太久的。” “我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有我多大的空间,可我不在乎——根本不在乎,只要他愿意和我在一起。可他是那种停不下的男人——他的世界在哪里,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我知道,一定不在我这里。” “不然,他就不会那么久不理我了。” “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差点儿哭出来,可我不能让他知道。于是我笑的比任何时间都欢畅,没有人知道那笑声里藏着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用他魔鬼般的声音诱惑我。” “我问他最近怎么样,他笑着说‘还好’,声音还是那么坦诚,仿佛我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我们昨天才分手,还约好今天见面,仿佛我们还是最默契的朋友。” “我问他为什么给我电话,他笑,忽然把声音放低:‘想你了啊,哪象你,早把我忘到脑后去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就算是假的,我也爱听,我也爱信。” “我们瞎聊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了笑声——我最怕的就是他这样,每次都央求他赶紧说话——说着说着,开心着,忽然就止住了,每次他这样,我都有种莫名的心悸,那仿佛地狱般的静止和空寂。” “他问我:这周末你有空吗?”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两年,这两年来,每天我都在等他这句话——我怎么可能没空!” “于是我问: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怎么见面?” “他告诉了我他在的城市,接我的地方和时间。” 小雅长吸了一口气,眼神还是空洞的望着上方。 她没有和我说话,她只是在和自己讲一个故事。 “他住在一个小镇上,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去的。不过,那里真美,安静,干净,平静——难怪他喜欢。他一向的志向就是,老了以后,找个那样的小镇,” “他握着我的手,告诉我,那个小镇,就是他准备养老的地方。” “他微笑着告诉我,他已经给自己买好了墓碑,还写好了碑文。” “走过,爱过,哭过,笑过,生过,死过。这就是他给自己拟的墓志铭。” “他还带我去看他的墓地,是在一片墓地的角落。” “他告诉我,他不喜欢中心,所以找了那个角落。没有人注意,没有人知道,他却可以在那里,静静的享受大自然的美好。” “我喜欢他那时侯的眼神,那里面仿佛有我不明白的一个世界。” “他看着那个墓碑——他已经把墓碑安上了——灰黑色的,很结实的感觉,仿佛他结实的臀部。” “他看着那块墓碑,就象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慈爱温柔,他偶尔才会那样看我一眼,往往是在我犯傻了以后。” “他一直那样看着,眼神里的怜悯慈爱仿佛要滴出来,我都嫉妒死了。谁都想不到的,我居然会嫉妒一块石头,一块墓碑。可那居然是真的。” 她又一次苦笑着看我,这一次和前面几次都不同,她的眼神里是真的有了笑意。 “墓碑前种了几束花,黄的,红的,映着碧绿的茎,好看极了,也都是他喜欢的颜色。” “很奇怪,他是个很内敛的人,却喜欢热烈的颜色。” “那天的天气真好,他牵着我的手,在小河边散步,带我去看他喜欢的芦苇荡,带我去看他自己取名的小湖,带我去看湖中间那棵树,带我看那些‘白鸭子’。” “他一本正经的告诉我说,那白鸭子怎么怎么好看,让我奇怪世界上还有那样的动物,看到了才知道,其实就是天鹅。然后他看着我的表情,哈哈大笑。” “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天了,我本来以为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快乐——我已经放弃了希望,已经绝望了。没想到,他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那几天,我们象疯了一样。把能做的都做了,能去的都去了,能说的都说了。” “那几天,他也好象变了一个人,仿佛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我所有的怨恨,两年积下的所有的怨恨,都没了。” “我从来都没期望过他对我那么好,真的。” “我想,那几天,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明白,从她的眼神里看的出来。她一直生活在那个梦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快乐总是短暂的。” “我终于要告别了,虽然我想永远留下。” “因为——因为他说,他女朋友要回来了。然后让我再也不要给他电话。忘了世界上还有他这个人。” 这一次,小雅没有看我,她的眼神没有变化,表情也没有变化。 “我没有说什么,因为,其实我早就知道,他那样的人,身边怎么会没有人陪伴。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他那样的人。” “我没有流一滴眼泪。”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脆弱,也不想让他看到我不漂亮的一面。” “我要让他记住我最好的一面。” 我长吁一口气,放松了紧张的双肩,想着该说句什么安慰她一下,却发觉,什么话似乎都没什么用。 事实面前,语言有时候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就那样不吃不喝,也没睡。” “不是不想睡,根本睡不着。”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死心了。” “我忽然想到,有句话,我还从来没和他说过,那是我早该跟他说的一句话。” “我想,我把那句话说了吧,说完了,就从此忘了那个人。就当生命中从来也没有过那么一个人——就象他说的。” 小雅的声音没有一丝变化,冷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与她毫不相干。 “我知道我傻,可人总有犯傻的时候。就算再傻,我也要傻那么一回了。这辈子,就再傻一次。” “以后,我就不是我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倒了一杯水。那杯水,晶莹剔透,仿佛她的眼睛。 “我拨了他的手机,关机。” “我想,他可真够绝的。我真的那么令他讨厌和紧张吗?” “我是死心眼,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 “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 “我要让他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他一句话,说完那句话,不用他说,我也会改了手机号。” “他可能忘了,他让我去找他的时候,为了防止出意外,给过我他的地址。” “我按照地址,从电话公司查到了他家里的电话。” “我想过了,他接起电话,我只说两句话。” “一句:我是小雅。” “第二句,就是那句话。” “电话通了,很久没人接。”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不停的祷告:快接吧快接吧,我说完了两句话,就可以解脱了。” “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我刚刚想说话,却不是他。” “我很奇怪,就问。” “接电话的是他的房东。” 小雅转过头,看我一眼,目光里是无限的悲哀和空洞。 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把空洞和悲哀结合成那样。 “房东告诉我,他已经不住那里了。” “我都快疯了,我有那么令人讨厌吗?要那样躲着我吗?” “我不就是想说两句话吗?他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为什么?” “房东告诉我,他在两周前死于车祸。” “因为没有亲人,也不知道该通知谁”。 “还好,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块地契,是一块墓地。是他事先买好的,连碑文都刻好了。” “只是,那些都是中文,他们并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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