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情事17 新冠离婚
文章来源: 静水子2020-04-24 07:31:59

海外情事17  新冠离婚

20200423

 

文和明的家庭是一个组合家庭。

20年前,明带着儿子从中国赶来,和在新波尔多大学攻读博士的老婆团聚。不久,他却发现自己的老婆早与一个当地人好上了。那个当地人是一个公司老板,不仅有房有车,还有一个巨大的游艇。而这个时候的明只是一个除了两箱行李以外没有什么储蓄的穷人,而且他的专业在这儿丝毫派不上用场,法语也不懂,只能到餐馆去打简单的劳动工。好在他有一个在北京饭店当厨师长的老爸,所以他的厨艺是无师自通的。移民身份下来后,明很快与老婆离了婚,自己带着儿子在冰天雪地的北美生活,凭着自己的厨师手艺可以维持温饱。

 

文也有类似的经历。她也是带着女儿来到冰天雪地的北美,与在大学读书的丈夫团聚的。可是随着岁月的发展,他的丈夫与同实验室的来自日本的女孩好上了。两人结束了学业后,远走高飞,到美国去发展了,留下了这对孤女寡母。这个时候,文突然发现她的情况比较严重:其在北美的身份只是伴读/访问,她丈夫远走高飞了,她的签证马上就要过期,无法长期呆在这儿。而她为了来团聚,早已辞去了国内的工作;女儿也早已融入了这里的学校生活。她急于找一个人再婚,才能继续待下来。

 

明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他们俩一拍即合地组成了新的家庭。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卿卿我我,他们开始了新的共同生活,以便解决当下的生存需要。但是他们俩并不是经由自由恋爱组合的家庭,必然需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这是后话了。

 

在文和明家庭组合的初期,他们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当时两个各自的儿女还小,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老两口还暗自设想,将来这一对儿女长大了,他俩也许会结成亲家,那就亲上加亲了。哪知儿女在经历了父母离婚的浩劫后,性情大变,脾气乖张,对亲父(母)都很叛逆,更不要说继母(父)了。后来在还不到18岁的时候,两儿女逃也似地搬出去,各自独居了。这是代价之一。

 

中国的文凭在这边不好使。文决定读书,然后在北美找新的工作。她咽不下前夫的那口气,于是毅然报名了前夫原来实验室的博士生,重新开始了校园生活。大学是用法语教学,她的法语当然是不过关的,她只好申请用英语做作业和考试。课堂上听不懂,她要花比本地学生多得多的课外时间读英语教材、做作业。

英语也是明的强项,当年就是他帮助前妻阅读参考资料的。现在他得重操旧业,再来帮助文了。怎么帮呢?那就是,文每天拿回大量的课外阅读资料,请明先看,理解后,为她口译、讲解。

但因为这毕竟不是他的专业,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查字典,理解大量的专业术语,所以他也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好在,他发现好多参考资料都是他当年为前妻阅读过的,所以工作量就比第一次做时小了许多。

 

就这样,经过了漫长的六年时间(其中还包括文的怀孕和产假),文终于拿到了博士学位,顺利地毕业了。在博士毕业典礼上,他们一家三口喜极而泣。文的移民手续也在此期间完成了。

 

在这六年里,明先是在一家西人餐馆当大厨。在把做餐馆所有的流程包括进货、加工、炒菜、前台、收银、财务等各方面都弄清楚以后,明觉得是时候自己开一家餐馆当老板了。他不能一辈子给别人打工呀。

 

他先是从北京的家人包括兄弟那里借了一点钱,加上自己的微薄的积蓄,在离新波尔多不远的一个小镇上顶下一个餐馆。在小镇开店的好处是租金便宜,竞争少,坏处是客人也少。为了节约成本,他自己当大厨兼经理,只请了一个前台的收银员兼服务员。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小小的店面。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一结算才发现:不赚反亏。按照目前的客流量,完全没有办法做下去。他只好关门,投资的这笔钱就这么损失了。

 

明在痛苦了一阵以后还不死心,认为亏本的原因仅仅是小镇客流量太小。他要再试一回。这一回,文是反对的,认为明已经尝试过了,此路不通。但明坚持。决心既下,他再次行动。他已经没有钱了,遂找到了另外一个正在餐馆打工的中国厨师,提议和他合伙开一个新餐馆。由那个厨师出钱,明出力管理兼大厨,利润五五分成。两人一拍即合。

新餐馆开了,在新波尔多。本来生意还是可以维持的,哪想忽然有一天一只老鼠从天花板缝里掉了下来,正好掉到了客人的餐桌上!客人投诉,舆论大哗。省卫生局很快来检查,发现这里的卫生不能达标,后厨更是脏乱,下令停业整顿一个月。卫生终于合格以后,卫生局才允许他们开业,并通知他们每一个月都来检查一次。可虽然门是重新开了,但是客人们由于看到报纸上的宣传,客流量大大减少,年底一结算,餐馆大亏。两个老板不仅亏掉了投资,而且还背了债。他们俩申请公司破产,才勉强脱身,代价是五年不得再开公司。

 

明这回彻底的死了心,老老实实回到原来打工的餐馆,继续打他的工。好在他们的小儿子诞生了,给两老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这个本来没有什么感情的组合家庭,由于小儿子的到来,老两口的感情越来越深了。那么他们俩有没有矛盾呢?矛盾当然是有的,现在我们慢慢来说。

 

当年文在大学读书期间,老两口在大学的公共菜园里面租了一块地,由民亲自操刀。民当年在中国延安插过队,和习近平插队的地方相邻。他是一个种菜的好手,后来当上了生产队的林业队长。现在他要牛刀小试,在大学这块25平方米的小地上施展拳脚。他上足底肥,勤浇水,常除杂,把小菜园伺弄得郁郁葱葱,而且每年可以种三茬蔬菜,家里都不需要买菜了。第二年,他们又把这个小菜地的面积追加到50平米,然后种了更多的蔬菜。他们家蔬菜的成功,引来了其他中国人的围观,大家纷纷赞美他们家种的蔬菜,其菜园是咱们中国人的样板菜园。以后,大家都学着他的做法种菜。这给了他成功的喜悦和满足感。几年下来,他们家在大学的菜园扩展到了100平方米,不仅自给自足,还可经常送菜给朋友们。

 

可是有一回张明正在地里栽秧的时候,文看见了说:你怎么种得这么稀呢,为什么不种密一点呢?我觉得你种一棵菜我可以种三棵,这样不就可以多收获点吗?

明回说:不行啊,它们长大了会挤的,那样的话谁都长不好的。

文说:你不会先种密一点,等它们开始挤的时候再把它们间苗间出来吃吗?那样我们就可以多吃一些了呀。

明说:不行啊,到那时候即使间苗也晚了,它们因为互相挤过,都长不好的。

文不听,一定要坚持密植,以达到高产的目的。还说:是你是植物专业的,还是我是?

明一怒之下,撂挑子说:既然你认为你种得比我好,那你就种吧!我不管了。

文不屑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个博士都读下来了,还不会种菜?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管自家的园子了。这个时候,由于文毕业以后一直找不到专业工作,在家做代购也没有什么客人,所以她正好可以把大把时间用来照管自己的100平方米的菜地。春去秋来,到了收获的季节,果然文种的蔬菜,不管是在产量上还是在品质上,远远达不到原来的水准了,中国人再也不把她家菜园评为中国人的样板地了。明在家里偷偷看她的笑话,自己上网下围棋去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矛盾。

 

不知不觉间,小儿子到了上小学的年龄,老两口的第二个矛盾出现了,那就是在对待儿子教育的问题上。明坚持像当年教育自己的儿子那样,对他严加管教、奖惩分明;而文因为是高龄产子,对这个孩子无比宝贝,认为一定要以爱护、鼓励为主,小心翼翼地不能伤害儿子的自尊心,因此在明的眼里就是过分溺爱他。两人有时候会因为对教育孩子的意见不同,当着孩子的面发生争吵,让孩子觉得大人心不齐,有空子可钻,因此凡是犯了错误或者有没有做好的地方,在正在受到父亲训斥的时候,就会扑到妈妈的怀抱撒娇,以至于让明的教育进行不下去。明心灰意冷,最后也撒手不管,由文去了。

 

再说文博士毕业以后一直找不到专业工作,她的代购生意也做不起来,有一天她突发奇想:自己可以做家庭小厨呀,利用微信群打广告,在家里做好以后卖给群友们。这个在北美的华人多的大城市是有成功的先例的,比如说纽约、芝加哥、温哥华、多伦多什么的。于是她风风火火地开始了家庭小厨的生意,主要是做甜点、糕点之类,也做什么红烧肉啊卤鸡翅啊这些典型的中国菜。每当自己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上网查,也可以向大厨丈夫请教,方便得很。在这一个生意上,明是全力支持她的,认为这是驾轻就熟的小菜一碟,而且没有什么风险,投资也小。

可是还是有风险。一是本地的华人太少,所以潜在的客人并不多。订单的数量远远不够维持家庭的开销。

 

另外一个就是,目前由于她的小厨规模太小,不需要报税。但是以后若是生意越来越大,如果她还不报税的话,就有可能被别人检举。到那个时候,不仅要面临补税,还要面临高额的罚款,那样损失就大了。听说纽约那边就有人被钓鱼执法了呢。她提心吊胆地维持着自己微薄的生意。

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出了事,不过不是税务的事。那天明到餐馆上班去了,小儿子也上学去了,文照例一个人呆在家里,准备大做一道硬菜。她把满满一锅油在炉子上烧着,然后自己在客厅里准备材料,这时电话响了,是一个订菜的电话。订完菜后,两人开启了聊天模式,城小,大家都是熟人。没想到,她聊着高兴,忘记了炉火还在烧着。等她闻到焦糊味的时候,慌忙跑过来看。只见一锅油正在燃烧着,青烟翻滚!她吓坏了,急忙伸手去端锅把,想把那一锅烫油从火头移放到地上,可是锅把实在太烫了,才移到一半就烫得受不了了,手一松,一锅烫油飞坠到了地面,火苗随着飞溅的油滴飞向墙壁和附近的桌椅。她的右脚背也被一团溅出来的油严重烫伤,——她穿的拖鞋。

 

桌椅和墙面迅速燃烧起来,她慌了,顾不得疼痛,找来湿抹布,拼命地扑打,手被烫了好些处。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了。这个时候满屋的青烟和焦糊味,满地狼藉,地板被烧出一个大窟窿。警报声大作。她急忙电话明,让他从餐馆立即回来。明回来以后,见到明火已灭,顾不得收拾残局,立即拉上她去医院看急诊,她的脚背已经达到三度烧伤,必须植皮了。手术后,她坐在轮椅上度过了一个多月。火灾由保险公司支付,不过他们家得付1000刀的门槛费。这相当于她小半年的收入啊。家庭小厨的生意不能再干了,她要另谋出路。

 

养伤用了大约一年的时间,终于痊愈了。文经过仔细思考和市场调查,决定向其他的中国移民学习,开一家杂货店。明听了这个想法,急忙反对说:不成不成,你知道现在杂货店的利润率一点都不高,勉强够人生活,根本赚不了钱。再说杂货店极其耗费人力,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而我又有自己的厨师工作,你知道的,厨师一天得上10个小时班,根本没有时间管你。再说哪来本钱呢?我是没有的。

文听不进去,认为开杂货店是目前她唯一的出路。至于钱的事,她可以找自己家里人商量,从中国汇款。关于人力问题,她可以自己独立站店,从早工作到晚(7点到23点),这对中国人来说不算啥,咱们都是吃苦耐劳的。利润低,总比我呆在家里吃白饭强啊。

 

主意一定,文就开始委托中国房地产经纪帮她找生意,自己也风风火火地上网查找各种资料,什么进货渠道啊,什么定价呀,怎样防止偷盗呀等等等等。

明看着实在劝不过她,只撂下一句话,说:你开店可以,只是以后可别指望我为你帮忙,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两人基本上达成了口头协议,这个店由文全资,文自己负责一切打理;明平时打工,在家里照顾孩子,做饭做菜,为一家人搞好后勤。

 

很快,经纪告诉文,在新波尔多附近小镇有一家店在卖,他们很快与店主接洽,很快看店,谈价。决定买下来后,文就风风火火地投入了这个店的管理运行中,从培训到独立站店,这也需要一个过程。

然后就是早出晚归一心站店,这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文自己知道。由于店小营业额低,她请不起收银员,只有自己亲自从早值班到晚。遇到供货商送货,她还必须点货以后,将一箱箱重的货物搬到仓库,还得补货,还得与当地的流氓地痞小混混周旋,以防偷盗。实在太忙太累的时候,她就住在店里,不回家了,食物就是店售的“潜水艇”、三明治之类。几乎每天都有不顺心的事儿发生。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果然如民所说,这个店的纯利,刚刚勉强够文的基本工资,不会有多。也就是说,依靠这个店面,文只能勉强糊口,这与出去打工有多少区别呢?打工还不用冒风险。没想到两年后风云突变,这勉强糊口都难做到了!

 

先是中国武汉爆发了什么不明原因肺炎(后来被称作武汉肺炎,或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那个时候是12月底、1月初。文先听顾客们谈起这个此事,她也不大相信,武汉离自己的家乡也很远,估计家乡是安全的。她抽空给中国的老家打电话问,父母说没什么事儿啊,我们没听说有什么事儿,大家正忙着办年货,还没买完呢。她也就没当回事儿。在离中国春节不远的时候,北美的媒体对武汉肺炎蔓延已经宣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人传人得厉害、死了很多人什么的。本地华人协会组织的春节晚会也因此取消了(不过募捐活动还在进行),而中国那边还在照常举行春节联欢晚会,咱们这边的华人还看了现场直播呢。而且在晚会上,歌舞升平,盛世气象。基本没有提及什么肺炎的事儿。海外华人不知所从,不知道该信哪边的报道。

不料在1月23日,武汉市突然宣布封城,全世界都惊呆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这边也是隔岸观火。华人们担心在中国的同胞的安全,把这边市场上能买到的口罩、护目镜等全部寄回了中国,以支援抗疫。

后是疫情传到了全世界!经过两个多月的抗疫,中国的新冠肺炎终于基本上被控制住了,每天的新增确诊数和死亡人数都在减少。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的时候,赫然发现病毒已经传播到了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先是近邻的韩国、日本、泰国、新加坡等,后来又到了欧洲、美洲、澳洲还有非洲,而且在欧洲和北美洲愈演愈烈,美国、加拿大先后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特别是英国首相、加拿大第一夫人都被感染上了新冠肺炎后,空气顿时紧张。原来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的灾难,现在近在眼前了!

北美巴黎也宣布进入紧急状态,部分政府机关关闭、公园关闭、学校关闭、餐饮业关闭、对中国的航运关闭。。。这个时候,本杂货店是开还是不开,这是一个问题。开店的风险是极大的,因为现在市民都在居家隔离,客流量很低,开店的成本就相应提高了;另外,开店很有可能导致被新冠病毒感染,因为客人们五花八门,流动性极大。如果不开店,代价也是很大的。第一,没有了营业额,但是租金水电费还得照付。第二,已经进货的许多食品将面临着大批过期的危险,损失全是自己的。第三,可能导致顾客的丢失,他们都将流向附近其他的竞争对手。这个损失将是长期而且致命的。

文和明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明认为,哪怕丢失顾客、丢失生意,也应该保住自己的生命,这是首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儿。这也是双方家长的意见。可是文舍不得,她认为必须坚持开店,哪怕减少营业时间也得坚守,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客源。这是小店要维持下去的根本。

双方妥协的结果是,店还是坚持开,只是减少营业时间,在柜台和顾客之间设立隔离挡板。

设隔离挡板的事儿,显然文一个人是做不了的,她需要明的帮助。明也正好因为疫情全市餐馆关闭,在家领紧急舒困补助。他花了一天时间,到文的杂货店,先是根据柜台情况确定安装方案,量好尺寸大小,到建材店去买货,然后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透明隔板安装好了。

回家以后,明把全身的衣服通通洗了,自己也洗了一个澡,以确保没有带病毒回家,生怕传染给自己心爱的小儿子。

这样一来,文还是在店里坚持工作;明则一心一意在家休息,带孩子做饭,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一个月过去了,文越来越内心不满。隔离期间的营业额只有去年同期的两三成,远不及支付开店的成本。可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客会来,她还必须时时坚守在那儿,感觉像是在坐牢。而每当店门的门铃响起、顾客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又胆战心惊,生怕来了一个新冠病毒携带者。

她想起明每天在家里无所事事,愈发不忿,便想请他过来帮忙,轮流站店,让自己有个喘息的时候。可是明一口拒绝了,说当初我们说好了的,这个店是你开的,我没有时间帮忙。现在我休假,但是我也在家带孩子做饭!我可不能去你店上班,万一把病毒带回来传染给儿子怎么办?!

明坚决拒绝站店。文愤怒而委屈地说:我每天累得要死要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难道我是为了我自己?!这个店,你站也得站,不站也得站!

明反唇相讥:我偏不站!

于是,离婚就不可避免了。离婚以后,孩子归两人轮流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