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资本主义的一个悖论
文章来源: 慕容青草2012-05-07 19:49:19

所谓的资本主义的核心构架就是它的民主政体和市场经济。不论是民主政治还是市场经济,它的核心理念又都离不开公平二字。民主的基本意义是与独裁或集权相对立,所以包括推选领导人在内的一切重大决定在原则上应该反映社会大众的声音及利益,一定不能是某个人或某些没有代表性的极少数人说了算,而任何事只要一涉及到社会大众就一定存在公平的问题。因此,公平一定是民主政治所要坚持的一个原则。至于市场经济更是建立在公平的概念之上的,它不但要求买卖之间在价钱和成本上及买卖意愿上的公平,而且要求不同的买方及不同的卖方之间也能够有公平竞争的条件。由于公平对于资本主义体制的重要性,甚至出现了把理想与现实混为一谈而将公平当成是民主政治和市场经济的基本特点的说法,进而得出结论说公平是资本主义的基本特点。

与历史上各种贵族王朝不同,资本主义这场游戏在名义上是全民性的游戏,也就是说在最基本的法理名义上每个人都有资格参与扮演这场游戏中的任何角色。在这种情况下,它需要一个至少在原理上能够让大多数人感到公平的一个游戏规则,这就是各国的宪法。在宪法的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法律体系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为了要保证在这场游戏中的公平性。不同于历史上曾出现过的以武力进行掠夺式的财富积累,对于比较成熟的资本主义经济来说,它的财富的积累的主要来源是市场销售。因此,市场的扩大及占有对于资本主义经济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这也决定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游戏必然是要跨越国界走向世界,所以跨国经济也就成为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一个基本的现象。在这种跨国的游戏中,为了最大限度而且也是最有效地保证游戏的公平性,游戏的参与者们自然希望游戏规则的变动越小越好,这就是为什么资本主义者比人类历史上任何一种意识形态的持有者们更希望世界各国都接受自己的意识形态(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的原因。与这种意识形态的扩张相对应的就是将资本主义成为世界统一的政治体制;相应地,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理想境界就是所谓的全球一体化:所有的人都按同样的规则来玩资本主义者们最善于玩的同一种的游戏。

我们知道,在国际事务中不论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是非资本主义国家通常都会把本国的利益置于他国利益之上;为了本国的商业利益,各国政府甚至可以不惜派出商业间谍,采取各种非法手段为本国的企业获取在海外的最大利益。但是,也有很多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又都明确立法,禁止本国企业在海外为了商业利益进行贿赂。这种在道义上自相矛盾的现象是不能用独立于行政的立法的超然正义来解释的,因为在资本主义存在的几百年历史上,资本主义国家的立法院站在本国利益上投票通过包括战争在内的在海外以维护本国利益而不是他国利益为目的的法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对于象禁止本国企业在海外为了商业利益进行贿赂的这样的情况的比较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在本国不同的公司的海外利益之间维持公平。就算是再冠冕堂皇一点地说是为了维护本国与其它国家之间的贸易关系的话,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持本国的不同企业之间的公平而已。

从另一方面来说,当资本主义的企业在海外扩大市场时,从很多方面来说,他们各自的国家政府都是他们的一个后盾。但是,资本主义的游戏规则决定了当在海外的企业家们要得到各自国家政府的支持的时候,他们需要符合本国的法律规范,也就是说他们在道德和技术的层面上会受到本国所制定的诸如禁止海外行贿法这样的法律的限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其它国家的商人不需要受到类似法规的约束的话,那么就会形成对于他们的不公平的竞争。所以,在公平原则的驱动下,资本主义的民主宪政加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会使得游戏的参与者们有一种希望资本主义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实现的本能欲望。

但是,资本主义的民主政治和市场经济却又是直接导致资本主义游戏向不公平发生异化的直接原因,而在这异化过程中扮演关键性角色的就是金钱。金钱是市场经济的基本媒介,离开了金钱就无法维持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与世袭或贵族特权制不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除了少数特权官僚之外,能够调动社会和自然资源的主要力量是金钱的力量,而资本主义的公平原则在很大程度上就体现为对于金钱调动社会和自然资源的力量的尊重。在这种情况下,金钱的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地通过各种合法的形式介入到民主政治方方面面中去。首先,一方面,在民主选举中一个候选人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包括策略智囊在内的竞选团队,而竞选团队的规模和水准在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竞选经费的多少;另一方面现代化的网络媒体为政客们最大限度地影响和吸引选民提供了条件,而在公平的商业环境下,对网络媒体的使用的程度又取决于可用于进行文宣的资金。所以民主的选举便因此而蒙上了金钱的阴影。再则,在资本主义的法制体系里,通过律师的市场价格而使金钱与公平正义划上了等号。

金钱给民主政治的公平性所带来的负面作用主要在于金钱在社会上的不平等的分布,而造成这种不平等的分布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恰恰是被认为是公平的市场经济。市场经济自身所具有的一个被公认为不同于其它经济模式的优势是它的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这种机制的一个必然的逻辑结果就是财富在社会上的不平等的分布。这种不平等的分配又会通过它所对应的对于社会及自然的资源的不平等的调动能力而得到逐级的放大,使得资本主义社会的财富日趋两极分化。任何由科技的发展或管理方法的改进所带来的人类对于社会及自然资源的利用的效率的提高都很快会转化为资本方对于劳工(蓝白领劳工)方的支配能力,进而加大社会财富的不平等分配。

所以说,资本主义的游戏一方面是基于公平的原则而且要求在全球范围内最大限度地保证这种公平,而另一方面却在它自身所谓的公平竞争的逻辑的驱动下导致社会的不公平。如果没有在资本主义内在逻辑之外的因素(例如税收及相应的再分配)的有效制约,资本主义的发展将导致社会趋于严重的两极分化,这种两极分化的结果将会最终威胁到资本主义的基本,也就是民主政治和市场经济,从而最终使得资本主义游戏本身由于其公平性所受到的严重破坏而无法继续正常进行。所以,为了使得资本主义经济能够健康地发展,人们需要对于资本主义如何在自身内在逻辑的驱使之下导致不公平的产生的机制有较好的认识,并且找出能够有效地制约这种不公平的内在逻辑的外在的社会机制。。。。。。