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三猪上一年级，他们班上前一阵儿举行读书活动，让家长义工去听孩子们读书。那天我和另外两个家长，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报名参加了活动。

三个人进门后，老师先让同学们猜一猜我们是谁的爸爸妈妈。三猪班上有个中国女孩苏珊，是朋友的女儿，她看见我来了，又跳又笑地特别兴奋，我笑着朝她点点头。我们俩的互动让另外一个小女孩误会了，当老师让孩子们猜我是谁的妈妈时，她大叫道：“我知道，她是苏珊的妈妈！”

我看向三猪，他拧眉看了看苏珊还有那个喊叫的女孩，仿佛要再确认一下似地又看了看我，然后大声喊道：“不是，她是我的妈妈！”

我和老师都大笑起来。这时另外一个中国女孩跟着喊：“她不是苏珊的妈妈，也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怀孕了！”

老师说：“三猪说这是他的妈妈，你们看她怀没怀孕啊？”全班小孩一起喊：“没有！”

“为什么呢？”老师问

“因为她的肚子不大，因为她的肚子没有鼓起来，她没有大肚子……”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盯在我的肚子上，老师乐不可支地朝我挤挤眼说：“对，你们看三猪妈妈的肚子没有鼓起来，所以她没怀孕。”

我已经要乐喷了。三猪老师和我很熟，我们家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她有点故意逗我开心的意思。

老师给了我们三人一张全班学生的名单，让我们按顺序叫孩子到走廊的几张小桌子旁读书给我们听。

我第一个叫到的是一个黑人小女孩，她头上梳了几十个小辫，每个小辫上都系着一个五彩珠子，头一晃，满头的珠子飞舞摇动，煞是好看。可等到我看清楚她拿了一本什么书的时候，笑容僵在脸上，全身汗毛立即倒立起来。

那是一本蛇的书，不是卡通形象的比较可爱的那种，是真正的五彩斑斓的蛇印在封面上。

我马上移开了眼睛，心里飞速地转着念头。

我最怕这种动物了，看也不敢看，想也不要想，避之唯恐不及。全家去动物园玩，到了爬行类馆，我总是在外面等着孩子们，从不肯进去看一眼。孩子们要借这类书看，我和他们约法三章，只能在自己屋里看，不许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我看着那个小女孩，想跟她说换一本书来读。那个女孩的眼珠像两颗黑珍珠一样清澈明亮，热情地看向我，我在她的纯真目光里，恍然意识到，大人的心灵世界是被污染了的、残缺不全的，所以才会怕这个，厌那个，而孩子的世界是全然无缺的，充满了光明，因此他们百无禁忌。

我不应该也没有权利在这个孩子的心灵里留下哪怕一丁点的阴影，觉得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可怕的，不能面对的，所以我把已到嘴边的话让咽了回去，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说：我们开始吧。

她翻开第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

我尽可能地把视线盯在单词上，不去看那些不同形状大小颜色的扭动的吐着舌头的画面，脑子里也不去想那些单词的意思。可是小女孩并不放过我，她读着读着，一定要指着画面让我看，问我蛇的眼睛上是否有眼睫毛？它们是不是没有鼻子？它们的舌头长度是否像书上说的那么长？它们的嘴巴那么小怎么能够直接吞下青蛙和老鼠……

我的手紧紧握成拳，顶在胃口上，牙关紧咬着，忍住一波波冲上来的恶心和颤栗，和她一起找答案。平生第一次，我看清楚了蛇的脑袋到底是长什么样的，甚至可以说是仔细研究了一番，对它的五官有了非常清晰的了解和认识。

那本书讲了蛇的种类、习性、在世界各地的分布，它们扑捉食物的不同方式，以及天敌，还讲了它们在生物链上的重大意义……蛇的最大天敌竟然是我们人类，因为人类对自然环境的开发，所以它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又因为很多人看见了它们就会没有缘由地大开杀戒，所以它们死于人手的比例远超过天敌对它们的捕食。蛇对于人类有其正面的意义，它们可以控制损坏农作物、传播疾病的鼠类的数量。

等到和小女孩读完这本书，我衬衣后面已经全然湿透了。

当个义工容易嘛！经受的考验竟是难以预料和万分艰难的。

不过，自此之后，我似乎不像以前那么怕蛇了，看电影时出现了蛇的镜头，可以一直看下去不用马上扭过头去了。

我的“恐蛇症”竟被这个小女孩治好了，真是做义工的意外收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